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与山月 第12章

作者:甜梅星 标签: 年下 HE 玄幻灵异

“有关系。”柳应悬笑笑。

他能感觉到杨意迟这几天的情绪不怎么高,只是……柳应悬正是有点头痛的时候,便顾不上杨意迟。

杨意迟半坐起来,低头把牛奶喝完,又小声说:“真的没关系的,哥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柳应悬心里的阴翳散开了些,“那多吃点,等过年我把你卖了。咔——”

他用手刀砍在杨意迟的肩膀上,杨意迟没有躲开。柳应悬换个方向,继续在他肚子和腿上“切”两下,说:“跟我们过年从张爷那儿买的年猪一样,咔咔咔就宰了。”

“给凤仪姐留一份,她喜欢吃五花。”杨意迟说。

柳应悬一愣,随即笑容更大:“完了,你现在也会跟我一起胡说八道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一起笑起来。柳应悬的笑容张扬,他是个经常笑的人,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着。杨意迟的笑则要更加内敛些,但他平时说话就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难得笑一下像是冰雪消融,倒是令柳应悬看得有点出神。

那轻飘飘的感觉转瞬即逝,柳应悬道:“行,我走了,小迟你学习吧。”

刚想站起来,手腕上传来热意,杨意迟的身体像是在自己行动,一下子抓住柳应悬。柳应悬回头,杨意迟没有收回手,他被光照亮的那一半脸闪闪发光,笼罩在一种极其柔和的光晕里。

杨意迟的睫毛颤动,问:“哥……你会走吗?”

“走哪儿?”

“跟着二叔离开?”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杨意迟垂着头,抿了抿嘴唇,说出自己的推测:“二叔看起来是那种……很成功的商人?他也说自己生意做得不错,我觉得他想带你走。”

这个念头已经折磨了杨意迟好几天,从柳建安出现的那一刻起,杨意迟就想,柳应悬可能要走。

他也是忽然意识到,柳应悬似乎没有固定的职业,他知道他和林凤仪一样没有考上大学,但林凤仪在县城有一份文员的工作,而柳应悬每天只待在家里。

柳应悬稍显吃惊,但很快对杨意迟承诺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留在这里。”

“不去……工作吗?”杨意迟问。

“不去,我啃老。”柳应悬哈哈大笑,把手腕从杨意迟的手里挣脱开,“放心吧,钱够花。”

“啃……老。”杨意迟知道柳应悬又在开玩笑,心里一动,跟着冲动地脱口而出,“我以后会努力赚很多钱,到时候都可以给你用。”

柳应悬非常感动,道:“那我命太好了,啃完老又可以啃弟。”

杨意迟认真地说:“说好了,哥,你不会和二叔走。”

“说好了。”柳应悬道。

*

他当然不会跟柳建安走,他的话里真真假假,杨意迟是分不出来的。柳应悬为他关上门,一个人走去院子,在熟悉的位置坐下。夏夜渐凉,柳应悬点燃手中的烟,再缓慢地喷出一道烟柱。

月光落在院子里,柳应悬的姿势很久都没变过。风在树的顶端稍作盘旋,几片叶子摇摇欲坠。这天晚上,柳应悬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哀愁。

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孑然一人,去年偏偏遇见杨意迟。他帮这少年一把,留他在家里,虽然表面看起来柳应悬完全是“施舍”善意的一方,但杨意迟为他带来的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情感。

因为有杨意迟,柳应悬变成了某个人的哥哥。他喜欢做饭填饱杨意迟的肚子,喜欢帮他量身高,也特别骄傲能去参加他的家长会。他对林凤仪说就当是做好事,其实也是希望杨意迟有一天能走出西陵村,永远不要再回来。

如今忽然又出现一个柳建安,与他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柳建安居然知道一切,关于这个村子里白家人和巫师的秘密。他悔恨,他在柳应悬的面前流泪,那种感情应该做不了假。

虽然柳应悬不知道柳建安在外面具体做的是什么生意,但男人这几天努力藏起来的匪气却还是压不住了。他想杀了那东西,他想干掉“烛神”……他想弄什么来?枪?还是炸药?

柳应悬手中的烟不断燃烧着,白色的雾气让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他飞速地思考着——能行吗?这是不是相当于“弑神”?“祂”会怕吗?“祂”能被打败吗?万一可行呢?鬼崖山的神庙中只有一座无头神像,柳应悬知道“祂”真正的栖居地在更深的山里……假设他们真的弄到热武器,会有效果吗?

良久,柳应悬缓缓吐出一口气,两边太阳穴都胀痛起来。他仿佛又回到十二岁,寂寥的秋天,他亲眼看着母亲的棺盖被盖上,面色苍白的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始终握着他的手。

自那以后,柳应悬的生活落入白家人的控制。他渐渐学会下神,学会运用“祂”的力量。他进入神庙,第一次也如同白鸿轩那般害怕。那黑暗中藏着的东西向他笼罩过来,“祂”确实是在吸食他的生命力……

“咳,咳……”柳应悬喉咙干痒,不自觉地咳嗽起来,脚边落了一地烟蒂。

听说巫师都活不太长,有的巫师还会提前自杀,无非早死和晚死。柳应悬一直没有勇气去结束这一切,但他也的确没有希望地活着。

现在,命运又在跟他开一个玩笑。

他在杨意迟望过来的眼神里找到一种眷恋,这眷恋不用说出来,却像是一场躲避不了的雨,柳应悬站在雨中,雨水是极其温暖的。

他又在柳建安的话语中找到更危险的希望,渺小的可能性,让自己能摆脱一切的可能性,只要……只要他们试着去打败“祂”!

柳应悬忽然一个人无声地笑起来,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易察觉地在发抖。他抬头看看月亮,知道这颤栗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

柳建安彻夜未眠。

走南闯北的这些年,他也见过不少不可思议的怪事,知道各种地方都有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东西。

出马仙、扶乩、南方的蛊毒、怪诞传说……关于西陵村的“烛神”,他还需要搜集更多的情报。至于侄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柳建安不愿再想,他决定不管怎样,就算柳应悬不同意做这件事,他也要进山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晨曦渗透进窗户,柳建安收拾好东西放进车后备箱,转头看见柳应悬正站在门口盯着他看。叔侄俩对望,柳建安率先笑了起来,道:“小悬,我今天就走。”

柳应悬扬手,隔空扔来一个东西,柳建安接住,低头一看是个很老旧的木质八音盒,比巴掌还要小。柳建安打开八音盒,没有听到音乐声,已经坏了。

这是哥哥送给他的。柳建安翻过八音盒的底部,看见从前他刻上的名字:安。

“很多东西都堆在另一半的宅子里,我昨天晚上打开找了找,无意中找到的……”柳应悬朝他微微一笑,“二叔,童年回忆,带走做个纪念?”

柳建安也笑道:“这个我喜欢。”

柳应悬走上前,叔侄二人抱了一下。柳建安肌肉结实,手臂用力地拍着柳应悬的后背。那些和父亲有关的记忆在二叔的怀抱里复苏,柳应悬下定决心,像是溺水已久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他道:“二叔,我们进山吧,我想要自由,我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对了,这个世界目前的发展大概=现实中千禧年的头几年,所以小迟还在用磁带听英语,暂时也没什么非常fancy的玩意,大家都还蛮土的(bushi)

第16章 进山前

骄阳似火,八月的西陵村如同一个密闭的蒸笼。

今年曾有县城的领导下来牵头,西陵、金松、沥海等村子都被划到一起,要结合当地民俗,开发旅游业。西陵村因此打开一个小小的窗口,有不少外边的人往里窥探一隅。

这里风景绝伦,山水秀美,在过去的时代里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杨意迟的夏天干劲十足,游客多了之后,他经常在镇上帮人干活,没多久就晒黑几度,背部和手臂的肌肉也自然而然地凸显出来。

一辆越野车就是在这时驶入西陵村,间隔一个多月,柳建安最终带来三个人,连同他和柳应悬,进鬼崖山的一共五人。

开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T恤和工装裤,嘴里叼着烟。后座两人,一人体型偏瘦,有点尖嘴猴腮。另一人背着个大包,手里捧着一本快散架的旧书,嘴里正念念有词。

柳应悬与二叔他们先汇合,几人快速打了个照面。

司机车技不错,第一个走下来和柳应悬握手:“吴长生,平时开出租。”

“你好。”柳应悬和他握手,眉头不自觉地上挑,这人身材高大,气质沉稳,是个练家子。

背着大包的人下车时踉跄一步,像是包里的东西太沉,他同样伸出手,很快地和柳应悬打招呼:“我叫魏仁德。”

这个就有点弱了。柳应悬默默地想,看起来还有点神经质。

最后一人从柳建安的背后绕过来,一双像是老鼠般的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有点讨好的笑来:“还记得我吗?巫师大人。”

柳应悬脸色一变,说道:“阿茂?”

“对。”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地点了根烟,歪着头,“你记性还不错嘛。”

这人正是之前与白小雨一家来找过他的阿茂。柳应悬蹙起眉,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当时阿茂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暗地里想和他打探鬼崖山。但不管怎样,柳应悬和他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二叔怎么会找他来?

“二叔。”柳应悬冷漠地道,“借一步说话?”

柳建安今天也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戴着一顶登山帽,他道:“小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几个人要先快速熟悉起来,不能有任何隔阂。”

“那行。”柳应悬点点头,爽快地说,“吴哥和魏哥我是第一次见,二叔你应该也和他们说过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不过阿茂……他可是白家人。”

话音刚落,阿茂就纠正道:“哎呀,什么白家人不白家人!我是旁系的旁系!小柳,你要是担心这个,要不我加急去改个姓?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等啊。”

攀关系的时候说是白家人,现在又能迅速撇清。这人性格油滑,柳应悬的确不太喜欢。

柳建安却似乎信任这个阿茂,对柳应悬道:“我认识阿茂,他有经验。”

“是吗?”柳应悬怀疑道。

阿茂把没抽几口的烟往地上一弹,又懒洋洋地道:“放一万个心吧,巫师大人。你也太警惕了,去年让你透露一点消息给我,愣是什么也没问到。我直说好了,我对白家信的这些什么神啊鬼的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见多了,我最看重的只有这个……”

阿茂抬起右手,中指和拇指搓了搓,眼神里的贪婪神色不加掩饰。

*

阿茂干的勾当不能见人。

安顿下来后,柳建安还是找柳应悬单独聊了聊,告诉他阿茂这个人嗜赌成性,爸妈的确在南方做生意,但因为儿子赌得太厉害,两口子已经无奈卖了工厂。

阿茂没有停手,消沉一阵后反而越赌越大。父母这回无论如何也帮不了阿茂,气急攻心之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阿茂被那放高利贷的大哥绑了去,扬言要切下他的手指。

柳应悬听到此处,插嘴道:“他手指也没少。”

“还上了。”柳建安略深意地说,“死到临头走了狗屎运,跟着一个文物贩子干了几票。”

柳应悬想了想,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突然不知道作何表情,道:“……他从哪儿听来的?他觉得鬼崖山里面能捞一笔?”

“不知道。”柳建安说,“但他一直对鬼崖山很感兴趣,这种人愿意冒险。”

“唔。”柳应悬点头,“那吴长生呢?”

“小吴开出租的。”柳建安说,“身手好,嘴很严……我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你就把他当做我请来的打手吧。”

“魏仁德?”柳应悬继续问。

柳建安思忖道:“这人有点怪,但他懂的非常多,喜欢钻研宗教与神话,是一些古迹与秘术的爱好者……我试着查过很多资料,西陵这里偏僻又封闭,留下的文字资料不多,’烛神’从来都是口口相传,魏仁德没听说过,对这些很感兴趣。我特地找到这个人,说不定他能在某些时刻帮我们一把。”

一个打手,一个对神秘学有了解的“学者”,一个想去山里捞一笔的赌徒。柳应悬在心里盘算,始终不太确定他们此行能有什么收获。

鬼崖山一直是西陵村的禁地,柳应悬知道这地方异常邪门。他长期和巫术接触,沾染上这些怪异的东西,也没有把握让大家全身而退。

柳建安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片刻后又道:“另外有三个人接应,但不能更多了,怕白家人起疑心。正好这阵子来了不少游客,冥冥之中也算是一种助力。”

“二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柳应悬迟疑道。

柳建安打断他,语气很温和:“上次分开后到现在,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我有觉悟,他们也都有觉悟。你说过,神庙在你和白家人走过的南道上,但山中还有一座……”

“神殿。”柳应悬说,“我有一种预感,’祂’就在那里。”

“我们就去那里。”柳建安说。

*

接连几天,柳建安等人伪装在“游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