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烟火 第43章
作者:楹拾
果然人在饿的时候啥都好吃,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了。
吃完后江沐有些碳晕,简单擦了擦嘴就瘫到了床上,一动也不动了。谢镧叫他去洗漱一下,人已经睡熟了,怎么也叫不动,谢镧给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把人埋进被子,又去楼下把碗筷洗好,才慢悠悠上了床。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忽闪着,轻声道:“晚安,江沐。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他会努力让江沐幸福。
这就是他那么多年努力工作的意义,让家人和爱人的生活变得更好。
工作日的早上,谢镧开车把江沐送去了学校就匆匆赶回来,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干。
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没有机会,后来又是在和施茗他们公司谈合作,更是分身乏术,如今这些都忙完了,他终于抽得开身做这些。
货车载这几个礼拜前订的大批欧石竹到了。
两个工人帮忙把草皮一起载到土里,谢镧怕时间来不及,也换了胶鞋挽起袖子在院子里忙活。
他握着铁铲,弓着腰,将表层泥土翻起,让原本紧实的土地变得松软透气。随后,小心翼翼地轻轻展开草皮,贴合地面,像是为大地披上绿色绒毯。最后,指尖深入草皮边缘的缝隙,将其与泥土按压紧实,确保每一处都紧密相连,再捡起接好的水管,让细密的水珠均匀洒落,新铺的草皮在水雾中舒展,透着盎然生机。
可是院子到底是有这么大,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按时做完这些。谢镧干得投入,订好的闹钟在房间里兀自响了起来,又自己关掉。谢镧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江沐下课的时间。
江沐在学校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谢镧的车,无奈之下只好去学校的停车棚里拉出被他抛弃多时的小电驴。
推开院子,他的视野顿时被大片大片的绿色占满了。
院子里的草地已经铺了大半,还有少部分没铺的堆在一块儿,像座绿茵茵的小山头一样。
谢镧猛地直起身子来,极为意外地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江沐很少在谢镧脸上看见如此丰富的神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那么紧张做什么?”
谢镧身上遍布着泥点点,手上提着一大片草皮,头上还有可疑的草屑。
江沐扫了一眼,眼睛极尖地发现,这个花他以前养过!
但他还是佯装不知,问谢镧:“在做什么?神经兮兮的。”
谢镧见惊喜是给不成了,放下手里的活,脚印一深一浅地走出来,先朝着停下来的两个工人说道:“你们继续。”
然后想跟着江沐回屋,江沐一根食指横在他面前,表情嫌弃:“先去洗个澡,身上太脏了。”又把手转移到了谢镧头上,把那根草屑摘了下来。
谢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江沐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怎么了?你先去把这身换下来。”
等谢镧走后,他坐在院子里看工人们载,看得不觉有些手痒,穿戴上谢镧那套装备也下了地。
一个大叔睨他,觉得江沐是没干过粗活的样子,遍指挥道:“小伙子,帮忙给我们浇个水就好!”他指了指墙角的水管。
江沐比了个OK的手势,放下手里的铁锹,拿起墙角的水管开始给新铺的草皮浇水。
水管在手心里微微震颤,江沐学着在电视机上见过的模样,将喷头抬高倾斜,细密的水珠呈扇形洒向草皮。阳光穿透水雾,折射出细碎的虹光,水珠落在嫩绿的欧石竹上,顺着草叶脉络凝成圆润的水球,又“啪嗒”坠入泥土。
正浇得起劲时,谢镧换了身干爽的居家服出来,发梢还滴着水。他倚在门框边,看着江沐踮着脚去够远处草皮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水珠顺着江沐弯曲的脊背滑进衣领,沾湿的T恤紧贴后背,勾勒出流畅的腰线,在阳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
“当心别打湿了。”谢镧出声提醒,顺手拿过一旁的毛巾。
江沐闻声回头,脸上还挂着水珠,笑得眉眼弯弯,突然将水管转向谢镧,冰凉的水花劈头盖脸洒过来。谢镧躲闪不及,刚换的衣服又洇出深色水痕。
谢镧有些无奈地说:“你刚让我换的衣服……”
江沐摸摸后脑勺,有些愧疚却没什么诚意地说:“抱歉啊,一激动就……哈哈哈。”
话音未落,谢镧就捡起另一根水管,打开闸口,水流噼里啪啦地浇在江沐头上,把他淋成了个落汤鸡。
“谢镧你!”江沐被水灌得嘴都张不开,咬着牙说。
两人的笑闹声混着水流声,惊起了院角休憩的麻雀。
谢镧的外婆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拍手叫道:“哎哟!都多大人了啊!”
闹了半天,两个人都去洗澡了。
江沐细细地洗了一次澡,把每个犄角旮旯里的泥都冲干净,又把头发吹得蓬松,才出来,一出来刚好碰上再一次洗完澡的谢镧。
两个人对视上,又大笑起来。
只有谢镧外婆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感冒了!长这么大真是白活了。”
笑声渐歇,外婆端着两杯姜茶从厨房走出来,瓷杯外壁氤氲的热气裹着辛辣气息扑面而来。她将姜茶重重搁在木桌上,布满皱纹的手戳了戳谢镧的肩膀:“还不快把这驱寒的喝了,小时候发烧打摆子的样子当我忘了?”
江沐乖巧地捧起姜茶,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他抿了一口,舌尖被烫得发麻,余光瞥见谢镧皱着眉,像吞药似的小口抿着,喉结不情不愿地上下滚动,江沐差点又笑出声,忙用杯沿挡住嘴角。
谢镧发现他貌似是在笑自己,皱着眉解释道:“太辣了,还呛。”
“终于找到你讨厌的食物了。”江沐愉快地笑了下,端起姜茶一饮而尽。
工人们栽好了欧石竹,打完招呼就走了。欧石竹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曳,叶片上未干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谢镧突然说:“本来是想在你下班后给你一个惊喜。”
一大片绿色铺满了院子,代替了原本贫瘠荒凉的土地,翠绿色的草地上星星点点布着几朵初绽的粉色小花。
江沐蹲下身,指尖抚过欧石竹柔软的花瓣,轻声地说:“我收到了啊。”
“很惊喜。”
风裹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迎面袭来,欧石竹的叶片相互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开心吗?”谢镧突然问道。他看着江沐的笑,分不清是表达感谢的笑,还是发自内心的笑。
江沐怔了一瞬,接着反应过来,给了谢镧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柔声道:“很开心!”
“谢谢你一直记得我说的话。”
他还记得当初谢镧来他家的借宿的时候,自己兴致勃勃地对他展示唯一种活的植物——欧石竹里的初恋。
七八年前的谢镧暗暗记着,如今将它种满了院子。
谢镧的身体僵得像一块铁板,双手傻不愣登地垂落在身体的两侧,也不知道回抱,只喃喃道:“你开心,就好。”
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强行被按压在地底下的欲望和爱意因为忽然降临的甘霖生了根。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欧石竹的绿浪揉碎。谢镧外婆在厨房敲响铜盆,叮叮当当的声响惊得两人分开,谢镧耳尖泛红,低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走吧,外婆喊吃饭了。”
木制餐桌上早已摆满热气腾腾的菜肴。搪瓷碗里炖得酥烂的红烧肉泛着琥珀色油光,筷子轻轻一夹,颤巍巍的肉块便从骨头上滑落;酸辣土豆丝在青花瓷盘里堆成小山,红椒丝与葱花点缀其间,鲜亮得勾人食欲,最惹人注意的是砂锅里炖得软烂的鸡肉,浸在金黄色的汤汁里,让人看着就想大快朵颐。
“快坐快坐!”外婆脱下了身上印着金龙油字样的围裙。
江沐看着桌上的满汉全席,微微张大了双眼:“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外婆过惯了穷日子,哪怕是现在有钱了依旧是奉行节俭,冰箱里的菜没吃完断不会去买新的,同一个桌上不会出现两个硬菜。
外婆指着谢镧嗔怪道:“还不是他哟,突然要种草修院子,我们这边的习俗装修是要做大餐吃的!”
江沐点点头道:“那我跟着沾光了。”
外婆挖了一大勺鸡肉,伴着少量的鸡汤放进小搪瓷碗里,推到江沐面前:“喏,别让这只鸡白死,多吃点,可营养了。”
江沐垂眸掩住笑意,用勺子舀起滚烫的鸡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不自觉眯起眼:“很鲜。”
饭吃到一半,外头忽然飘起细雨。细密的雨丝掠过欧石竹的花瓣,落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发出沙沙轻响。谢镧起身去关窗,潮湿的风裹着泥土与饭菜的香气涌进鼻腔里。
屋外细雨绵绵,屋内的三人坐在暖融融的灯光下,吃着平常吃不到的菜凑在一块说着最平常的话。
或许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第55章 不速之客
江沐在谢镧家住了几个月,难得在他情感贫乏的生活里体验了一把家的温暖,自然也就把之前说的再去找房子抛在了脑后。
家里有很多农业相关的书,谢镧整理了一下,把它们都堆在自己原来那个房间里,然后就没怎么回去过了,全身心地赖在江沐房间里,不像以前一样只是晚上留宿。
理由是书把房间堆满了,没地方下脚。
江沐看着眼前振振有词的人,指着地上的书问他为什么有柜子不放非要堆在外面。
谢镧大言不惭道:“闷在柜子里会生虫,还容易发潮。”
于是就这样,谢镧有了合法理由彻彻底底搬到江沐房里,江沐的单人大卧室被迫爆改双人间。
白天没课的时候,谢镧呆在院子里看书,江沐就在他旁边画画,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两个人身上,院子里明亮又温暖。
有时候谢镧还会带江沐去各种各样的地方采风,激发他的灵感。
“不用有压力,就像你以前那样,画你自己爱画的就好。”
谢镧太了解江沐了,江沐爱在技法上精益求精,但并不意味着他对画画没有特殊情感,相反他只有在感触深刻的时候才会动手画画。
他的作品并不是为炫技而生的工业品,每一个笔触都是打心眼里逸出来的情感凝成的。
在失去自信和勇气的三年后,江沐重新找回了画画对自己的意义。
很奇怪的一点是,谢镧明明是一个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理工男,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读懂江沐的画。
“心灵感应吧。”谢镧这样回他,嘴角还噙着未消逝的笑,隐隐有些得意。
江沐觉得他大抵是幸福的,但是心里又总觉得这份幸福不那么尽兴。
可是幸福就如太阳底下的肥皂泡泡,稍不留神就“啵”的一声碎掉了。
这样心照不宣又自以为隐秘的亲密其实一直暴露在阳光之下,只有当事人看不通透,又或许是不愿意去看清。
江沐这样长得帅有腔调、工作稳定的单身人士一直是乡镇里的稀缺资源,这就难逃一难——介绍对象。
尤其是学校里上了年龄的女老师,最爱给人做红娘。她们都是江沐的前辈,又不好推拒太过,每每被缠身都是一桩麻烦事。
“我大表姑家儿媳妇的女儿,那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哦,也在城里当老师,工资收入都稳定的嘞!”
“我这工作…配不上她。”江沐无比坦率地道。
“现在不都流行那什么女强男弱嘛,她不在乎的,就爱看长得帅的。”
“我自卑。”
“哎呀,都是年轻人,就当交个朋友啦,多个朋友多条路。”
江沐逐渐自暴自弃:“我不会交朋友。”
“你看你这年轻人真是死脑筋,下了班请人出来吃个饭,聊聊天,一来二去不就熟了!”
“我下班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