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假少爷被赶走后 第142章
作者:一尾羊
他抬手饮尽碎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道极轻的音节:“……嗯。”
月光依旧冷冷照着,两人并排的肩头中,悄然出现了一道银弧。
极窄的一道,却如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些天,辛苦你了。”
阎熠两口喝完,拍拍他没受伤的半边肩膀,道:“夜深露重,快回帐中吧,免得伤还没好全,又受了凉。”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沙,道:“你嫂嫂也会担心。”
李蔚然低低应了声“好”,将喝得只剩半块还未融化完的碗放在地上,借着阎熠手臂的力量起身,摘下披风。
“我不冷,反正也没几步路,就不用了。”
夜风吹起未束好的发丝,显得有些寂寥,走出几步,李蔚然忍不住回头,看向主帐的方向,阎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帐后。
不用想也知,定是回去守着谢瑾宁了。
李蔚然伸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着的一个小小的、已经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木雕小老虎,缺了一耳,却依然憨圆可爱。
犹记得谢瑾宁送给自己,说:“你属虎,功夫又这么强,等再长些定就是个虎将了”,夸他“虎虎生威”时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木身浸透霜寒,变得冰凉,指尖却发着烫。
这股烫,沿着血脉,经络,一直烧进心尖。
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的眼神已不如半柱香前的黯然,定定望了会儿,在巡夜士兵愈近的步声中,他收回视线,深吸了口冰冷的夜气,转身离去。
第106章 监军
几乎睡了一天,次日一大早,谢瑾宁便醒了。
精神养足了,整个人都焕发出勃勃生机,朔北干燥,他的脸蛋却依旧水灵灵的,一捏仿佛都能掐出汁儿来。
“暂时没有合你尺寸的,先委屈一下,我已让人去附近城镇采买了。”
阎熠翻箱倒柜,找出一套几年前的旧常服,颇为歉意地递了过去。
浆洗得干干净净,并无异味,只是阎熠从抽条时便肩宽体阔,这衣服对于谢瑾宁来说仍是过于宽大,穿上去空荡荡的。
袖子长得能唱戏,下摆也直遮双膝,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物。
见状,阎熠只得让他脱下来,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比划了下,又找来针线,手法熟练地将过长的袖口和衣摆割去一截,念着谢瑾宁的腰身,飞快在两侧收了几针。
针脚算不上细密美观,却异常扎实,用力扯都扯不开。
谢瑾宁在一旁看得惊奇,杏眸瞪得圆圆的,异彩连连:“你还会做这个呢?”
阎熠掐断线头,“营中少有女眷,行军打仗,经年累月在外,衣衫烂了破了是常事,每每等着回程再去镇上找绣娘太迟,都是学着自己动手修补。军中人大多都会些,不够看,但够用。”
他抖了抖改好的衣服,“试试?”
谢瑾宁重新穿上,袖口和衣长短了不少,恰好合他身形,但肩线依旧宽得能再塞半个人进去,领口也垮得厉害。
他一抬手,精致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胸脯便若隐若现,手腕也露出一截来,白得人眼发晕。
更要命的是,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还残存着未褪尽的暧昧红痕,星星点点,在雪白底色间尤为扎眼。
阎熠的眉头压了下去。
军中戒律森严,一直都有备战期间不许随意出营寻欢作乐的规矩,而他这副模样,无异于主动送入狼窝的嫩白羔羊。
若是被帐外那群不知情、又许久见不到美色的兵油子瞧见了……
他几乎能想到那些直勾勾的、带着火热与掠夺意味的眼神黏在他的阿宁身上,趁无人时将他拖进角落……阿宁这般力弱,就算能挣扎,怕也是不敌众手,被欺负了,也只会眼眶红红地抱着脏污的身子,等他回来时哆嗦着扑进他怀里哭吧……
阎熠突然有些后悔昨夜轻易答应谢瑾宁留在这,更后悔主动提出让他今早一早去看李蔚然了。
谢瑾宁浑然不觉他的念头,兀自低头盯着衣服看,越看越新奇。
阎熠在军中的衣物皆是些便于行动的劲装,谢瑾宁很少穿这类,觉得帅气十足。
他兴致勃勃地整理了下衣襟,高兴地晃了晃脑后高高束起的马尾。
少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哥哥,你看,我这么穿是不是也很俊!像不像个小将军?”
谢瑾宁双手握拳,比了个进攻的姿势,却迟迟未闻男人回应。
“哥哥?”他伸手去拉站在原地不动,眼神晦暗不明的阎熠,“走吧,先去看小然,待会儿你告诉我伤兵营在哪儿,你就去忙吧,我自己过去。”
阎熠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细嫩的皮肤,嗓子发紧:“你真的要…这样出去?”
谢瑾宁一脸坦然:“对啊,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帐里吧。”
“不怕他们……”扫过那些吻痕,阎熠呼吸一顿,换了个用词,“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就知——”
谢瑾宁止住话头,颦眉沉思。
大战在即,若是这个关头传出定威将军喜欢男人的消息,军中怕是或多或少会出现些闲言碎语。
“我倒是不怕,但感觉传出去了,对你影响不好。”谢瑾宁想了想,“要不对外就说,我是你弟弟?”
“有哥哥会这样对待弟弟的么?”
一股更强烈的占有欲和担忧混合,化为熊熊燃烧的烈火。
阎熠猛地将人拉进怀里,低头,在那张仰着脸,满眼关切与信赖的小脸上咬了一口,咬牙切齿道:“但我不想让你出去了,怎么办?我现在就想把你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谢瑾宁“嗷”一声捂住了被偷袭的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他:“你说好的!阎熠!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脸上写满了“你个大骗子”五个大字,下一秒就会伸爪子挠人了。
看着他鲜活灵动的模样,阎熠又是爱极,又是无奈,最终只能幽幽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拿过自己另一件披风,将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帽子也给扣上了。
确保没露出一丝一毫肌肤,他才勉强道:“走吧。跟紧我,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
……
山洞那日清创做得及时,上过了药,少年人恢复力又强,一夜过去,李蔚然的状态好了不少,见到谢瑾宁时还能一脸不在意地笑着说些俏皮话。
李蔚然很是知趣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不快的话题,专挑些军中趣事讲,两人年纪相仿,他又本就是个活泼爱笑的性子,轻而易举将谢瑾宁从满目担忧逗得咯咯直笑。
阎熠守在帐前,双臂抱怀,见谢瑾宁笑得眉眼弯弯,也没多插嘴,只让李蔚然紧遵医嘱,争取早日恢复。
“放心吧大哥,我会的。”李蔚然扬起眉梢,“这点小伤,用不着几天就好了。”
“那也要多养养。”谢瑾宁道,“你还流了那么多血呢,对了,给你开补血的汤药了么。”
“好像没有……”
“这怎么行呢。”谢瑾宁蹙眉,自然而然地使唤:“阎哥,帮我拿纸笔来。”
待他写完药方,吹干笔墨,“这个方子药性温和,但对补血很有效,一日三次,记得按时喝。”
李蔚然眉开眼笑地收下:“好,都听嫂嫂的。”
医官在军中经营多年,怎会犯没开补血汤药这等小错误,阎熠磨了磨牙。
臭小子。
眼见着谢瑾宁都要一口包揽下为他熬药的活计,再坐会儿,说不定都要答应亲手喂他了。
阎熠站不住了。
他大步上前将人拉起,撩起眼皮淡淡瞥了靠在床头喜不自胜的李蔚然一眼,道:“军中不养闲人,有专门负责煎药的人手,适才我经过时,那处已经开始熬了。”
“那就好。”
谢瑾宁不疑有他,又仔细嘱咐了一通忌口等禁忌事项,才跟着阎熠出了帐。
一个时辰后,看着面前满满一海碗黑漆漆的、闻之便令人望而生畏的汤药,李蔚然扯了扯嘴角:“不是吧……”
隐雀点头,黝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的瞳孔直直盯着他。
少女面无表情道:“将军说要我看着你喝完。”
李蔚然:……
喝就喝!
从主帐出来,到出李蔚然的帐篷,这一路上都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不少士兵。
即使他被阎熠的披风裹得严实,那些好奇的,探究的目光也如有实质般,落在谢瑾宁身上——
也不意外,低低垂着、却能看出过分精致的眉眼,走动间若隐若现的莹白肌肤,身型纤瘦窈窕,和与军营格格不入的气质,都让他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般显眼。
谢瑾宁被看得颇不自在,原本想去伤兵营看看能做些什么的心思也熄了些,下意识捏紧了阎熠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乖乖回到了主帐。
他坐在桌边,有些发愁。
阎熠在身边时固然安心,但这样,实在过于引人注目,他想做些什么都不方便,更别说,昨日他是将自己抱进主帐的,而后又亲自下厨,打水什么的……
这下军中都传遍了,说主帐里住着的就是将军夫人,让阎熠出去拿纸笔时,他还听到帐外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将军夫人有了身孕,他们要有小将军了。
谢瑾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顶着李蔚然好奇的目光知道了这场乌龙的来由,也是臊得不行。
难不成他要真如阎熠所愿,一直缩在主帐不出去么?
不行,谢瑾宁摇摇脑袋,蹙眉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低调些,换套普通士兵的衣服?把脸抹黑一些?
总之,要是想去伤兵营帮忙,他定要先摆脱“将军夫人”这个显眼的壳子。
思来想去,帐外忽地传来亲兵的通传声。
“将军,杜监军到了。”
监军?朝廷派来的人?
那他更不能给阎熠添麻烦了。
不用阎熠开口,他便主动而迅速地闪身躲到了帐内新拉起的、用于隔开休息区域的一道厚帘后面,“你快去吧,我会好好藏着的。”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阎熠眸中笑意益浓,又极快收敛。
“好。”
半刻钟后。
帘外传来一阵轻微而规律的“咕噜噜”声响,是木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旋即停下,一道温和清润,如玉石相击般的嗓音响起。
“多谢阎将军。”
语气平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礼节,只是话音降落,那人便抑制不住地低咳了几声,似是心肺有异,身体孱弱,再开口时,便显得气虚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