娇气假少爷被赶走后 第100章
作者:一尾羊
“还要我等你。”
“你自己慢慢找吧!”
……
没曾想,半个时辰后,借口想自己逛逛,与谢农暂时分开的谢瑾宁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喂,把头抬起来。”
有些熟悉,谢瑾宁掀起眼帘,隔着竹条缝隙一望,大脑有片刻空白。
他还真认识。
那人一身墨绿锦袍,珠玉加身,神态倨傲,身旁还跟着几个高大仆从,正是京城另一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京城最大布庄的郑家次子,郑珂。
拦住他的正是其中一仆从。
不过谢瑾宁并无半分遇见故人的欣喜,反而默默后退半步。因为,眼前这人是真与他有旧,或者说,有仇。
说来话长,却也并不算复杂,他与郑珂不对付之因,追根溯源,其实是因为一女子。
但并非是画本中两男争一女的俗套剧情。
两年前,他在回府路上恰好撞见一身披丧服卖身葬父的女子正被郑珂刁难,当街拉扯,郑珂步步紧逼,将价一压再压,而女子明显不敌,鬓发松散,被他说得不住垂泪。
早有听闻郑珂嚣张跋扈之名,谢瑾宁也最是看不惯这些,当即让阿和下车给了女子五十两,婉拒其为奴为婢的答谢,还命侍卫陪她好生安葬其父。
他在原地目送女子拭泪不舍而去,自认做了一桩好事,却遭到郑珂一顿冷言,骂他烂好心。
谢瑾宁起初只当郑珂是不爽他将人放走,并未放在心上,而不过多时,匆匆返回的侍卫就告知那女子还未出城门就借口整理仪态,让他们暂留于茶棚,自己快步离开。
等她走,那茶棚老板才慢悠悠开口:“得,傻子来了,骗子走了。”
最后证实该女子的确是名惯骗,其放在木轮车上的“老夫”只是她从乱葬岗随意搬来的尸体,他们想去寻,女子却如泥流入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瑾宁好心白费,从未被骗过的他错愕不已,正怅然时,对面的郑珂却毫不客气地放声讥笑,连声嘲讽。
正处于脸皮薄又好胜心强阶段的谢瑾宁当即被激出了火气,叉腰同他怒视,被气得呼吸不稳险些晕厥,跟郑珂的梁子也结下了,而后越来越大。
郑家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布庄遍布全大彦,同谢家的交际圈多有重合,两人在外相见轻则呛上几句,重则拳脚相加。
谢瑾宁还曾放出话来,说这辈子不会穿郑家布庄的衣服,这下可好,想穿也买不起了。
虽不知有自家商队,无需依靠谢家运输的郑珂为何也出现在此,但两人尘归尘土归土,早已算陌路,也没必要再多生事端。
他又往后退了半步,将帽檐往下压了压,低头拱手,刻意变换音色恭敬道:“这,这位大人,小生一介草民,不,不知哪里冲撞了你家少爷,家中小女还等着吃糕点,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男子不耐烦道:“没长耳朵么,我家少爷让你抬头就抬,再磨唧,当心老子的拳头。”
看来是逃不过了,谢瑾宁抿紧唇瓣,缓缓直起身子。
……
郑珂的视线一直凝在那被腰带勾勒得纤细的腰身上,方才在马车上不经意掀开帘远远瞧见,他就觉得熟悉,还以为看到了谢瑾宁。
谢瑾宁的腰生得极细,冬天穿着狐裘大氅,还缠了一圈腰带都不显臃肿,身着单衣时更是盈盈一握。刘珂不止一次借此嘲笑,说他的腰比鸣春阁的出身扬州的柳儿姑娘还窈窕,毫无男子气概。
被谢瑾宁扑过来踢打时,他下意识伸手搂住,顿觉触手滑腻柔韧,馥香扑鼻,又被一圈打在眼眶。他应当生气的,当夜却做起了诡异的梦……
不对,谢瑾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穿得这么穷酸?
郑珂摇摇脑袋。
他三月前就被他爹扔出了京城,让他跟他哥亲自去各地大小布庄审查记录,若他完不成任务,便要断了他的金银,将他赶出郑家自力更生。
去就去吧,反正这一路也是好吃好喝,短不了他。
这不,要去其中一家布庄就必须经过此镇,他大哥在客栈同人议事,而他嫌无聊出来转转。
镇上到底不比城中繁华,他又是觉得这里的人衣着简陋满身土味,又觉得这里玩乐太少,乏味得狠,好不容易见到个跟谢瑾宁有几分像的,顿觉有趣。
不过那人的帽檐过于宽大,跟了半晌,也只看到了一小段光滑细腻的下巴,却也极为相像。
若是他结束审查完回京,把这人带到谢瑾宁跟前,怕不是能吓他一跳。
还小女,是个有妇之夫啊,那也没啥,不过是一辆马车的功夫,带着一起回京安顿就是。
想到那双睁得溜圆的眸子,郑珂眼中不自觉荡开笑意,他清清嗓子,开门见山道:“喂,听过郑家布庄的名号么?我家开的。所以你乖乖听话,抬头让小爷看完,小爷也好早点放你走。”
谢瑾宁呼出一口气,摘下帏帽。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郑少爷离京几月会有成长,没想到这自曝家门的习惯还是没变。”
对郑珂,他习惯了张口就刺,对方笼着层自得与傲慢的眉目一滞,不可置信:“你?怎么真的是你?”
还能是假的不成,谢瑾宁神色自若,“郑少爷看完,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等回答,他轻轻颔首,错身擦过那仆从,发尾带起一阵香气。
“等等,你站住。”
忽地被拉住,谢瑾宁一趔趄,腕间吃痛,帷帽不受控制掉落在地,眼看帽檐浸泥,无名的躁意爬上眉眼。
他反手挥开郑珂,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你还想做甚?”
“你怎么会在这?又是哪儿来这身的破落户打扮?”视线落在他手腕间的指痕时飘忽一瞬。
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吧。
棉衣用彩线绣了花样,针脚绵密精巧,布料却是肉眼可见的普通,靴边沾了些黄泥,发簪也是个普通的木头簪子,甚至连黄梨木都不是,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个青色麦穗荷包,再无别的装饰。
虽在他身上也极为好看,但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廉价二字的人,怎么可能是非云锦不穿,无珠翠点缀不出门,履不染尘的谢家二少?
“难道是……谢家落魄了?”郑珂压下加速跳动的心脏,猛地一拍手,嬉皮笑脸道:“那可是个好事儿啊,那我得快去告诉我大哥,让他传书叫我爹盘下你家的码头,哦对了,还得好好杀杀价。”
“你脑子也有病吧。”
谢瑾宁眼尾轻挑,瓷白面庞掠过轻漫弧度,本是不耐的白眼,却因那纤长睫羽,倒像是在秋水间掀起波澜,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算是你家布庄落魄了,我…谢家都不会破产。”
他改口生硬,郑珂跟他斗了小两年,如何能意识不到异常,忙敛了笑意,追问:“什么意思,你也被赶出来了?”
也什么也,谢瑾宁本来就心烦意乱,郑珂还非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不是他现在惹不起了,非要给他一拳头,打得他哭爹喊娘不可。
“我还以为郑少爷知道,是故意来问,好看我笑话的呢。”谢瑾宁舒展双臂,“如你所见,我如今只是一破落户,惹不起,也不想惹郑少爷。”
还在三字上加重了语调,他语气淡然,郑珂听着,心头却莫名不是滋味。
“所以我能走了吧。”
他走了,等回京城了谁还跟他吵?那简直无聊透顶。
“不行,谢瑾宁,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怎么了?”
郑珂挡在谢瑾宁身前,面上那点混不吝的倨傲被紧锁在眉心,竟显出几分疏朗与沉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关心自己呢。
谢瑾宁勾唇一笑,昳丽眉目覆着的淡淡薄霜被融化成潋滟春水,顾盼生辉,“你不是聪明着么,当初能一眼看穿那女子的真面目,怎么就看不出,我不是谢家的亲生骨肉呢?”
郑珂如遭雷击。
看到死对头如此,他明明该觉快意,心口却如针刺般泛起细密疼痛。
眼前这双盛着怒火的眼眸,恍惚间与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叠。
谢瑾宁身子骨不好是众所周知之事,可他为何还要抱着即使被他好友仇视针对多回也不改的念头继续招惹,跟谢瑾宁呛呢?
甚至,他被他爹“委以重任”,也多亏那几人暗中挑拨……
但。
看那雪偶似的苍白面颊染红,眼中盛着熊熊怒火的灵动模样,可是比那孝衣女子暗暗盯着他腰间玉佩,偏还要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柔弱姿态有趣千百倍。
明明是在生气,可那颤抖的睫毛、泛红濡湿的眼角、鼓起的腮肉、微微起伏的胸脯,与两年前一模一样。
不,也不一样了。
几月未见,他褪去一身华饰,骨子里的骄矜也分毫未减,素衣反而更清贵出尘,不知经历了什么,他面上稚气稍退,如淬过火的琉璃,愈发璀璨夺目。
郑珂喉头干涩。
不是谢家的亲生骨肉,所以被谢家赶了出来。程颐那几个哈巴狗知道谢瑾宁如今过得这么惨么?
还是,现在只有他知道?
莫名的兴奋搅出层层波澜,郑珂呼吸愈发急促,而后又是一顿。
不对,谢瑾宁方才说,小女。
胸口被大石堵住。
谢瑾宁这般难养,谢家人竟也如此狠心将他抛弃,离了那金玉窝,他独自生活定然不会好过,但这会儿瞧着竟还比几月前多出几两肉,还……有了孩子。
才过三月,定然不是他的种,难道是入赘?那该死之人居然敢哄骗他!
郑珂一肚子火气,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又在见到谢瑾宁不耐烦的眼神时压下些许,他憋得五官扭曲,咬牙切齿:“你现在在回去,把孩子带上,跟小爷一起离开这儿。”
几名仆从瞪大双眼,对视一眼。
少爷这是要替他养孩子?不是,他们以前关系这么好的么,他们怎么不知道?
“你说什——”谢瑾宁颦起的眉头一怔,“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是给她买的吧。”郑珂一把夺过他手中纸包,胡乱扯开,鄙夷道,“这什么玩意儿,我家的狗都不吃。”
谢瑾宁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嫌弃地将其扔在地上,还用脚碾碎,黄豆粉的香甜气息蔓延开来。
方才他也就是这般泄愤,如何不知郑珂是在生气,但他为何生气,他吃什么,又与郑珂有何关系?
“就凭我能让她吃上比这好上百倍的点心,能让你重新穿上锦罗绸缎,戴上金银珠宝。”郑珂拍掉指腹间碎末,“考虑得如何了,你说个地点,我让他们去把那小孩儿接来,我们在马车上等也行。”
“不如何,我也不可能跟你走。”谢瑾宁肉疼地看着与泥混为一谈的点心,“我花了整整二十枚铜板才买了一包,赔我!”
“赔你就赔你。”
郑珂摘下鼓鼓囊囊的金丝荷包塞进他手里,“全给你,可以了吧。”
一打开,满目金银,放眼望去全是金叶子和银锭,谢瑾宁用指尖在其中拨弄许久,指腹被边缘磨至发红,却连一个铜板,甚至是碎银都没摸到。
他重新束好,毫不犹豫砸了回去,“我要铜板。”
“你跟贱民待久了脑子也腐蚀了?”郑珂颧骨被砸红一块,嘶着气,“这他爹的可以换一屋子铜板,别说是你那小杂种了,你再生十个八个的,小爷都养得起。”
不是,谁生?
这是个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