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假少爷被赶走后 第105章
作者:一尾羊
好了就该给他上药了。
严弋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
谢瑾宁捧起他的脸,与那双黑漆漆的凌厉眼瞳目光相接,“我真的没事,你打他一顿,就已经替我解了气,所以严哥,答应我,不要去偷偷教训他,行么?”
严弋低声反问:“那你先告诉我,你后颈的伤口是如何来的?”
“……”
忆起那些恶意揣测与秽言,谢瑾宁眉心渐渐放平,羞辱感渐消后,唯余荒唐。他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郑珂口中那般人,也无意与他争辩,但严弋这般问起,他一时也开不了口。
“就是打架的时候被掐了下而已,没什么的。”
什么打架,会闹到将他压在身下撕扯衣物的地步?还有,那人对他的眼神,分明是抢走了心爱之物的忌恨。
他对阿宁也有觊觎之心。
但谢瑾宁不愿说,严弋也选择不再追问:“好,我答应你。”
“不过,若你真被那人带走,不管是京城,还是什么无名之地,哪怕上山入海,翻天覆地,我也会将你找到。”
蕴满肃严与珍重的言语听得谢瑾宁心头乍暖,眼眶泛起点点水光,被吮得靡红的唇如饱含汁水的浆果,轻轻颤着,又听他话锋一转。
“然后,杀了他。”
“你!”谢瑾宁的感动顿时吓走了一半,他赶紧捂住严弋的嘴,下意识回头看,“别动不动把这个字挂在嘴边,不好。”
师父曾说过严弋杀气重,易遭反噬,他起初还不信,今天这一遭是彻底信了,哪有人动不动就把打打杀杀放嘴边的啊,被人听见了多不好。
“不准乱说,也不准随便伤人,听到没?”
严弋捉住他的手拢在掌心:“怎么还是这么凉?”
已经过了一炷香,谢瑾宁的手却依然是凉的,似一块滑腻冷玉,若不用些力就会从指尖溜走,力度稍大,又会担心将其折断。
“你别打岔!”
“好。”严弋亲亲他手背,“都听我娘子的。”
耳根被这一声“娘子”烧得飞红,谢瑾宁想揉,掌心仍被牢牢包住,他没抽动,抬膝撞着严弋的大腿,“就别说我了,你看你,这么冲动用手去撞门,你看看,这都破了好大一块,疼不疼啊?”
“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都流血了。”
于是棉巾换到了谢瑾宁手中,他一脸认真地捧着严弋的拳头,鼓起腮帮轻轻吹气,上完药后用纱布缠了一圈,觉得不够,又绕了一圈。
一圈接着一圈,缠到最后,俨然将他的手包成了个粽子。
连谢瑾宁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捂唇笑出了对月牙。
“你先将就着,等回家我再好好给你包扎。”
……
郑珂一身狼狈被人抬回客栈时,郑弘方正送走来客,坐在窗边拨弄算盘,“又去哪里鬼混……”
话还未说完,就见郑珂一副受了重伤又魂魄尽失的模样,算盘从手中滑落,茶杯被衣袖带倒,摔得粉碎,连衣摆被溅湿大半也来不及管了,他飞奔至幼弟身前。
“郑珂,郑珂?”
郑珂上身缠满绷带,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郑弘方伸手也不敢碰,叫了几声,郑珂仍是面色恍恍,看得郑弘方又急又怒。
听郑武道完郑珂伤情后,他目光如刃:“叫你们保护二少爷,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的?!”
吊着胳膊和腿的几人纷纷低头任批。
郑武抱拳躬身,朗声道:“此番折戟,实乃我等技不如人,待回京后,自当向管事领罪,此后必日夜勤修,不敢有丝毫懈怠。”
“郑二亦是。”
“郑三……”
余下几人依次表态,在郑弘方看不见之处,不约而同皱眉苦思:那男人实在可怕,连他们之中武艺最高深的郑武,在他手下也没能过得五招。
这乡野之地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等武艺高强之人了?
郑武一行人保护兄弟俩多年,郑弘方自然知道他们的功夫,对付寻常人等根本易如反掌,连山匪劫盗也不在话下,而他们却说,技不如人?
被冲动席卷的大脑找回些许理智,郑弘方压抑着怒火,问:“谁干的?你们今日都去了何处,见了哪些人?”
“听二少爷说,好像是叫什么,严义。”
触及关键字眼,浑浑噩噩的郑珂猛地回神:“哥,哥!是阎熠,我看到阎熠的鬼魂了!”
他声音不小,方才又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周围汇聚的视线越来越多,郑弘方瞳孔一缩,快声道:“将二少爷带回房去。”
门扉合上,郑武几人守在门外,楼口,阻隔楼下的喧嚣。
“小珂,你的意思是,伤你那人是定威将军?”
说完,郑弘文先摇头,“不可能,他早与去年冬便死在了沙场上,尸骨无存,护送残甲回京城安葬那日,我还曾与你谈起过,你不可能不知道。”
“小珂,你仔细想想,定威将军在世时常以面具遮面,许是你认错了人?”
牵扯到伤处,郑珂痛得呲牙咧嘴,彻底清醒了,他躲开喂至唇边的茶水,道:“就是他,大哥,我不可能看错!”
见郑弘文犹疑,他咬咬牙:“哥,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高热不褪,去寺里住了七日才好转之事么?”
“那次不是你梦中被恶魂缠身么,与定威将军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是他故意吓我的!”
当年,郑珂在茶楼摆弄他新寻得的一对蛐蛐儿,蛐蛐正斗得起劲儿,忽被阵阵马蹄惊住,收手缩成一团,郑珂不虞起身,眼尾又被道刺眼白光晃过。
他踩在榻上骂骂咧咧探出头,想看到底是谁在京城弄出这么大动静,恰好与马背上一道银甲身影对上视线。
少年肩背开阔身姿笔挺,如一把穿云利剑,背后长枪的枪穗被浓郁血迹染成深褐色,覆着鎏银兽纹的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翻滚着蓬勃朝气与翻滚着肃杀的眼眸露在外。
见郑珂看来,那人竟咧唇,缓缓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被他随意握着挥动的,赫然是一节青白发灰的断臂。
郑珂当即吓得跌坐在地,连做了好几日噩梦,而后才知道那人是年仅十三初上战场的阎熠,等他彻底恢复,恼羞成怒想去将军府寻仇,却扑了个空,阎家父子三人领旨再度奔赴战场,在边关一守就是多年。
待阎熠再次回京,则是他带着阎父与阿兄的尸骨回京安葬,受封。只是那时,郑珂早已醉心犬马声色,将多年前的糟心事抛之脑后。
而记忆里那双眼,与方才的男人缓缓重合。
“哥,我不可能认错,就是他,他没死,他还跟谢……”郑珂一滚喉咙,“总之,我不知道他为何没死,为何会出现在这,但我敢肯定,他就是阎熠。”
郑弘方猛地握紧了茶杯。
……
说起阎熠,就不得不提自开国以来便是武将的阎家祖辈。
为了护卫国土,几代人皆鞠躬尽瘁,为国捐躯,血染沙场,到了这一代,便是阎铭,而后是他大儿阎翰轩,最后,镇守边疆的担子便搭在了幼子阎熠身上。
那年,阎熠仅仅十六。
父兄接连离世,外敌猖獗,朝内众臣嫌他年幼难堪大用,内忧外患,重重阻碍尽加于身,是阎熠单枪匹马深入敌穴,提着匈奴单于头颅从万敌中厮杀而出之际,他臂间的孝带也已被血浸透……
这一战,彻底打响了阎熠的名声,也为大彦赢得了近五年的安稳日子,只可惜这等满门忠烈之家,最后却落得个门可罗雀,只剩下两女流苦苦撑起门楣的结局。
阎熠也战死沙场后,大彦找不出第二个如他那般英勇神武的将军来稳定军心,士气大跌,只得节节败退,就连周边小国也来分一杯羹,边野村落城镇被入侵得越来越多。
每每提起,就连郑父也叹息不已。
也不仅是叹国无英才。
郑家做的虽是布匹成衣的生意,名下却不仅有大小绸庄,更有桑、棉、麻、靛田等田产与染坊绣房等一系列店铺,以及附属的粮田货栈等,而北戎自入侵大彦,自是不会放过当地物资,肆意掠夺。
搜刮钱财粮田不够,更有甚者烧杀淫掠,极尽猖獗。
这一路上,郑弘方也陆陆续续收到消息,郑家不少店铺遭了殃,损失的钱财不在少数,而不只是郑家,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商人皆是如此。
少则损失身家,重则家破人亡。
深夜清点损失时,郑弘方也会想,如果阎熠没死,大彦朝是不是也不会落得个扫榻以待外敌的地步?
可现在郑珂却说,他见到了阎熠,阎熠没死?
“哥,嘶……你信我一次。”
看着疼得冷汗直流,还要来抓他手臂的弟弟,郑弘方的神色越发凝重。
他了解郑珂,他虽从小就是个逗猫惹狗惹是生非的顽劣性子,却不是个头脑简单之人,也没必要在这等事上说谎。
只是……这并不是件小事,而是关乎郑家,甚至整个国家命运的大事。
“郑珂。”郑弘方深深呼吸,左右巡视一圈后,直视郑珂双眼,不敢有一丝松懈。
他压低声音:“若你所说之事属实,那么,从这间房走出去后,你一定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可向外人透露分毫。”
“……哥?”
“记住没!”
郑珂头次见他哥这般严厉,愣愣点头。
“好,现在你告诉我,刚才你是在何处遇到他的?”
吱呀一声,郑弘方推门而出,带着郑武与伤势较轻的郑四一同,脚步匆匆大步离去。
片刻后。
隔壁,坐在主桌那名清瘦老者缓缓点头,窗檐一抬,一道褐色身影悄然跟了上去。
……
谢瑾宁与严弋全然没了闲逛的心思,好在谢农一人采买了大部分所需物资,三人汇合后,坐上牛车缓缓驶离小镇,浑然不知身后有三拨人同时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回去时是严弋架的牛车,行至中途,谢农想去方便,三人就将车停在了林边,顺带休息片刻。
谢瑾宁有些口渴,只是三人都忘了补充水囊,空空如也。严弋不放心让他一人守着牛车,等谢农回来后,便提着水囊准备去找附近的小溪装水。
严弋走得极快,眼见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中,谢瑾宁眼珠一转,“爹,坐累了,我也去走会儿。”
“去吧,跟好你哥。”
谢瑾宁小跑着踏入林中,却没接近,而是放轻脚步,悄悄跟在严弋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的水流声渐渐明晰,远处看到有一条小溪流从林间淌过,谢瑾宁边走边回头,身后已然不见谢父身影,只有无数褐色枝干。
再转回来时,前方亦是空无一人,谢瑾宁愣了愣,杏眸微睁。
一路上他都没找到机会跟严弋说话,想跟在他身后吓他一跳,结果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谢瑾宁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努嘴嘟囔:“走这么快干什么,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