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臣 榻上臣 第28章

作者: 标签: HE 强强 古代架空

  玉来福推开饭碗不肯吃,脑子糊涂里透着清楚:“你得跟我签张卖身契才行,若我拖欠了工钱,你可以拿着去官府告我,我若找不到你了,我也能让官府抓人,对你我都是好事。如何?”

  “不吭声就是答应了,”玉来福推推他,“去给我拿笔墨。”

  殷玄给他拿了纸笔,玉来福趴在床上写的行云流水:“你叫什么。”

  殷玄:“……”

  殷玄:“殷玄。”

  玉来福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不对劲,但脑子又一团浆糊,没想出哪里有问题。

  玉来福虽病着,拿笔的时候却一点不抖,在床上也能把字写的漂亮。

  写完,他将契约递给殷玄:“一式两份,你按好手印给我。”

  殷玄当真按了手印,玉来福检查一遍,将殷玄的卖身契揣进了兜里。

  这下玉来福放心了,脸上带上笑容:“你的名字取得不错。千字文里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玄字可形容广阔的天,精妙的很,说不定你以后能大有作为。”

  殷玄很轻的笑了一下:“你从前也这样说。”

  “从前?”

  “嗯,我爹讨厌我,没给我取名字,是你给我取名为玄。那时候你就是这样说的,你说玄字精妙,让我以玄为名,不要自轻自贱,屈服于一时的困境。”

  “是吗……我给你取的?”玉来福拿笔杆戳了戳脑袋,干笑道,“我竟一时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殷玄道:“十二年前,很久了,你忘了也正常。”

  玉来福仔细的回想,只是他此刻脑子混沌一片,想多了就一跳一跳的头疼,还没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殷玄,又迷迷瞪瞪的趴在殷玄怀里昏睡过去。

  殷玄小心翼翼的将那张卖身契又反复看了几遍,也收进了自己胸口。

  或许年幼时的那段时光对当时的公子玉钦来说,不值一提。

  可对他来说,玉钦一句大有作为,他咬牙活下来,爬出阴暗腐臭的地牢,熬过无数风雪寒夜,一路披荆斩棘,踏上龙椅宝座,成为睥睨天下的君王。

  玉钦的几句话,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精神支柱。

第33章

  这两日玉来福断断续续的发烧,太医说是炎症反应。

  东厂那颗参丸药劲大得很,一直吊着他的精神,最多睡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糊里糊涂的睁着眼。

  殷玄私心里觉得他糊涂着也很可爱,可又怕他因此留下什么遗症,找太医来把了几次脉都说不要紧,是药物使然。

  怀里的人睡沉了,殷玄也靠在床柱上阖了阖眼。到了要上早朝的时候,才将玉来福轻放下。

  潘全给殷玄穿衣裳:“陛下这几日都没怎么阖眼,今儿下了早朝到别殿多睡一会吧。”

  “不用。”殷玄理了理衣袖便上朝去了。

  下朝之后,殷玄便着急的往养心殿去,省的玉来福醒了,又以为他跑了。

  但这次玉来福没醒,微皱着眉,沉沉睡着,像只酣睡的猫儿。

  潘全禀报道:“陛下走了之后,玉公子一直睡着,想来东厂那药的药效过了,公子能安稳多睡会了。”

  “嗯。”殷玄捋了捋他的头发。

  玉来福这一觉睡到晌午才软塌塌的睁眼醒过来,他略动了动,屁股上的伤口一阵牵扯。

  他忍着疼撑起些身子,发现自己竟睡在养心殿,殷玄的龙床上,还枕着个苏绣的软枕,跟他在相府时的枕头有些像。

  他好像做了个很长又很真实的梦,梦里自己被按在地上千刀万剐,然后糊里糊涂的回到了相府,至于具体做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

  好像买了个长相不错,又很会伺候人的小厮……

  “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

  玉来福抬起头,看清那人的脸,扯了个笑出来:“陛下。”

  殷玄探手伸向他的额头,烧全退了,人看起来也清醒了。

  “奴才睡了很久吗……一直睡在您的床上?”

  “嗯。”殷玄应了一声,玉来福病的昏沉不认识人的时候,殷玄还敢上去抱他,如今他醒了,殷玄反生出几分胆怯来。

  想到玉来福就是玉钦,殷玄便没有脸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两人安静的有些尴尬,殷玄便转身坐回桌案批折子。

  矮桌是为了照顾玉来福临时搬进来的,就在抬眼能看到玉来福的地方。

  殷玄手里握着笔,半天也没看完一本奏折。

  而玉来福那边也有些煎熬,他恢复神智之后,在龙床上如躺针毡。

  一个奴伎堂而皇之的躺在龙床上,不合礼数,更不合规矩。

  玉来福小幅度的挪着身子,想从龙床上下去,双脚刚一着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从尾椎直窜上来。

  玉来福抠住床柱,殷玄眼疾手快的拎住他,眼神责怪。

  殷玄:“折腾什么,床上有刺?”

  玉来福咬断痛声,扯出个笑脸来:“奴才怎么能睡在陛下床上,不合规矩。”

  “一张床而已,谁睡不一样。”

  说话功夫,潘全送了药和午膳进来,看见这幅情景,哎呦一声忙过去将枕头垫起来:“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起身了,您那伤得且养着呢。”

  公子……您……?

  哪个您?玉来福轻轻转了转脑袋,也没在殿内看见第四个人。

  不会是在跟他说话吧……玉来福毛骨悚然,阖宫上下,能让潘公公称呼一个“您”的能有几个人?

  玉来福揉了揉脑袋,他是没睡醒还是睡懵了。

  潘全给玉来福垫好了床,要来扶玉来福去软垫上靠着,玉来福一阵惊慌失措:“不……奴才不敢……奴才怎敢……”

  殷玄皱着眉去搀他:“我扶你。”

  这话更要了他命了,玉来福忍着伤便要跪下:“陛下折煞奴才……”

  殷玄蜷了蜷手指,撤出了手,命令道:“朕让你躺好。”

  玉来福只好让潘全扶着,靠在了软垫上。

  平日里殷玄都是亲自照顾玉来福,潘全将东西端进屋里便长眼色的退下了,留两个人单独相处。

  殷玄如前几日一样将药端给他:“先把药喝了。”

  “是。”玉来福接过去,一口喝见底。

  “吃饭。”

  “是。”

  殷玄递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

  太医来换药的时候,他就配合的趴下,咬住自己的袖子,抠着床沿,一声不吭的忍着。

  听话,能忍,指东绝不往西。

  跟从前的玉来福一模一样。

  殷玄心里却有种无法言语的难过。

  玉来福清醒后,便跟他有了清晰的界限,时刻谨记着奴伎的身份,好像一道鸿沟将两人分隔开。

  玉来福在清醒之后在养心殿便变得十分不安。

  殷玄批折子,他便提着精神不敢睡,痛不敢吱声,想喝水也不好意思张口,殷玄让他靠在软枕上,他靠累了也不敢说什么。

  殷玄看他盯着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玉来福捧过来:“谢陛下。”

  殷玄:“够喝吗。”

  玉来福:“够。”

  殷玄又问他:“还很疼吗。”

  玉来福:“不疼。”

  殷玄用食指蹭去他额头上那层细密的汗珠:“连实话都不肯说。你很恨朕吧。”

  玉来福不知道殷玄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奴才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是朕的错。”

  玉来福忽抬起眼睫,怔神的看向殷玄。

  玉来福嘴唇微动,刚要说什么,殷玄将手从他脸上移开,负在了身后,不再随意的碰他:“你跟朕待在一起不自在,朕让人送你回去就是。”

  殷玄吩咐人找张软架,将玉来福送回快绿阁。让许仕安照顾他,或许他还自在些。

  宫婢太监来来回回的将矮桌跟折子全搬回了御书房,殷玄临时放置的物品架也撤了出去,寝殿忽然空荡起来。

  就算潘全不说,只看殿内的东西,玉来福也猜得到这几天是殷玄在照顾他。

  殷玄一身落寞的往殿外走。

  玉来福望着殷玄的背影,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殷玄的自卑和孤寂。

  从小到大,殷玄都是在否定和唾骂中长大。

  殷玄曾问他“朕做错了什么”,问他“是不是你也觉得,朕也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死掉”。

  这些话其实听得玉来福很难过。

  谣言无形,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殷玄看起来冷漠狠厉,但其实,他缺乏身为帝王的自信。他需要有人托举他一下,但没有人愿意托举他。

  玉来福落在身侧的手指蜷了又蜷,纠结再三,玉来福忽然开口叫住了他:“陛下!”

  殷玄站定脚步,微微侧首。

  玉来福道:“奴才有几句话,思来想去,还是想跟陛下说。”

  殷玄后背蓦的窜上一股冷气,四肢百骸都跟着僵了,很怕玉来福说出恨他一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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