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臣 榻上臣 第26章
作者:
宦官将愤恨发泄在他身上,便会感恩戴德的继续效忠于殷玄,他的死是殷玄平衡皇权与宦官的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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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东厂,稳固皇权。
直到这一刻,他仍然觉得殷玄是很聪明的。
只是东厂折磨人的手段的确让人生畏。
玉来福咬牙扛着不曾惨叫,只在喘息间泄出些呻吟。
朱海拂着茶,慢悠悠的说了声:“他够能忍的。”
身旁的太监眼珠子一转,朝掌刑人递了个眼神。
再落杖时,掌刑太监将手里的棍杖略微转了转方向,风声呼啸的一杖落下。
剧痛一刹间窜向四肢百骸,玉来福狠狠哆嗦了一下,手脚抽筋的跳动,嗓子里冲出一声钻心彻骨的惨嚎。
太监躬身伺候朱海喝茶:“再能忍的人,到了干爹跟前也得乖乖听话。”
临华殿,殷玄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上,震得茶翻书落。
吕默俯跪在地:“臣愿用战功换玉钦一命!”
殷玄正要命人将他赶出宫,却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字眼,眼眸忽的一滞。
就听吕默继续道:“陛下,臣三次大捷鞑靼,大小战役领军获胜十五次,从未因此邀功受赏,今日臣斗胆,以战功求您宽宥玉钦,饶他一命!”
潘全立正在原地,眼珠子左看右看,肃正的看向吕默:“吕将军,你为谁求情?”
“玉……”吕默话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改口道,“玉来福。”
潘全道:“吕将军,咱家看你是糊涂了,一会儿玉钦,一会儿玉来福,这两人岂可混为一谈。”
吕默:“公公这话才让在下听不懂。”
殷玄带着逼问的架势:“你跟玉来福交情匪浅。”
吕默挺直脊背,坦荡道:“是。臣与他,莫逆之交。”
殷玄脑中竟浮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测,骨节骤然紧攥,字字从牙缝中挤出:“玉来福跟玉钦什么关系。”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吕默冷嗤,“玉钦跟玉来福就是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关系。”
潘全怒斥:“吕将军不可胡言,定是你认错人了!”
吕默激昂道:“我与玉钦同窗十五载,同席而坐,同榻而眠,我怎会认错!陛下初登基时,四处打探玉钦消息,让玉钦入宫侍寝的,难道不是陛下吗?!”
“满口胡言!朕何时说过让玉钦入宫侍寝!”
震声落下,三个人同时陷入安静的诧异之中。
水钟的滴水声清亮落下。
吕默不可思议的看向殷玄,他一直觉得殷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殷玄好像不知道内情。
就算殷玄不知道内情,难道也不认得玉钦?
殷玄头顶炸开一道惊雷:“他不是在外游学……”
“说辞罢了。玉家也是世家大族,哪里有脸把真话说出来。都是看破不说破罢了……”吕默脑子一愣,他越说越觉得,这件事殷玄竟然真有可能不知道。
殷玄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被关在哪个荒郊野岭的地牢,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个妖孽生的皇子早就死了。
三年前,殷玄才突然回京,一路杀父屠兄,登基称帝,野地里长大的野皇子,京城里的贵胄他认得谁?
至于潘全,更是来历不明,潘全不是皇宫里的老人,是殷玄从京外带回来的心腹,自然也不认得京城贵胄。
朝中的人顾及着玉振业的颜面,知道玉来福的身份也不会戳破。
吕默诧然至极:“玉钦入宫不是陛下的意思?”
“可玉丞相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说陛下心悦玉钦已久,一心以为陛下要他入后宫,为了讨好陛下,玉丞相将游学在外的玉钦喊回来,几番强迫,险些将人逼死,才逼动玉钦入宫。”
殷玄身形微晃,潘全惊呼了一声“陛下”上前扶住他。
“查。”殷玄牙快咬碎,命令潘全,“去给朕查是哪里的讹传!”
潘全连声称是。
吕默没工夫细想什么讹传,着急叩首道:“陛下!臣与玉钦同窗之义深厚,愿用战功换他一命,求陛下成全!”
殷玄嘶声:“去传令。”
“是……是!”潘全派了个身轻的太监,飞奔去东厂。
东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和汗水的味道。
玉来福喉咙干疼的咳出一口黏血,眼里也不知是泪是汗,一眨眼就扑簌簌的往下落,滴在刑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玉来福也听不清自己挨了多少下,眼皮发沉,马上就要阖眼晕厥过去。
掌刑太监经验丰富,及时停手让他喘息平复,让小太监取来参丸给他吃。
这种参丸是东厂的刑房专门调配,审讯时给犯人来吊气用的。
朱海下令一百五十杖不能死,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死了。
玉来福根本咽不下去,小太监手法熟练的将参丸捅进他嗓子里,逼他吞下去。
参丸一刻钟就能起药效,等药丸起效的歇息间隙,宫里的太监前来传令,让朱海停止行刑。
朱海眉峰一拧:“陛下为何突然下这种命令。”
小太监道:“好像是吕将军用战功救下此人,陛下准了。”
朱海沉下脸色,进了东厂的人,难道还想活着要回去不成。
朱海冷声对小太监道:“你回去给陛下复命,就说你来的时候,玉来福已经杖毙了。”
东厂是所有太监的头目,小太监不敢忤逆,应了声是悄然退下。
“你真是好命啊。”朱海捏起玉来福的下巴,原本该一点点的磋磨死的,朱海使眼色给掌刑太监,“直接打死吧。”
“是。”
一瓢泡着冰的冷水彻头泼下,将玉来福彻底激醒了。
棍杖落下,惨号嘶哑。
殷玄在院外就听见了似哭似嚎的惨声,板子的声音像是一棍子打入血泥里,带着血水黏腻的拔起又落下。
听的人心惊胆战。
吕默冲上前去一脚踹飞掌刑太监:“陛下命令停刑,听不懂吗!”
殷玄站定在一丈外,一时竟失了勇气到他身边。
玉来福阖眼趴在刑凳上,如死去一般。
吕默解开玉来福手脚的束缚,脱离了桎梏,他的手便软塌塌的垂下去。
这番惨痛场景……若非吕默,今日玉钦就要让东厂的宦官打死。
殷玄藏在袖中的手掐出血痕,将目光斜睨向朱海。
朱海万没想到殷玄会紧随其后的到了东厂,眼眸微转,噗通跪下:“奴才并非抗旨不遵,是那传话之人表意不明!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吕将军扶人!”
几个太监七手八脚的上去将玉来福从刑凳上扶起,玉来福如同水中捞起,就连头发也湿透的贴在脸上。
“清源!”吕默连叫了几声,玉来福都耷着头毫无反应。
吕默急的握住玉来福的手:“清源!”
吕默并指探向玉来福的颈脉,杀伐果决的吕将军手指竟也打起颤来。
摸到脉跳的那一瞬间,吕默狠狠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殷玄空悬的心也跟着落到了实处。
难怪玉来福会几次三番的帮吕默,他想过玉来福是吕默的细作,想过玉来福对吕默芳心暗许,却从没想过玉来福根本就是玉钦,是吕默多年的同窗挚友。
殷玄掐紧自己的手掌。
不等东厂的人取来担架,殷玄抱起玉来福,一言不发的快步回了宫。
殷玄把玉来福抱回了自己的寝殿,召太医速来会诊。
东厂喂给玉来福的那粒参丸保下了他的命,就是清理伤口十分遭罪。
殷玄恩典玉来福穿着衣裳受刑,原本是为了保全他一点体面,谁也没想到他会从东厂活着回来。
玉来福臀腿的绸裤跟皮肉打碎在了一起,烂糟糟的一片。
太医连清理都无法下手,只能先将血水擦洗干净,将碎布从肉里挑捡出来,再刀刃淬火,刮去烂败的肉。
玉来福好似放进滚水的活鱼,蹶跃而起,手胡乱的到处抓。
守在门外的禁军还当他要扑起来伤人,飞冲上去掐住他的脚腕,又有两人反扣住他的胳膊,按着他的肩,将他按实在床上。
玉来福吃痛的奋力仰抬起脖子,冷汗频下,想喘息几口,禁军见他挣扎奋力,反而押的更紧,快要卸去他的胳膊。
恍惚间,玉来福以为自己是在被千刀万剐。
他被压的太难受,喘不上气便一直在哭。
像只濒死的绝望小兽,失焦的睁着眼,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出来,臀腿因疼痛一直在打颤。
殷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几乎要在众人面前失控。
“都退下。”
玉来福把头埋在枕中,眼泪汩汩的在眼角冒泡。
他想或许是他哭的太惨了,压着他肩背的铁钳手竟松开了他,有轻人托着他的身体挪了挪,他身下垫着个软枕,趴在了一个人怀里。
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抱他,可他的眼皮像是被粘住了一样,睁不开也抬不起。
那人很会抱,他疼的厉害的时候,那人便拢着他,让他能借力攀住床柱,有了抓握和支撑,他便不容易乱扑腾。
只是他太疼了,疼的口齿发抖咬不住帕子,便只能咬着自己的唇,那人怕他咬烂自己的嘴,又将手指抵进了他口中。
他分不出精力分辨,含住什么便往死了咬,咬的鲜血淋淋。
直到太医清理好玉来福的伤处,殷玄才将他放到床上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