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第7章

作者:西门柔 标签: 天作之合 强强 古代架空

赫连翊眼疾手快地扒开衣服,把一侧的衣服扯下去,理直气壮地袒着伤口:“给我道歉!”

“做梦。”

裴静果断拒绝,按住赫连翊,将药膏盒子狠狠倒在他的伤口处,猛地一拍罐底。半罐子的药都洒上去了,赫连翊冻得倒抽凉气。

赫连翊不满地瞪着裴静,裴静毫不畏惧地瞪着他,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裴静忽然笑了起来。

赫连翊哼了一声,龇牙咧嘴的把衣服穿好,害怕倒是没有,不如说是有点害羞。但他们好像又熟悉了一点,至少短时间内,赫连翊并不想跟他再打第二架。

打架是一时的,打完架了,成为仇人或是朋友,是自然而然摆在面前的两条路。

“三日之后启程,我们要回洛阳。”裴静把药罐子合上,放到一边,挨着赫连翊坐下,“我今日便会写信给皇上,派人送往贺兰山驿站,当然,罗斌大将军会差人,将你随我们走这件事,告知你们咄鹿部的首领,也就是你的父亲。”

赫连翊点点头,他真诚地问:“我是你们的人质吗?”

“当然,不过总比仆人好吧。”

裴静安慰人的方式很别扭,赫连翊听了也不觉得开心。

“你不会折磨我吧。”

裴静又笑,他故意吓唬赫连翊:“那可未必,你听曾说过三十年前,渤海王被抓至洛阳,此人是个身高八尺,长须美髯的汉子,被送往宫中,也得在群臣面前跳舞……”

赫连翊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我会劝皇帝别让你跳舞。”裴静颇为友善地搭上赫连翊的肩膀,“不必紧张。”

赫连翊有种要被暗算的惶恐。

“你随我们走后,罗斌大将军会将大军后撤两百公里。”裴静认认真真地看着赫连翊,“洛阳毕竟远隔千里,若你思念亲人,恐怕也只能暂且忍耐一段时间。”

赫连翊凝视着裴静:“你只需通知我的父亲一声就好,他不仅是咄鹿部的首领,也是草原的王,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裴静垂下了眼帘。

“我的父亲,他不止我一个儿子。”赫连翊谈及家人,神色如常,“他亲手所杀的孩子便有两个,因为叛乱,所以我与他倒也不见得有多亲近。”

“我原以为这里会有些不同。”裴静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辽远,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不过……我听闻,你们并不似我们那样定下太子,而是由巫师占卜,选出下一任新王的人选。”

赫连翊点点头:“不错,我们的王大多由此而来。但倘若……”

他耸了耸肩:“倘若我死了,可取而代之的人,除了我的父亲,还有我所有的兄弟和叔叔,所有亲族中的成年男子,都有挑战王位的机会。”

裴静露出一丝惊讶,赫连翊从这目光里看出,洛阳和这里是不一样的。洛阳究竟是什么样的?赫连翊不安之中,竟然还有一丝期待。

裴静忽然问他:“昨晚,为什么不跑?”

赫连翊想到昨晚打的那一架,觉得挺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这样一笑,肩膀那里扯着痛,所以不由得又伸手揉了揉肩膀。

裴静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还故意往伤痛的地方撞:“问你呢。”

“我为什么要跑?我赢了。”赫连翊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要跑了谁救你?”

裴静又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掂量了一下,小声说:“谢谢你。”

赫连翊没想到这人会道谢,毕竟昨夜还在因为“被看出身体不好恼羞成怒”,遂跟他大打出手,今天一下子变得如此温柔,他有点惊恐,所以僵硬地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而且就算跑了,你们的大军会追杀我和我的族人,我能跑到哪儿去,我不想连累他们。”

裴静的语气微妙:“原来不是为了救我啊。”

“当然不是!”

但有时候否认得太快,是因为有点害羞,那一刻,其实赫连翊知道自己有点言不由衷。

战争再残酷,两边的族人再势如水火,可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在没有坐上那个身不由己的位置之前,在需要承担所有的责任之前。他只是认识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他们互相看不顺眼,打了一架,但仇不隔夜,打完了又好,对彼此有点想亲近的好奇,说不定还想做朋友呢。

一整个族群的命运和责任,在人和人的感情面前,有时候分量是一样的。

第15章 今夜我就要启航

“没关系。”混熟了,裴静倒是格外好说话,他拍了拍赫连翊的肩膀,捏了一下,“昨日我险些坠崖,是你舍命相救,我会在给皇上的书信里写,是你救了我。”

赫连翊震惊万分:“可是……”

“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裴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狡猾地笑了一下,“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欺君罔上,好大的胆子。赫连翊看着裴静站起身,走到桌旁,磨了笔墨开始写信。他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到那上面一笔一划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赫连翊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裴静的笔一顿。

赫连翊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裴静抽出一张发黄的宣纸,在那上面,用汉语写下了他的名字,再翻译成赫连翊能听懂的话。

赫连翊拿着那张纸,把名字和本人细细比对了一下,他对比得很认真,最后评价:“你一点都不安静。”

裴静对这个评价颇有微词:“你不觉得,我已经是这整个大营里,最安静的人了吗?”

赫连翊点点头,想到裴静昨天打架时一声不吭,又叹了口气:“也是。”

“不过受伤或是哪里疼的话,最好还是说出来。”赫连翊回忆起昨天的情形,感觉裴静似乎是会一个人躲着生闷气的脾气,有点于心不忍,“不想跟其他人讲的话,只告诉我一个人也行,反正我也不会说你们的话,不会说出去。”

裴静略惊讶地看着他,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尽管并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说了很多话,或许以后还会说更多。如果裴静惜字如金,赫连翊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话。他会仍然现在前途未卜的焦灼里,整日惶惶不安。

“好,我知道,谢谢你。”

裴静说这话的时候很温柔,不知道是否是赫连翊的错觉,那一瞬间裴静的眼神清澈无比,底下有深深的依恋。

知道他的名字之后,赫连翊觉得,一下子就能抓住他了。

三日之后,是个阴沉沉的小雨天,赫连翊跟着裴静,启程前往洛阳。

打仗是外面的事,赫连翊在被抓了之后,除了跟裴静打架,就再也没能出过燕国的营地,但好在营地里也有很多好玩的,行军灶底下有一个个火坑,等士兵的饭烧熟了,就可以再生点火,烤些肉来吃。不烤肉的时候,也可以借着坑底余温取暖。除了这些,营地里到处都是扎的小帐篷,仅仅是在帐篷之间跑来跑去,就可以兜转很久。

裴静这几天跟他相处的很融洽,打完一架之后,他们好像迅速地熟络了起来。小孩子之间没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赫连翊对裴静很好奇,刚巧裴静也对他好奇,他们就一起玩。

赫连翊从裴静那儿,听说了中原人繁琐复杂的礼仪、许多坊间的传奇轶事,才发觉,原来中原人也有很多关于神的传说。只不过现在他们拜神要到庙里去,不像他们这样,将占卜大师库尔坎叫来,杀羊宰牛,再围坐在一块黑毡上向神献舞。

“我们的南方多丘陵山地,也有这样的礼仪,在那里叫傩戏。”裴静从帐上取下一个面具,硬是把赫连翊按住,给他戴上,“但在向神献舞之前,每个人都要戴上面具。”

那个面具又大又沉,面目狰狞似黑色的罗刹,脸上画着鲜红的水彩,头上还有两条如盘羊般扭曲回旋的角。赫连翊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个巨大的面罩就从他脸上掉了下来,透过这恐怖的面具,赫连翊看见裴静朝他笑,不由得也跟着他笑。

在过去的日子里,赫连翊没有遇到过同龄的孩子,他只和野狼、鹿、草原的风沙为伴,这是他第一个朋友。娜依塔公主不能算他的朋友,他们从小就认识,可公主那一双浅绿色眼睛太冷,她需要肯舍弃自己去温暖她的人,然而,赫连翊也有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他们注定不会是一路人。

命运已在运转伊始,将锋刃埋进他们的血肉中,只待到某一日,给出命定的答案。

其余的兄弟姐妹,他见到的更少,也不怎么交谈。

裴静待他很好,给他穿自己的衣服,允许他跟自己睡在同一个屋子里,回程的时候还拉着他坐自己的马车。可惜,赫连翊有点晕车,用罗斌大将军的话说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他才上马车没半天的功夫,就头晕目眩,裴静眼睁睁看着他从活蹦乱跳变得脸色煞白,最后彻底蔫了。

等抵达驿站,赫连翊连滚带爬地滚下马车,吐了好几回,之后他就甘愿给裴静当起了车夫,给裴静牵马坠蹬。

外面下着细密的小雨,赫连翊不能陪裴静坐在车里,裴静虽没说什么,但那双眼睛告诉他,这些事全都记在了心里。

赫连翊被风吹雨淋,倒也不觉得多辛苦,他在朦胧的烟雨中,如同穿越一座遥远的江南小镇那样,穿过被烽火台的烟灰染成青灰色的边境。雨声滴在他的蓑衣上,四周是如此的安静而空旷,寂寥得不真实,身后草原已经远去,灰色的官道是那样的漫长而潮湿,在细雨中变成一滩湿漉漉的泥地。

在赫连翊前往洛阳的同时,草原上的部落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这场混乱的制造者是娜依塔公主。她在失踪了几日之后,匆匆忙忙跑回来,狼狈地告诉全部落一个糟糕的消息,赫连翊被燕国大军扣下了。

众人哗然,随即快速进入了“天要亡我”的悲惨阶段,然而正当大家要准备集体哭起来的时候,小小的娜依塔公主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她望着众人沮丧的脸,忽然冷笑了起来。

“都难过什么?这不正好印证了,苍鹰之神的化身在保护我们吗?”娜依塔公主的冷酷令众人毛骨悚然,她决绝冷静、又可怕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关键时刻,他不保护族人保护我们,怎配称作未来的王?留着他有什么用啊?”

她才只有十岁,于是这种恐怖的感觉便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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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周五,之后按榜单更新哦。

第16章 湿漉漉的小宝宝

“公主殿下!”一个雄浑且愤怒的声音从公主背后传来,那是咄鹿部的军士在发难,他们对公主冷酷的言辞十分愤怒,上前厉声斥责,“是我们的皇子救了你,而你却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娜依塔公主微笑着转过身来,走到那名将士面前,仰头看着他,仿佛在仰视一座大山。

“那我应该怎样?”娜依塔公主眨着眼睛,天真无邪地笑着反问,“大将军,他救了我,我难道应该去死吗?那不合适吧?”

“至少,也该念着我们皇子对你的好,而不是在这里大呼小叫,说些恬不知耻的话!”

“别人救了你,你首先应该更加惜命,好好活着不是吗?现在说这些丧气话有什么用?”娜依塔公主对大将军的训斥毫不在意,她浅绿色的眼眸是如此冷淡,环顾四周,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嘲笑着问,“你们有办法把他救出来吗?你们不是输了吗?”

“你!”那将士气极,险些要拔刀,被一旁的人给按住了。

“难道我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娜依塔公主忽然嘴一撇,眉眼倒挂,简直委屈地要哭了,“我连金刀都送出去了!我可是丢了一个驸马啊!”

只可惜那委屈的神情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就瞬间又恢复了淡漠又冷酷的神情。

“再去找一个备选之人。”娜依塔公主轻声叹气,她小声嘟囔着,“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好坏的准备我们都得做好才是。没了最好的人选做王,的确是有些可惜,可养条狗也能看家护院,有个备选的人,总比没有强,再选个替补的人吧。”

众人面面相觑。

茹茹部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有位亲王愤怒地上前来拉扯娜依塔公主,那是她的姑母,大声斥责她:“公主这是在说什么糊涂话?竟敢如此对皇子不敬!我看择日要把公主送去库尔坎大师那里,好好教训一番警戒族人,让你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娜依塔公主走到她姑母面前,凝视了这个愤怒的女人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她那双浅绿色的眼眸,盯着一个大人,却让人不寒而栗。

“姑母,你该庆幸我没看上你的儿子。”娜依塔公主轻声叹息道,“如果他当了我的驸马,那你就该死了。草原上向来有个规矩,你的儿子发达了,母亲就要遭罪,你怎么还要帮着他们说话?你该谢我才是。”

她的姑母脸色骤然变得煞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都会在我这里终结,你们等着吧。”娜依塔公主明媚地笑了起来,她笑得令人恐惧,“无论他能不能回来,我们的部族,都不能就此受到影响,我会让你们明白我的厉害!”

而赫连翊不知道这些,他忙着赶路,离他的故乡越来越远。

穿过城门,赫连翊跟随罗斌大将军的车马,一起抵达了贺兰驿站。

大军被罗斌大将军调至城中,而他们则在这里稍作休息,也是碰巧,进了驿站之后忽然风雨声大作,下起了瓢泼大雨,赫连翊本想出去看看,结果被关在了驿站里出不去。

到了贺兰驿站,就是燕国境内,这里的驿站墙头很高,大门深院,在暴雨中留下一个深而高的影子。赫连翊对这里的建筑很好奇,他走进驿站,觉得这里像一座深深的迷宫。

赫连翊先前因为坐不惯马车,一直待在外面,等他把马牵到马厩后再回来,已经浑身湿透。裴静见他的衣衫都湿透了,当即皱起眉,拿一块毛巾糊在他头上,质问他生病了怎么办。

“你还问我?这一路上都是我给你熬药。”

赫连翊很不服气地反驳,裴静每天都要喝药,风一吹雨一淋,偶尔还咳嗽,赫连翊比他健康多了。

裴静理直气壮地回答:“如此一来,你更加不能生病,你生病了谁来服侍我?”

“还有那白胡子老头。”赫连翊刚这样说,又想起来,“那老头走一步咳三声,整日赶路,老骨头都快散架了,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