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 落匪 第39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古代架空

  说着又随手从旁边桌子上抄起一个杯盏,往里倒了些酒水,递向沈琅:“方才见你在席上都没吃几口酒,若不嫌弃,和我吃一盏怎样?”

  薛鸷微微皱眉:“他不用别人的杯子。李崧,你要喝酒找别人吃去,他底子薄,不好多吃酒。”

  方才在酒席上,薛鸷便已经驳回了他好几句话,李崧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了,如今听他这样说,更是有种被排挤的郁闷感。

  “阿鸷,你看你,他又不是琉璃灯盏做的,好好的一个男人,还能一碰就碎了吗?他既是你薛鸷的夫人,咱们又是义兄弟,如今甫一见面,连杯酒也没敬过,你说像话么?”

  薛鸷刚要张口,便听沈琅叫金凤儿去把他的茶拿来,然后他看向李崧,笑了笑:“这几日身上确实不大爽快,我以茶代酒同李崧兄吃一杯吧,义兄请见谅。”

  李崧被他这一声“义兄”叫得背脊发麻,沈琅笑起来时,似乎是盯住了他的眼,李崧虽久惯风月,可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漂亮、又饱含着欲的一双眼。

  他连忙把手中拿着的酒仰头饮尽了,心里忽然有些嫉妒起了薛鸷来。

  早知道在豫州地界上做山匪这样快活,他就该早些带着亲人回来,说不准还能躲过那一劫。

  沈琅这个人,看着对谁都冷淡淡的,可不知是不是李崧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人盯向自己的眼睛时,好像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引|诱的意思在。

  况且看薛鸷对他那副伏低做小的宝贝样子,就知他段位不如这个姓沈的……李崧在心里不动声色地想,这美人若是给了他,自己定能将他驯得服服帖帖的。

  都是个残废了,也不知道薛鸷到底怕他什么。

  巳时六刻。

  薛鸷看沈琅累了,便推着他先回去了。

  回去路上,薛鸷见左右也没有人了,才轻声对他说:“你其实也没必要对他那样,该怎样就怎样。”

  “我怕你为难。”沈琅说,“他以后总归还要在这寨子里住的,他都说了是你义兄,我也不能总对他冷眼。”

  薛鸷从他背面探手下去,轻轻摸了一把他微凉的脸颊:“这么乖?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沈琅抬手在他手背上重重地拧了一下,听他吃痛地“嘶”了一声,他笑了笑,口吻很无辜:“是梦么?”

  薛鸷也笑了,骂他:“坏人。”

  顿了顿,他又问沈琅:“我要不要和他说你爹娘的事?”

  “你说了,到时候他莫名掉进陷阱里,摔坏了哪里,傻子也知道是你害的他,到时他不仅恨你,也会恨我。多麻烦。”

  薛鸷也是这样想的:“那不说了。叫他稀里糊涂地得个教训也好。”

  *

  自从中秋那日之后,李崧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沈琅住处附近闲逛。

  这天武寨里不知什么狗屁规矩那么多,他要召妓上来,被薛鸷否决了,他想乔装改扮下山找张姐儿的榻睡,李三也不肯。

  这些日子他很是寂寞难耐,每逢夜里,李崧便总是想起那日见到的、沈琅的那张脸。

  可他空守了好几日,却都没看见沈琅的人影。

  直到这一日,天气放晴了,他才终于看见那个金凤儿推着沈琅从屋里出来了。

  李崧忙推了推鬓角,紧接着又理了理衣襟,自以为做足了准备,才故意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同他“偶遇”。

  走到一半,他的目光才总算“不经意”地落在了沈琅身上。

  “好巧,”他冲着沈琅笑笑说,“你也出来晒太阳么?”

  “嗯。”

  “今个天气是好。”李崧没话找话,随后又自以为体贴地,“你身子不好,更不该闷在屋里,我们老家有句俗语,叫做‘晒晒太阳百病消’,多出来散散心总比闷在屋里好。”

  不等沈琅开口,他便又凑上来问:“我很好奇,你是南边人还是北边人?”

  “南方。”

  “我猜就是了,”李崧笑着说,“你们南边人长得都像水一样。”

  “你娘肯定也漂亮,都说儿袭母颜,她定也是国色天香的品貌。”

  沈琅只笑笑,却没接话。

  他身后的金凤儿说:“大爷那里叫我们呢,得走了。”

  “那么先告辞了。”沈琅终于开口。

  李崧只觉得这几眼压根没够,心里很舍不得,可又无可奈何。

  正当金凤儿推着沈琅往他身旁过时,李崧听见沈琅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他忙凑过去看,是沈琅的袖子被卷进了那架木辇的车轮里。

  不等沈琅开口,他便伸手替他拽出了衣袖,紧接着他看见沈琅皱了皱眉:“……好脏。”

  于是李崧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没找到帕子,便打算直接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

  这时,沈琅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说:“还是用我的吧,劳烦你。”

  李崧按耐不住内心的欣喜,一把抓住他细细的腕子,然后很仔细地替他擦去袖摆上沾上的尘土污迹。

  “你的手背,”李崧盯着他的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好像……也脏了。”

  “是么?”沈琅说,“那么也劳烦义兄了。”

  李崧于是又替他去擦手背,动作时,他有意无意地捏了几下沈琅的手,他看沈琅并没什么反应,胆子也渐大了起来。

  “他们那些人还说你性子独,太傲。我看不然,定是他们不懂你。”

  “我与李兄有眼缘,自然遇见了就要忍不住要多说两句话。”

  李崧听他说话,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极近的香气,后脊背上酥酥麻麻的,他的嗓子忽地又有些干渴了。

  他已经完全被这场“艳遇”冲得飘飘然起来。

  “哥,以后得闲去我那儿坐。”

  李崧脸上发烫,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笑着说:“一定、一定。”

第43章

  九月初二。

  沈琅听说昨夜李崧和几个土寇混在一起吃酒斗牌, 吃得酩酊大醉,谁知回去路上,却晃晃荡荡地摔进了一个坑洞里, 好险没了命。

  清晨被人发现救出来的时候, 左臂已经断了, 眼睛也被底下的木刺戳瞎了一只, 小腿上还被蹭掉了一块碗口大小的皮肉。

  李崧也不是傻子, 清醒过来后, 他便猜到是这寨子里有土寇看他不爽,故意陷害他的。

  薛鸷和李云蔚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活干, 他成日的只在这寨中闲逛,饿了吃饭、渴了喝酒,也算快活。

  再一个就是, 他做了这么些年的匪首, 下意识地便还是对底下那些小土寇们呼来喝去,李崧细细一琢磨, 猜测应该是有人因此眼红记恨上他了。

  于是他醒来后第二日, 便一瘸一拐地找到了薛鸷那里去, 想叫他替自己要个说法。

  他认为自己就算吃得再醉, 也不至于不认得路, 昨夜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一个姓赵的土寇, 非要拉着他往小道上拐。他才刚来不久, 不认识这寨中陷阱,还说得过去, 可那个姓赵的分明已经是这寨中老人了,怎么反倒不知道避开,还要往那里去呢?

  薛鸷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看见他右眼上缠着的纱布:“连眼睛也摔到了?”

  “别提了,让那坑洞底下的木刺给扎的。”李崧愤怒地说道,“你帮我把那个姓赵的给我叫出来,我当面问他话!”

  薛鸷道:“他大约也是吃得太醉了,昨夜睡在那坑洞附近的草丛里,一晚上也没回去。”

  顿了顿,又道:“你也少吃些酒,每日都喝得酩酊大醉,像个什么样子。”

  李崧登时更气恼了:“那么我的痛就这样白挨了?那姓郑的老婆子说了,我这半只眼睛算是瞎了,再没得治了。薛鸷,我以为你是我最讲义气的兄弟,如今连你也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薛鸷犹豫了一下,没立即答话,李崧便冷笑一声:“我也不受这窝囊气了,趁早和我妹子两个人去找根树干吊死好了!”

  他转身就要走,薛鸷追上去,一把抓住他肩膀:“李崧,别意气用事。”

  “他赵大也是我天武寨里的老人了,你说是他故意,可也拿不出证据来不是?我若随意处置了他,岂不叫其他弟兄们寒心么?”

  “那我这只眼就白瞎了?”李崧怒道,“薛鸷,我同你一道长大的感情,难不成还不及他那个‘老人’了?”

  “好了好了,”薛鸷叹了口气,“我过几日找个由头,连着你这件事一起,押他下地牢,你几时消气,我便几时放他出来。”

  李崧心里其实觉得还不够,他恨不得叫薛鸷把那个姓赵的眼睛也挖出来赔给他。可这里到底不是他的水寨,他如今和妹子寄人篱下,薛鸷就是心里记挂着他家的恩情,谁知他又能记得了多久。

  况且他其实有些发觉了,薛鸷近来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古怪,他虽不是个敏感的人,可也隐约觉得两人之间仿佛有了一层隔阂,薛鸷好像不再像他刚来时那样亲近他了。

  这样一想,李崧只好咬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果真?”他问薛鸷。

  “那是自然。”薛鸷道,“你是我义兄弟,我当然向着你。”

  说完他又揽着他的肩膀,宽慰道:“回去好好养伤,这些日子就别再乱走乱动了,我叫李三送些补药过去给你,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他这样的语气,倒是又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李崧心头的怒气总算是略消了几分,他忽而又叹了一口气:“从前我在南边做匪时,不知挖了多少人的眼睛,如今轮到我自己了,也真是……报应吧。”

  “别多想了,把身子养好要紧。”

  *

  李崧自认为是个命很硬的人。

  从前在船寨上做匪首时,为了使大家伙信服,每回和其他匪帮火并,他总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个。

  这些年身上大伤小伤也受过不少,可算下来,也都不过只是些皮外伤,养些日子也就自己长好了。

  那日官兵趁夜杀进他们船寨,也不知是不是他命好,那一夜竟突然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沉。

  因此他很快就听见了外边的厮杀声,李崧打开窗子遥遥一望,只见前面火光一片,他见来的人并不是什么匪,而是官兵打扮的人,心里顿时已经凉了大半。

  李崧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竟没有和弟兄们一块上前应敌,他不声不响地收拾了些许财物,随后便往近旁的李雯锦屋里去了。

  他爹娘住的屋子在前头,李崧没胆量赌命过去救人,稍一犹疑,人便已经和那零星几个逃出来的人,坐上了一艘李崧预备在屋后用来逃命的小船。

  这一回他摔进坑洞,不仅折断了骨头,还瞎掉了一只眼,按理说也算重伤了,可他也就刚伤那会儿发了两天热,在屋里还没待满一个月,便又吊着半根胳膊出去闲逛了。

  酒依旧是照吃不误,只是他留了几分心眼,让李雯锦到点了就叫自己人来找他回去。

  李崧酗酒不止,也源自于心里那股挫败感。他从前在自己的船寨里,俨然就是一个土皇帝,对谁都呼来喝去的,好不威风,如今来了这里,虽说薛李二人并未亏待他,可他还是感到了一股巨大的落差感。

  没意思,做什么都很没意思。

  如今还坏了半只眼,一走出屋子,他便总觉得道旁那些土寇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那只坏眼上,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卧病在床那几日,沈琅那个小厮金凤儿,曾给他送了一盒果脯来,说是他们哥儿怕他这些日子吃药辛苦,叫他用完药后就用蜜饯甜一甜口。

  李崧将那盒蜜饯当成了宝贝,没舍得怎么吃,一直收在屋里,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看一眼。

  他有时想,如今他也和沈琅一样了,也算是半个残废,为此,李崧心里对沈琅更是起了一种古怪的爱怜之意与惺惺相惜之感。

  李崧觉得身心都很寂寞,上次他悄悄地想到沈琅那儿去看一眼,却看见薛鸷正抱着他在枯卷的藤叶下边打着秋千。

上一篇:被偏爱的小仆人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