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第8章
作者:西门柔
“既然知道,就好好在屋里待着,别到处乱跑。”
裴静小声埋怨,给他把脸上的水渍擦掉,又把他掰过去,给他把头发擦干。
随即匆匆赶来的长史王大人一进来,就瞧见小王爷头发湿漉漉的,边上有个从未见过的小孩,也浑身湿透,偏偏小王爷还在给他擦头发。
这还得了?这位王大人一只脚,本来都迈进了屋子,见状赶紧转身,冲到雨里把自己淋得半边湿透,头发弄乱了几分,这才苦着脸进来,以显示自己车马劳顿,匆匆赶来,并未比小王爷更加娇贵。
裴静放下毛巾,面向王大人时,已然换了一张平静的脸,他笑盈盈地向王大人问好。王大人恰到好处地抹去额角的雨水,连连作揖,用激动且略微颤抖的声音笑答:“哎呀,小王爷远道而来,王某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还望王爷海涵。”
“给他换身衣服。”裴静还真没跟王大人客气,“再弄点吃的,送到房里去。”
王大人连连称是,不由得多看了赫连翊几眼。
在王大人来之前,裴静眼疾手快地把他编好的辫子给拆了,并趁着刚才一顿乱揉,把他的头发捋直了。如此这般,赫连翊一眼看起来并非异族,除非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
裴静刚才在他耳边低声嘱咐:“在这里你别理任何他们,有事让他们来找我。”
王大人小声嘀咕:“这位是……”
“王大人,跟我来吧。”
裴静打断了王大人的话,将他带往隔壁。赫连翊被另一个侍从带进了一间屋子,只是,他并未留在这里等待,而是趁着周围人都走开,悄悄打开了一扇窗,然后跳了出去。
他既担心裴静下手暗算他,又担心有人算计裴静,于是悄悄翻出窗户,四下搜寻,听到隔壁有低低的人声,于是便潜伏在门口。他们是朋友不假,却也没到要生死依托,能放心把命交给对方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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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偷听
王大人跟着裴静离开,一进了屋,就又急不可耐地上前追问:“小王爷,刚才那人是?”
“他是咄鹿部的三皇子。”裴静见四下无人,便对王大人直言相告。
王大人吃了一惊,脸上的雨水滑到了脖子底下,他惊恐地刚要说些什么,裴静却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并神色复杂地朝外看了一眼。
门外雨声阵阵,那嘈杂的雨声之下,赫连翊几乎听不到屋内任何声音,瓢泼大雨倾洒在他脚边,他谨慎地朝前走了几步,贴在门边,觉得心跳得无比剧烈。
为什么,听不到裴静的回答,他会感到不安。
“我与罗斌大将军,已上书皇帝,要将此人安全带至洛阳,王大人切不可走漏风声。”裴静的声音在暴雨之中波澜不惊,“我知道王大人聪慧过人,早已觉察到他的身份。可毕竟长史大人只有一个,旁人若未经大人点拨,未必如大人这般聪颖,所以,长史大人,不可将他是谁的消息,告诉别人。”
王大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甚至有点恐惧。这话的意思几乎是在威胁了,威胁他不许告诉任何人,还在威胁如果他说漏了嘴,这长史也别做了。
“王大人在想什么?你想杀了他吗?”
“不不不。”王大人被吓了一跳,“下官绝无此意。”
随即王大人又反应过来:“可这……为何不可?杀鸡儆猴,杀了这个小皇子,草原各大部落必受重创,便不敢与我们发生任何冲突。”
“现在杀了,再过三五载,他们便会又找机会来报仇,到时候战火再起,永无宁日。”裴静朝前踱了几步,走到王大人面前,用心良苦地劝,“到时候王大人恐怕已是刺史,又身处边关,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大人听见刺史两个字,两眼瞪得溜圆。
什么?他要当刺史了?!
王大人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刺史,他可不想在当刺史的时候发生意外。一旦边关战事一起,他的俸禄可就全得倒贴给军营了。万一打了败仗,圣上怪罪,搞不好他还得丢官。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小王爷为什么明里暗里向着那蛮夷之人说话,不过管他呢,皇家的恩怨情仇关他何事?反正他只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顺便捞点钱。
尽管如此,王大人还是面露为难之色,他思索一番,询问:“小王爷,你倒是对他不错,可谁知道他会不会领情。万一这厮心生歹意,半路害你,恐于你不利。”
“之前试过了,他不会杀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裴静淡淡地笑了笑,“但若是不慎被你们激怒,那我是生是死,可就不好说了。”
王大人不吭声了,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先前是雨滴,这次是冷汗。
“王大人,我会想法子让他信任我,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此事你就不要管了。”裴静的语气很温和,他说到此处,微微叹气。
王大人两头为难。不管他们,倘若这小王爷在他的地盘上被人质所伤,那他难辞其咎。管吧,他若是直接将这人质杀了,他未来的官途可就埋下了个惊天祸患。
王大人正在绞尽脑汁想对策,裴静冲王大人挥了挥手:“王大人,我们等雨停了就会离开,罗斌大将军要将大军调回营州,你只需派几名车夫和一列护卫队给我就好。”
马上要走?那可太好了。
王大人声音嘹亮地回答:“下官这就去准备!”
裴静冲他一点头,之后又在屋内坐下,半分未有要起来的意思。王大人见他在这空房间里坐下,不知是何用意,困惑地望向他。裴静再次冲王大人挥挥手,他的目光出神地望向门外,屋外风雨大作,风雨声震得门框轻轻颤动,透过纸纱窗,暴雨倾倒下来,似乎拼命想要困住些什么似的,屋外是比平日更明亮的白色。
赫连翊在屋檐之下,暴雨淋湿他一侧的衣袖。他贴着窗户仔细聆听,屋内的声音像一只蜡烛那样悄声熄灭,他什么都听不到,因此惶惶不安。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大人推门而出,赫连翊急急翻上房梁,瞧见王大人出门后,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而裴静并未出来。
为什么独留一个人在屋里?赫连翊待王大人走后,轻轻地从房梁上翻下来,他瞧见王大人略弯曲的背影走下楼去,片刻,与一名侍从出现在楼下的暴雨中。
他们离开了,而裴静还没出来。
赫连翊担心裴静出了意外,他甚至忘了先敲门,慌忙推门而入。
门咔嚓一声被推开,赫连翊狼狈地一步踏进去,刚巧碰见安然无恙的裴静。裴静十分安静地在那里坐着,低垂着头,被推门声吓了一跳。那一刻赫连翊拿不准他是真的在想事情,还是装作被吓到了。
如果这是试探,那他该怎么办?
赫连翊一时呆呆地站在原地,裴静在一瞬间的惊慌之后,仓促起身,他的目光亮闪闪的,在这样的天气里看起来有种深邃的亮光,在乌云之后一闪而过,因为见到了他格外惊喜。
赫连翊无法面对裴静的目光,他不知道裴静的目光里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进来的目的。他担心不假,可或许还想刺探裴静的真面目。
裴静朝他走过来,临到他眼前时站定。赫连翊低下了头,那一瞬间他转身想逃,裴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刚给你擦干的,怎么又弄湿了?”
裴静说话很轻,那句话好像湿润的水汽,一晃而过,消失在暴雨之中。
赫连翊浑身紧绷着,裴静的手稍稍一用力,他的袖口就被拧下来几滴水,深深浅浅地落在地上。
“你是担心我才来的?”
裴静的笑容很真,赫连翊艰难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在躲闪,却又极快地回答:“是。”
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裴静轻声细语的回答,让赫连翊心惊肉跳,“我在想,我若是一段时间不在,你会不会来找我。”
第18章 卷毛小羊
赫连翊不知道这是在故意给自己找台阶下,还是在警告自己。他的心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忽然就变得很乱,像被雨淋湿以后,湿漉漉的一片青草地,又柔软又肮脏。
裴静说在这里等他,等待一个人的时候,天总是会下雨,心总是会忐忑不安,总是会胡思乱想,担心他出现,还是不出现。
这里已是燕国境地,怪只怪这一场场的秋雨,连绵不绝,令人心神不宁。
“再去换身衣服吧。”裴静将他的衣袖拧干,放下时轻轻叹了口气,“刚才就跟你说了,别还未到洛阳就生病,这里不比你们那儿干燥,天凉了水汽一冒,你就算身体再好也可能会受寒,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赫连翊乖乖的被裴静牵着出去,再换了身衣服。
刚换好的衣服,一会儿又换了一套。赫连翊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倒是低头盯着衣服上的花纹一直看。他迈开走了一步,忽然顺手顺脚的,裴静在边上看着,无声地笑着。
裴静对于他为何不在屋内好好待着,为何会发现忽然闯入隔壁屋内,对于这些无伤大雅,却又足以让人心生嫌隙的小事,绝口不提。
裴静不提,赫连翊心里反倒生出很多愧疚,尽管他的理智短暂地挣扎了一下,他想,凭什么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就要觉得对不起裴静。
他确实担心裴静被王大人算计,至少进屋那一刻,是想保护裴静的安全。况且裴静不也想试探他吗?他们两人互相提防着,关心和怀疑彼此的心,对半五五开。他只要当作无事发生,不就可以了吗?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等他换好第二身衣服,出来看见桌上摆着一壶姜茶,还有一份热腾腾的栗饭时,方才强压回去的愧疚,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钻了出来。
无论如何,裴静对他都很好,这一路上并未亏待他,甚至连餐食,都是按照自己的规制,分了一半给他的。他以前听闻,中原人心中多算计,表面上的文章做的真真假假,可心中未必当真。可他此刻却觉得,肯费心在这些事上,又何尝不是真心待他好。
裴静提前跟王大人打好了招呼,因而王大人好吃好喝招待着。
长史大人身在边关,心系洛阳,豪华奢侈的餐具和衣服都准备了一大堆。他拿红玛瑙镶嵌的金银盏,盛着饭,茶水倒在雕花的玉壶里,衣服也是找城里的裁缝铺现买的,上头连道折痕都没有。为的就是要让小王爷一行在边关,享受洛阳的待遇。
姜茶是热的,喝起来很辛辣,赫连翊第一口被呛到,他以前从没喝过这样的东西,一口下去险些以为中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他一脸惊恐地朝裴静望过去,却看见裴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喝吧,我不会害你,你也刚好适应下中原的饮食。”裴静给自己倒了半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不喜欢也无妨,在洛阳还有许多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
赫连翊摇摇头,他对吃食并没有太特殊的要求,这一路上他吃穿用度全靠裴静接济,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要我教你说这里的话吗?”
赫连翊很惊讶:“什么?”
“你恐怕得在洛阳待一段时日,人生地不熟,你又不会说这里的语言,实有不便。我教你读书写字,你觉得如何?”
赫连翊面露惊喜之色,这样的机会他求之不得,于是一口答应。
“得等到了洛阳再说,”裴静上下将赫连翊扫视了一番,忽然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奇怪的话,“你看起来很高兴,看来我这一路上应该是安全了。”
赫连翊惊得差点站起来,他有点心虚,骤然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裴静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我不会,我对天发誓!”
赫连翊的话掷地有声,不知道为何,他这样说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裴静听闻他发誓,脸上的笑容愈浓,那个笑容让他更心虚了。
有时候无声胜有声,赫连翊跟裴静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坐下。
屋外还下着大雨,赫连翊已经连换了两身衣服,外边冷风吹着冷,他刚吃完热腾腾的饭,也不想动,只想在屋内待着。
赫连翊依旧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屋内的光时明时暗,裴静点了一支蜡烛,于是屋内一点莹亮的光亮起来,在一片风雨声中,那点烛光好像格外令人安心,赫连翊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跟裴静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
之后这几天,赫连翊就留在驿站未出,这样大的暴雨连下几日,会在某一天忽然放晴,只是天晴之后,天也骤然变冷。
王大人殷勤地送来几件加厚的衣服,又派了一支卫队前来护送。赫连翊的头发干了,依然微微打着羊毛卷,尤其是额前的碎发,裴静先前费了好大的劲给他捋直,这会儿又翘了起来,又因为裹了件厚外套,裴静说他看起来像一只小羊。
先前几日阴雨天,王大人未曾细看,临行前与他打了个照面,被他的蓝眼睛吓了一跳。
这位大人先是夸张地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再又警惕地后退一步,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笑得两撇胡子朝上翘起。
“小王爷,车马已安置妥当,此人是罗斌大将军亲点的卫队长,护送你二人前往洛阳。”
裴静跟王大人随便客套了几句,就把赫连翊拖上了马车。
赫连翊坐在车内就觉得要吐,可他们此行要去洛阳,周围俱是身着皇家甲胄的卫队,把马车周围围得严严实实,他只好老实地在车里坐着。
也是因为先前的石子路坑坑洼洼,这一路他们疾驰在官道上,倒也不觉得路途有多颠簸。赫连翊一路看着周围,从杂草丛生,渐渐出现零星的农家,再往前,见到平阔的道路直通往远方,眼前一片光明大道。
他们抵达时恰是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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