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假少爷被赶走后 第6章
作者:一尾羊
谢瑾宁用力咬住下唇,唇瓣被他咬得嫣红充血,激起的微微刺痛让大脑有了片刻清醒。
那个地方又穷又破,一旦过去了,他怕是也会变成谢竹刚来家里时那副模样,又黄又瘦的,丑…一点都不好看,他才不要。
谢瑾宁想了一会儿,擦干脸上的泪水,不死心地问:“一定要去吗?”
“那是当然。”王致和松了口气,道,“害,你就放心吧,我老王靠谱得很,拿人钱办好事,必定把你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送过去。”
看来让他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是行不通的了。
谢瑾宁失望地垂下眼帘,将下巴放在膝盖上。
从王致和的角度看去,少年睫毛纤长黑密,被泪水沾湿成一簇一簇的,似被淋湿翅膀的蝶,眼尾的绯红也像是抹了层胭脂,好看得紧。
还稚气未脱的颊肉圆润饱满,秀气下巴的软肉被挤得微微膨起,嘴角委屈地下撇,即使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也带着几分稚气与乖巧。
王致和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在风里飘着,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诶,你要吃馕不?”
刚说完,他急忙收回去,差点咬到舌头。
吃什么馕啊,人家小公子以前在府里怕吃的都是好东西,怎么可能会愿意啃那干巴巴的玩意。
果不其然,被瞪了。
“不要。”谢瑾宁捂着唇咳两声,朝他伸手,“我要喝水。”
王致和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
谢瑾宁接住,见水囊是用过的,一把又扔了回去,也没管打没打中人,他别过脸,还带着鼻音,“我不要你喝过的。”
很明显,是在嫌不干净。
等王致和拿着新的水囊给他,谢瑾宁咕咚咕咚灌掉大半,又拧紧盖子,把水囊塞进了自己的包裹里,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扣下了。
王致和倒是没说什么,只要他把人送到,一趟的钱够他买上千个水囊的了。将包裹中准备的干粮都放到了谢瑾宁面前,他道:“你吃啥就自己拿,我得赶路了。”
谢瑾宁连忙将他拦住:“等等。”
“又怎么了?”
“我要下车走走。”
谢瑾宁在车厢里硌了一晚上,只觉得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特别是腰,下车后他揉了又揉,一边走一边舒展四肢,眼睛却滴溜溜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得跑。
谢瑾宁想,他那么多玩伴好友,就算他不是真正的谢家少爷,友谊却是做不得假的啊!他们肯定会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接济他一番。
不说跟以前的日子一模一样,怎么着也能是个吃喝不愁吧。
脚步不知不觉离马车越来越远,突然感觉背后麻麻的,谢瑾宁转头一看,已经将马与车连接好的王致和正盯着他。
两人对视,王致和举了举马鞭,“喂,别走远了。”
脚步一转,谢瑾宁又走了回去。
“活动够了?那上车吧。”
“再等等。”
“又怎么啦大少爷?”王致和烦躁地挠了挠头,原先三天的路程,按照他这个拖法,不知道得走多久才到,他还想早点回去安置好家里人,去参加几日后的征兵。
“我饿了,你去给我找点吃的好不好,我不想吃那些干的。”
谢瑾宁仰头看他,日光正好从枝叶间隙洒入,在他脸上落下阴影,水洗过的琥珀色瞳孔圆润澄澈,一下就浇灭了王致和心头那点零星的火气。
“啊?哦,好……”
像是被迷了心智,王致和神情恍惚地点头,回过神来时,谢瑾宁早已踩着木块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朝他笑,“车夫大哥,你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哪儿都不去。”
门帘刚好遮住他通红的耳尖,说完,他期盼地盯着王致和,眼神亮晶晶的,像极了等待投喂的雏鸟。
在他无声的催促下,王致和动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买吃食是不可能的,但他记得刚才驾车过来时,不远处好像有颗果树。
再三回头嘱咐谢瑾宁不要乱走后,王致和加快了步伐。
咋回事呢,心跳的这老快,他不是得病了吧……
但当他抱着一兜子野果回来时,面对着的却是个只剩了空架子的马车。
野果滴溜溜滚了一地,他气得冷笑一声。
“他爹的,敢耍老子!”
第6章 如果
繁枝茂林间,一绿衣少年正驾马前行,时不时转头回望,面色焦急。
但马显然并不听身上这人的使唤,悠哉悠哉地踱步着,偶尔低头啃草吃花,悠闲极了。
谢瑾宁生怕王致和回来早了追上他,用力攥着缰绳抖了数下。
“驾,驾!哎你别吃了,我都还没吃饭呢,快跑起来呀,驾!”
谢瑾宁以前嫌骑马磨得腿根痛,骑术课上了一两次就偷懒不去,马术了近于无。一般外出不是坐马车,就是被别人带着骑,今日能够上马都是侥幸,这会儿只能绞尽脑汁想以前课上教的内容。
衣摆随风微动,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线条,微微下塌,被坐住的后摆包裹成饱满圆翘的绿团。
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垂在两侧,他用力一夹,棕马打了个醒鼻,尾鬃一下拍在谢瑾宁后臀,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在身后,差点喊出声来。
“快点快点,你要是跑起来,等我到了目的地一定给你买最好吃的草住最豪华的马厩好不好?”
谢瑾宁又回头望了眼,紧张得不停碎碎念。
幸好,棕马这会儿像是听懂了,很给面子地提了提速度。但也就比用腿走快了那么点儿,依旧慢得要命。
“对,就是这样,再快一点!”谢瑾宁急得不行,抬起袖子擦汗。
掌心被粗糙缰绳磨得又红又热,底下的马鞍也太硬,硌得他难受,扭了扭臀调整坐姿,却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
颊肉鼓起,谢瑾宁小声抱怨,“这什么马鞍啊质量这么差,太磨了……”
好在,在他持之不懈的言语诱惑下,棕马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胜利的笑容已然爬上唇角,谢瑾宁眉头一挑,觉得自己没怎么学也能骑好,果然是个天才。
但得意没几息,只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哨。
霎时,刚起跑的棕马一个急刹,毫无防备的谢瑾宁猛地前倾,整个上身往前扑去,他用力抱住马脖子,才免于被甩飞出去的惨状。
脸紧紧埋在长而密的马鬃里,浓郁的味道熏得谢瑾宁头晕眼花,几欲作呕,连马换了个方向都没意识到。
王致和叼着根草叶斜斜靠在树干,面色黑沉,看着去而复返、趴在马背上低低喘息的少年,冷声道:“你倒是会钻空子。”
还好这马跟了他几年,一般人驾驭不了,又听得懂指令,否则,怕是真让人跑了。
又是剧烈颠簸,又是异味,谢瑾宁恶心得面色发白,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千只苍蝇在打转。
他什么都没听清,手上的力气一松,直直从马背上坠落,差点头着地,被王致和拽住胳膊拉了起来。
“把我使唤走你好趁机逃跑是吧,还把吃的带上了,怎么,这会儿不嫌干巴不想吃了?”
这下谢瑾宁听明白了,手臂间的力度极大,他被捏得生痛,胃里还翻江倒海的。他捂着嘴,泪眼朦胧地瞪了王致和一眼,小脸惨白眼圈湿红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但王致和这会儿不敢再心软,他也算是明白了,这小少爷就是个顺杆上爬的主。
你要是对他态度差些,他还装乖扮可怜,对他态度好点呢,他就跟你蹬鼻子上脸。
跟养不熟的野猫一模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等人站稳了身子,他才松开手,道:“路都不知道还瞎鸡……乱跑,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好几个山贼窝,就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要是被他们掳去,直接扒了你的皮砍了手脚当下酒菜!”
谢瑾宁瞳孔紧缩,他本来就难受,被王致和这么一吓,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血溅三尺的画面,直接吐了出来。
“呕——”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吐出来的也就一点清水和酸液,王致和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冷冷道:
“还跑么你?”
“不……不跑了。”谢瑾宁彻底没了力气,乖乖跟着王致和上了马车。
但他岂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午后路过小镇,趁着王致和给他买糕点的功夫,他又跑了一次,差点就成功了,结果被混混当街拦住,不给钱就不让走。
他哪里有钱,怕他再跑,玉佩和包裹都给王致和夺了去。
那混混也是看他衣着华贵举止贵气,又没个护卫在身,定是个偷跑出来的有钱人,却没想到他浑身上下半个子都掏不出来,
混混不甘心,差点把他拖去巷子里扒衣服,还是王致和及时赶来将其驱散。
谢瑾宁惊魂未定,但仍未打消逃跑的念头,前前后后又跑了几次,每次都有新花样。王致和被他整得心力交瘁,干脆一狠心,在他的水囊中加了些准备好的蒙汗药。
他加的分量并不多,只是让人浑身乏力,远不到昏迷的程度,没想到谢瑾宁不耐药性,没喝几口就身型歪倒,昏睡过去。
将人稳稳当当抱起放在车厢,还给他盖上了村子里买的薄被,四周塞了些杂物防止磕碰。
王致和深深看了他一眼,将那张用过的手帕小心折好放入怀中,默默加快了赶车速度。
*
在药力作用下,谢瑾宁整日昏昏沉沉,别说跑了,他连讨厌王致和的力气都没了,偶尔被叫醒起来,靠在人怀里吃点东西,解诀一下生理需求,就又一头栽进梦乡。
马车一路都平稳,他的梦境却是断断续续,时好时坏。
时而梦到以前在京城横行霸道,时而梦到在谢家的幸福时光,又梦到他大闹祠堂、与谢府三人对立而望的画面。
梦境与现实结合,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搅动,不得清静。
昏沉之际,他也在后悔,若他当日没有那么冲动,是否结局会截然不同?
若他大度一些,不那么执着想要对付谢竹,把他赶出谢府,他是不是能一直被爹娘瞒在鼓里,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
他甚至恶毒地想过,如果谢竹不出现呢,他就能一辈子做爹娘的孩子,做大哥的开心果。
可惜……
没有如果了,他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