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臣 榻上臣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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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晕乎乎的,玉来福抓住殷玄的手,哑着嗓子问:“是子肃吗……”
殷玄默了默,声音冷硬:“不是吕默。”
“不是子肃……”玉来福喃喃了一句,累极睡了过去。
潘全送了些吃食进来,看见殷玄还守着玉来福,手上让玉来福咬的到处是血色牙印,还有一处更是直接咬下来一块皮肉。
潘全哎呦一声:“陛下您这……让太医也给您处理一下吧。”
“不用。”殷玄不甚在意的拿药酒冲了冲,转而对太医道,“你今夜不准出宫,候在宫里。”
“是。”太医道,“若公子半夜高烧痉挛,唤也唤不醒,请陛下立刻着人传臣前来。”
殷玄摆手让他退下。
潘全道:“陛下吃些东西去歇着吧,奴才在这里伺候着玉公子。”
殷玄摆手让潘全也退下去。
潘全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奴才就守在门外,陛下随时喊奴才就是。”
潘全也退出殿中,殷玄靠在床柱,微微侧首看向玉来福那张惨白的脸,眼睫还在可怜巴巴的颤动着,他的心跟着撕成了两半。
他猜到玉来福来历不简单,想过玉来福跟吕默关系不浅,也想过玉来福是玉振业放在他身边的奸细,可唯独没想过玉来福就是玉钦。
他从没有想过玉钦那样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人,有一天会落入泥潭,成为奴伎。
这些日子,玉钦该恨死他了吧。
第32章
殷玄自嘲的笑出声,他竟还天天在临华殿盼着玉钦回京,却不想玉钦真的就一直在他身边。
他以为玉来福就是玉钦的那些错觉,全是真的。
殷玄刚止了血的手指又让他自己掐出血来,他恨死了自己,也恨死了玉振业。
他多方打探玉钦的消息,只是想能见一见他。
仅此而已。
他从没想过要做一个折辱玉钦的人,更没有想过要将玉钦纳进后宫。
玉振业自作主张,以这种方式把玉钦送到他身边,诛了玉钦的心,也诛了他的心。
殷玄崩溃的坐在床边,他那些赏赐玉钦的计划,与玉钦并肩天下、君明臣安的美梦,一夕间全部破灭了。
殷玄的心不断的被撕扯着,忽然感觉自己手指覆上另一人的体温。
玉来福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看到殷玄的手伤得厉害,嗓音干哑:“我咬伤了你吗……”
玉来福朦胧间似乎听到了哭声,抱歉的握住他的手:“我把你咬哭了?”
殷玄很紧张的抽回手,匆忙起身:“没有。我去给你拿点水。”
玉来福身上很乏力,沉沉闭上眼,脑子乱糟糟一团,也不知今夕何夕。
他躺在殷玄的床上,身下是柔软的锦缎,盖的是云锦轻被,枕也是金丝软枕,玉来福还以为自己是在丞相府。
他撑起一点身子,盯着眼前的枕头,懵道:“谁将我的苏绣软枕换成了这样丑的图案……”
殷玄用汤匙将水喂到玉来福嘴边,局促道:“很丑吗……你喜欢什么花样,我让人找来给你。”
“也不算丑,就是有些俗气。”玉来福张嘴抿了口水,皱眉,“我不要白水……我嘴里没滋味的很,要喝蜂蜜。”
殷玄忙出去让人去换,又一勺一勺的递进玉来福嘴里,一点也没流出来。
玉来福笑了笑:“你倒还挺会伺候人的……”
殷玄怔了怔:“你……不认得我了?”
玉来福脑袋里浆糊一团:“我应该认得你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确实看你很面熟。”
殷玄搭手摸了一把玉来福的额头,果然烧的滚烫,将人都烧糊涂了。
玉来福喝了水,又阖眼趴回枕头上,神志不清的皱着眉梦语:“我爹为何要打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殷玄心虚的搅着蜂蜜:“你爹都因为什么事打你。”
“无非就是骂我不背书,没做完功课就跑出去玩。”玉来福呻唤一声,把身下的床单攥皱成花,“但他从不会打这么狠,好疼啊……”
殷玄看玉来福这样子,都不知道烧回到哪一年去了,起身要叫潘全把太医叫来给他看看,这种迷糊究竟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
东厂喂给他的那颗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会不会把脑子吃坏。
他刚要起身,玉来福拉住他:“你哪儿去,你不管我了……”
“我去给你叫太医,你在说胡话。”
“太医……”玉来福浮着两团病态的绯红点了点头,放他去叫,“也好……你让太医给我开一剂止疼的药……我好疼……”
“对了,”玉来福又拉住他袖子,絮絮叨叨的说,“你让人去跟我娘说一声,我疼成这样,我娘肯定心疼坏了,你让人跟她说,我没什么事,已经醒了,就是想吃她做的四喜丸子和虾饺……”
殷玄捋了捋他的碎发:“我知道了。”
殷玄让潘全去叫太医过来,又让人去吩咐膳房做四喜丸子和虾饺。
回来时就见玉来福像趴在块热铁板上一样,一会撑起身子,一会落下去,要么扭一下,就是没法安稳趴着。
殷玄从前的时候,也被山里的猛兽咬伤撕下过整块的肉,这种伤前几天是很难熬的。
“我抱着你,会不会好受些。”殷玄在怀里垫了个软枕,将玉来福抱在怀里,手指按揉着穴位帮他缓解酸疼。
玉来福阖眼窝在殷玄身上,殷玄揉的他很舒服。
殷玄其实不怎么懂医,这些穴位都是从前他自己发现的,很疼的时候揉一揉,能好受一些。
殷玄:“好些吗。”
“好像真的好些……”玉来福在他怀里粗粗的喘着气,半梦半醒道,“你很会伺候,是哪个房中的人?是我爹让你来照顾我,还是我娘?”
殷玄不知怎么回答,支吾半天。
玉来福不甚在意的笑道:“不管你是哪个房里的,若是你愿意,我便去知会一声,将你留下,做我的人如何?”
殷玄手上顿了一下,做他的人……
玉来福听他久不答话:“跟着我……不让你吃亏……”
殷玄抱着他窃笑:“是么,公子打算许我多少银钱?”
“二两一月如何?伺候好了,公子还赏你别的。”玉来福摸了摸头上,他头上没戴钗,摸了摸腰际,也没有玉,又看了一眼枕下,还是空空如也。
殷玄:“找什么?”
玉来福懵住,他平日的那些玩意儿怎么一样也找不见了。
他原本是想随便找些赏赐收买人心,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便道:“我衣裳旁边放着块白玉腰佩,是我常戴的,上头的花样还是我自己画了找工匠雕的,你拿去玩。”
殷玄:“公子这样大方。”
“自然,我爹虽是宰辅,但他小气的很,你莫跟着他了。”玉来福纤长的手指覆上殷玄手背,握了握他的手,“拿了我的玉,你就是我的人了。”
殷玄被他握得不敢动,胸口重重的砰跳一声,饱含私心的答应他:“好……你不反悔就好。”
玉来福皱起眉,握着殷玄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吭着痛声道,“再帮我揉揉,疼的紧……”
太医来的时候,玉来福窝在殷玄身上沉沉睡过去了。
太医说玉来福是因为高烧,又加上东厂的参丸药劲儿太大,才会一时冲昏了神智,等退了烧,药效过了也就好了。
但这两日玉来福着实很闹人。
他病的昏昏沉沉,一心只当是在丞相府,挑挑拣拣的毛病全冒了出来。
眼睛都没睁开,就会梦话着要东西吃,殷玄便遣吕默跑遍京城的买。
吕默一趟趟的折腾个不轻,他第十二次来到京城大街买东西的时候,有那么一个闪念,竟然同情了殷玄一下,玉钦生病的时候是非常非常折腾人的。
不过只闪了一下,吕默又坚定的觉得,折腾死殷玄都是他活该。
养心殿,殷玄已经两日不曾阖眼。
除了每日早朝,殷玄几乎都在养心殿守着玉来福。
玉来福趴着难受,必须得让殷玄找个得劲的姿势抱着才睡觉,但只要殷玄一将他放下,玉来福就有感应似的,立刻睁眼醒过来,哼哼唧唧的喊疼。
若是不管他,他眼里马上就能涌上眼泪,委屈的把头往枕头里一塞,抽抽搭搭的开始哭,哭的人心碎一地。
殷玄只好又将人抱起来,一边抱着他,一边批折子。
睡觉要抱,吃饭喝水都要喂,喝药更是费劲,得哄上半个时辰,一口药一口糖水,还得说着好话,才能将这碗药哄下去。
换药就更更难哄,他听见太医的脚步便用被子蒙着自己不肯出来,殷玄只能硬把人拖出来箍在怀里。
太医分明都还没碰他,他就攥着殷玄的胳膊缩成一团,要他命一样,太医碰他伤处的第一下,总得狠狠哆嗦一下,然后一口咬上殷玄的胳膊。
一边死死的咬着,一边掉眼泪,殷玄心疼,便放任他咬。
咬完了,殷玄还得给他揉揉身上,哄上好半天才行。
其实殷玄以前没觉得玉来福这么怕疼。
殷玄好容易抽身去解手,回来就见玉来福又不肯吃饭,懵神的说着:“人跑了,白瞎二两银子,还搭上一块好玉……”
潘全伸了脖子去问:“什么银子?”
“我用二两银子雇了个长得不错的长工……没想到是个骗子……”玉来福正准备描述一下那人的长相,让潘全去将他的长工抓回来。
殷玄干咳一声,紧急把潘全一众人赶了出去,保住了一点身为皇帝的颜面。
不然他马上就能登顶皇宫热闻头一条……
殷玄搅着碗里的肉圆子蛋羹,递到玉来福跟前:“吃饭。”
玉来福扭过头去生气不吃:“我还当你受不了我跑了……你若要跑,得先把二两银子和玉佩还我。”
“你何时给我银子和玉了,你现在袖子里都是清风。”殷玄想笑,“你这人病了怎么胡说。”
“没给吗……”玉来福陷入沉思,“我记得给了二十两……”
“你……”殷玄突然理解小吕将军面对玉钦的时候,为什么嘴角总在抽搐。
殷玄给他喂饭:“我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