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第2章

作者:西门柔 标签: 天作之合 强强 古代架空

谁愿意送死谁去吧,反正他选择活。

大丈夫能屈能伸,关键时刻低一下头怎么了?抱着这种十分务实的想法,他坐上了敌军的马车,在车上倒头就睡,等他又睡了一觉,天空已经泛起了浅浅的白色。

告别了昨日的好天气,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如果天气可以预兆什么,赫连翊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太妙,但又没到完蛋的地步,总而言之,半死不活吧。

这些敌军真要杀自己,昨晚当场就杀了,他们看到了他身上的佩刀,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所以才把他带到这里。

敌方的大营里人来人往,赫连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中原人长得与他们有些不同。他们的脸庞没有那么立体,可皮肤更白,身材更瘦弱,眼神更精明,哪怕是将士,都用一种观察野兽的模样,戏谑地看着他。

那种看待战俘的眼光真刺眼,可赫连翊没有躲开,他好奇地四周张望,嗅着军营中的火药味,和隐藏在其中淡淡的香料味。他从小像动物一样长大,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且有种动物般的灵敏,对嗅觉相当敏感,火药和香料,这就是中原人与他们的区别。

尽管他才十三岁,但他知道这些微妙的不同,尽管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几年之后,他会明白,这种差别叫做风月。

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死,观察敌人,比蹲在角落里痛哭流涕强。

他好奇地看来看去,忽而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隔着许多走动的军队和人群,那个身影像一只白鹤,轻轻从他眼前晃过,赫连翊没有看清是谁,当他想要再望过去时,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的平地。

草原怎么会有白鹤?那不是属于这里能看到的景致。但那个人的身高和体态,好像跟他年纪差不多,抓一个同龄人对赫连翊而言并不困难,他那一瞬间有种冲动,冲过去劫持那个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逃出去了?

身后有个人粗暴地揪住他的头发,他的头皮被拽得生疼,因此关于这个人的许多设想,只在赫连翊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现实打断。

那人凶狠地呵斥:“不要东张西望!”

赫连翊又听不懂他在骂什么,不过,他倒是立即明白了一件事。

看来刚才闪过去人,的确不一般,否则何以这名部下会这样警惕。赫连翊用余光扫了扫四下的位置,记住了那个身影的方位,低头朝前走去。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木屋,十分简陋,看着摇摇欲坠。身后的军官粗暴地踹开门,整个屋子连带着都晃了晃,掀起一阵尘埃。屋内只有一个巨大的木桶,那名军官二话不说,将他按到木桶边,抄起一木勺的水,朝他当头浇下去。

冰凉的水,赫连翊本能地躲了一下,之后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四肢直冲头顶。伤口经水冲刷,被血和汗黏着的地方重新裂开,此时他才隐约地搞清楚了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以及伤得有多重,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在小木屋里蔓延开去。

那军官朝他身上灌了三勺水,之后就骂骂咧咧地将木勺子扔了回去,他对赫连翊怒骂:“进去,洗干净再出来!”

赫连翊听不懂,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那名军官一脚踹在木桶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拽着他的脚踝将他倒了进去。赫连翊一头砸进了木桶,水花溅了那军官一身,等他扑腾了几下翻上来,那军官已经骂骂咧咧地走了。

赫连翊全身浸在冷水里,他艰难地将所有的衣服都脱下,又脏又湿的衣服已经破不成形,所以他直截了当地就把衣服扔了出去。既然让他洗干净,那就势必不会让他再穿这些破衣服,就算是囚服,那也得换一件吧。

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朝外面喊了一声:“给我一套衣服!”

那军官听见他在里面喊,暴躁地推门而入,刚巧,被他扔出来的衣服击中。

赫连翊本来还担心,对方听不懂他说话,这下可好,他精准用衣服击中了对方,不自觉偷笑了一下。

他还是个孩子呢。

军官拿他没办法,愤怒地又骂了几句,转身又折走了。

赫连翊慢腾腾地洗了个澡,虽然浑身淤青,有些地方还在渗血,但洗完澡,他觉得总算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

先前那个军官不知什么原因跑了,换了另一名军官来,一言不发将几件衣服扔给他,他伸手摸了摸,面料很软,翻开是一件海蓝色的常服,衣角绣着几根五彩的丝线。

“别看了。”那名军官自上而下睥睨着他,语气中透着幽幽的鄙夷,“尔等蛮夷小民,只知茹毛饮血,哪里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行了,穿好了起来吧,大将军要见你。”

赫连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这个营地里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这件衣服是合身的。

第4章 又怎么了大小姐

抓住他,劫持他,我就能逃走!赫连翊在心中祈祷,老天保佑,只要让他们见一面,我就能活下来!

赫连翊内心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一见,身上这件衣服的主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被领进了大帐,见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坐在一张虎皮椅子上,仿佛一座大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赫连翊很失望,他皱眉啧了一声,真倒霉,不是刚才那个他瞥见的人影。对面的将军见他这种态度,顿时双目怒瞪,赫连翊赶紧乖得像只小鸟似的跪在那里。

刚才美好的幻想瞬间灰飞烟灭,老天爷果然不站在他这一边。

对面的将军声音洪亮:“你叫什么名字?”

赫连翊听不懂,迷惘地看着他。

那将军怒喝:“回话!”

赫连翊丝毫没有被吓到,他面对将军的怒斥,跟聋了一样。不屈服于淫威的人,除了可能不畏强权,还有可能是听不懂。

当然,赫连翊也并不觉得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对他大吼大叫多么让人恐惧。这个男人身披甲胄,而且打赢了这场战役,这说明这大将军应该有点本事,而不是一个只会咆哮的草包。

呵斥是简单的手段,不过想给他个下马威而已,不足为惧。

如果一个敌军将领,笑盈盈地拉着他的手,对他呵护有加,嘘寒问暖,那他可就完蛋了。

赫连翊面对大将军无动于衷,傻愣愣地跪在那里,两眼只有茫然。

那将军斥责了一声,没吓到赫连翊,对旁边一名将士低声耳语了几句。赫连翊看到那名将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朝帐外走去。

赫连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他也并不害怕。

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他都没有太多触动,他是一个内心极其单纯的孩子,还没到对生死介怀的年纪,他不想,不猜,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

而在他的不远处,早慧的娜依塔公主,已经做出了与他截然相反的行动,她坐在帐中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五官扭曲还直打嗝。而她的对面,是他原先特意留意着,想去见一见的那个人。

裴静觉得有点吵,他头一回见到一位草原公主,还没来得及夸赞她的美貌,公主已经以毁容的方式哭了起来。

这种先发制人又出其不意的战斗方式,着实让裴静愣了一下,他困惑地绕着公主走了一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她,发现公主实在是哭得厉害,眼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顾不上周围什么情况了。

好吧,他善解人意地倒退到离她比较远的位置,以避免影响她的发挥。

裴静在角落里坐下,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娜依塔公主哭,好一会儿过去,才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个无声的笑容让娜依塔公主止住了哭泣,她边哭边捂着脸,透过指缝,观察到裴静脸上,出现了那个淡淡的笑容。那个笑容很温柔,笑得时候没有敌意,或许,觉得她可爱又可怜。

当她捕捉到这一信号时,缓缓止住了哭泣,以光速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她现在是个被俘的囚犯,知道该怎样讨敌人欢心,无论裴静觉得她可怜也好,可爱也罢,甚至觉得她可笑也无所谓,她要活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裴静开口问她:“你是娜依塔公主吗?”

娜依塔公主有些吃惊,这个人竟然会他们的语言,尽管说得并不好。

但虽然震惊了片刻,娜依塔还是决绝地否认:“不,不,我不是!”

“不是啊,那我可就随便处置你了。”

娜依塔公主吓得匍匐在地,连声作答:“我是,我是!”

裴静又笑了笑,尽管这个小公主看不见他在笑,但他觉得有趣。

“你多大了?”

“十……十岁。”

十岁的小女孩,不好为难她,所以裴静又问:“你饿吗?”

娜依塔公主害怕裴静把她煮了当饭吃,连连摇头。

裴静叹了口气,找外面的侍从要来一个陶碗,这里烧灶做饭不容易,所以给公主弄了一只烤熟的鹌鹑。

娜依塔公主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陶碗上方的气孔中飘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一眼这个锅,又瞄了一个裴静。

原来中原人是长这样的。

皮肤比自己白,五官也长得精致,穿着打扮都很贵重,衣绣上有深深浅浅的山水纹,那山水的纹立体得像一幅画。文雅,俊美,但和女孩子们的娇俏比起来,那是一种恬静而沉下去的柔和。他就像一只白鹤,那种鸟只会偶尔在春天,从天空边际飞过,飞起来的时候很轻,却不会在草原停留。

娜依塔公主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伸出了手,打开了那口锅,掰下了一条鹌鹑的腿。

她先前被吓破了胆,很快就觉得饿了,她啃掉了一只鹌鹑的翅膀。裴静就在一旁看着她,看她狼吞虎咽,忽然问:“那把金刀是你的吗?”

公主吃得正香,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只顾点了点头,后又忽然意识到了危险,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摇头。

裴静朝她的手指点了点,娜依塔公主的手上有一枚戒指,那上面有一颗与金刀上颜色一模一样的红宝石。

娜依塔的脸色更加难堪,她一瞬间扔掉了鹌鹑的骨头,顺带把手上的戒指给捋了下来,使劲全力扔了出去,连连撇清跟赫连翊的关系:“不不,不是我送的!首饰、衣服上的装饰……这些谁都有,不是我送的!”

裴静走到娜依塔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她,也不说话。

娜依塔愈加惊慌,这个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他正在观察自己,以确认她和赫连翊的身份。

她也不知道赫连翊现在是死是活,但擒贼先擒王,要是被发现自己跟他有关系,她不也死定了吗?

她这样一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不由得小嘴一抿,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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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蓄力发大招中……

第5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裴静一句话又让公主哭了起来,他一瞬间不知所措,他在这个年纪,也不知道该怎样哄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于是在凝视了公主一会儿之后,伸出袖子,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小声安慰:“别哭了。”

娜依塔哭得更起劲了。

“先停一停,我可以放你走。”裴静把手缩回去,他朝后退了几步,似笑非笑,“不过,你要替我去做一件事。”

娜依塔瞬间就止住了哭泣。

裴静的目光平静如水,声音也很平静:“今日一战,双方死伤近万人。你我虽非同僚,但这样打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娜依塔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像个大人,她只好似懂非懂地听着。

“覆巢之下无完卵,事已至此,只有按规矩办事。”裴静说到此,微微笑了起来,“你们输了,所以需要给我们一名人质,而如今我们有两个选择,先前在战场上我们抓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你也知道是谁,恐怕你们两人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娜依塔那一刻知道,他们不会让自己死掉。但她也并不想做人质,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去当人质?由此,她只好怯生生地看着裴静。

“我再问你一次,那把金刀是你送的吗?”

裴静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这个动作让娜依塔觉得又放松又害怕,他是在安慰她,又或者在威胁她。

“我不想再有杀戮。”裴静在娜依塔耳边轻声低语,那句话字字如勾勒衣服边角的绵绵细针,精准地刺在公主心上,“现在的活口还剩下两个,再杀你觉得会轮到谁?需要留下一个,另一个回去报信,告诉你们的首领,再打下去,你们的人质就会死在这里。若你们互不相识,我就爱莫能助了。”

娜依塔扑通一声跪下,她抱着裴静的腿,连声哀求:“认识,我们认识,那把金刀就是我送给他的!他是我们草原最大的部族,咄鹿部的三皇子,我不过只是茹茹部的公主,我……我没有用的!库尔坎大师以前说他是苍鹰之神的化身,是整个草原部落将来的王,你们扣下他的话,就不会发生战争的!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会去报信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脆弱,眨眼之间,赫连翊就被这么被卖了。

隔壁罗斌大将军,大吼大叫也没问出来的话,全让娜依塔公主交代得明明白白。赫连翊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他还想着先自己逃出去,再找娜依塔公主的下落呢。

显然,娜依塔公主完全忘了以前的事。她先前斩钉截铁地要赫连翊娶自己,这会儿是一点也记不得了,甚至,昨日赫连翊拼命救她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裴静皱了皱眉,这是他想听到的回答。只是,见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眨眼之间便出卖了舍命救自己的人,他有些觉得不舒服。

娜依塔敏锐地看到了裴静脸上那一瞬间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