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烟火 第34章

作者:楹拾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不知时隔多少天,他再次体会到了沉浸地干一件事的感觉,没有焦虑没有烦躁,注意力很乖的一直集中着。

等到他再有意识,却发觉天已经黑了,而他的身边站着谢镧,抱着臂凑在桌前围观,不知道站了多久。

江沐有点尴尬地遮起来。

谢镧这才把头伸回原来的位置,但眼睛依然黏在那副被江沐用手遮盖的画上,解释道:“你没关门,我就进来看看。”

江沐看他一直在盯画,没忍住说:“好久没画了,有些手生。”

谢镧真心诚意地夸赞:“很好看。”

若是十多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沐,或许会骄傲地仰起头,嘚瑟地说:“这就是你江哥。”可惜现在的江沐再也没勇气拾起年少意气,他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又把画往里面藏藏,道:“画的一般。”

谢镧的心里闪过一阵刺痛,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江沐的脸上,看着他因为尴尬而微微泛红的脸,整个人局促又不安,再也看不到一点过去意气风发的少年的影子,心里难受得像被针扎过。可是他对江沐的这几年一无所知,既不敢问也不敢自己探索,生怕让江沐回忆起以前的痛苦。

最终,他紧攥拳头,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温和,道:“去吃饭了。”

江沐绷紧的背慢慢放松下来。

第44章 有人记得

江沐始终对自己的作品不太满意,一会儿觉得落日画大了,和亭子摆在一起很不协调,一会儿又觉得光调暗沉了没突出那种救赎感。

他泄气地摊在椅子里,烦躁地扔出手里的画笔,笔轻轻落在笔洗罐里,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有些人,连发火都是静悄悄的。

心脏上漫过一阵焦躁,一点一点揪着他的心,是一种无法表达的无力感,原先那点灵光乍现的感觉,现在通通成了镜花水月般的幻影。

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平静了一会儿又抓起笔,看到桌上躺着的油画时又是两眼一黑。

简直没法下手改啊。

他想丢了,却连一个褶皱也舍不得折,非要说为什么,大概是…母不嫌子丑?

到最后,他还用小风扇吹了吹,等上面的颜料干了,在材料包里挑挑拣拣,选了瓶快过期的上光油,给它膜住了,也算有始有终。

然后这张耗时五个多小时、被它的缔造者所嫌弃的油画就躺进了垃圾桶。

但是这突如其来灵感开了个头,就再也收不住了。他的眼睛好像变成了取景器,目之所及都是值得记录的东西。

这些念头扰得他夜不能寐。终于在第三次失眠的夜里爬起来,骨碌碌滚去了桌前鏖战。

很久没动笔,他决定从最基础的开始,摒弃那些花里胡哨的技法,用最朴素的方式,只记录,不写意。

……

咚咚咚——

很轻的敲门声,稍有不慎就能忽略的细小响动。

江沐有点奇怪,这么晚了,是谁这个时间来找他?趿拉着拖鞋去了门边,江沐一拉开门,就和门外的谢镧对上了眼。

谢镧的眼睛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江沐没说话,等着他说话。

谢镧开口了:“我看你房里没关灯……”

也不知是寄人篱下多了几分敏感,还是大半夜的被失眠扰得脑子瓦特了,江沐脑袋一轴,打断他道:“我到时候会交电费。”

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都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江沐说完才反应过来,人家都大老板了,哪里会心疼那两块钱的电费啊啊啊啊啊!

他真是熬夜熬昏了,什么离谱的话都说的出口。

谢镧的手轻轻扶在门框上,皱着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沐干笑两声:“哈哈,熬夜熬懵了,脑子没转弯就蹦出来了,你别在意。”耳朵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涨红了。

“在做什么?”谢镧的表情又回到一贯的无澜。

“半夜睡不着。”江沐挠挠头,有点苦恼地道,“起来瞎画画。”

“我也睡不着。”谢镧搭在门框上的手收了回去,低垂着眼眸问:“我能进去吗?”

江沐心里浮起一片怔然,这俩有什么联系吗?但他还是侧了身子让谢镧进去。

桌上还摊着那副刚刚开工的画,江沐这次没去遮,坐在了桌前的椅子里,给谢镧指了指床边的懒人沙发,对他说:“你随意。”

江沐没功夫管谢镧进来是想干嘛,他一心扑在未完成的作品上,敏感肌都影响不了他。

身后传来一点细微的簌簌声,接着是谢镧刻意压低的声音:“我可以放点音乐吗?”

江沐微不可查地皱了眉,他不太喜欢别人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不是什么特别嗨的歌就没事,他以前画画的时候也会听一点。

他也好奇像谢镧这样的闷葫芦,会喜欢听什么歌。

轻柔的纯音乐如潺潺流水泄了出来。等江沐打好线稿,才发现这歌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回了头,却发现谢镧高大的身子深深嵌进沙发椅,眼睛紧闭着,人已经睡着了。

江沐脚步轻轻,转到隔壁谢镧屋,从里面抱了床薄被出来,给他盖好。

谢镧睡着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恬静,连冷峻的线条都柔和了不少,好看的眉眼是白天从未有过的松弛。江沐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还一不小心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张照片。

毕竟…这实在太难得了。

江沐做完这些,又抽出谢镧的手机想给他音乐关了,锁屏没有设置密码,一点进去就是音乐软件的界面。

江沐很快点了暂停,但眼睛还是难免扫到了整个歌单。

然后惊奇地发现,这个歌单里大多数的歌他都听过,很多还是他曾经的画画搭子。

江沐看着手机上的歌单,思索着,两个人的歌单真的能重合到这种地步吗?

突然脑袋灵光一闪,想起来了,那个夏天,让谢镧给他当模特的时候,他一边画画,手机里放着的正是这些歌!

老式的风扇摇着头,在两颗人头之间来回摆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用尽了它的全部力气,但对于盛夏天的燥热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年轻的男孩出了很多汗,把纯色T恤都打湿了,但他拿着江沐给他的道具,一声不吭地摆着约定好的动作,哪怕手已经摇摇晃晃,拿都快拿不住了。

江沐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额头上浮了一层薄汗,热的脸都红了,手上汗津津地夹着笔,为了不弄脏画纸,手隔得远远的,比平时多用了好几分的力道。但他很认真专注,这些统统没有注意到,更何况是谢镧的情况。

等到终于结束了,谢镧的胳膊酸得快抬不起来,他的另一只手在上面用力按着,在心里祈祷明天可千万要恢复。

江沐看了看画,非常满意,他感觉自己进步很快,接着又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谢镧,在一边的柜子里捞出一套舒适的棉质衣服和浴巾,丢给谢镧,冲他抬下巴:“辛苦啦,快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在谢镧这呆了大半个月,他对谢镧房间的熟悉程度都快比得上主人了。

谢镧嗯了一声,拿着衣服就要出去。江沐坐在他床上,抬脚拦了一下。

谢镧抬眼看了他一眼,江沐正皱着眉看着他端着衣服止不住颤抖的手,问:“你这手怎么回事?”

谢镧把手藏到身后:“没什么,明天就好了。”

江沐直接掰他的手,表情很严肃:“什么叫没事?是不是端太久了。”然后在他的胳膊上按压了几下。

谢镧猛地缩了一下手。

江沐没好气地说:“你先去洗个澡,回来我帮你按按。”说完就出了门。

等到谢镧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江沐正坐在他床上拎着一瓶药酒等他。

谢镧还想弱弱地挣扎一下:“没这么严重,算了吧……”

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江沐沉着脸让他伸胳膊。

“你今天不放松一下,明天保准胳膊都抬不起,你信不信。”

谢镧这才安生了。

等到揉好了,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药酒的味道。

江沐盯着他胳膊看了很久才出声:“我画画的时候比较沉迷,可能注意不到你,你累了一定要跟我说,别再像今天一样了。”

“之前没有手上端东西,其实我不累的。”

“那你反正以后要说,有什么问题都要跟我讲,听到了吗?”江沐又拿出那副教训小孩的架势来。

“好。”

江沐收了东西打算回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那个总是沉默着的人问他:

“那首歌是什么歌?”

谢镧很少和他闲聊,或者说谢镧很少闲聊更为准确,他的生活好像不曾有过和娱乐挂钩的时候,一切都是为了生活,为了生存。

江沐顿感稀奇,回头桀然一笑:“是sacred play secret Place”他很得意的样子:“好听吧?我最喜欢听的。”最近迷恋上了这首歌,于是画画的时候循环播放。

谢镧点点头,有点出神地说:“好听。”

之后的每一天,江沐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分享的小伙伴,在自己的歌单里四处搜刮好听的轻音乐,在画画的时候放出来,谢镧每次都会问这是什么歌。

江沐会在画画结束后跟对镧巴拉巴拉说一堆对这些音乐的感受,就像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对着他唯一的听众演奏他倾注全部心血的音乐,浪漫又热烈。

“我最喜欢在画画或者睡觉的时候听,很宁静,好像心都安稳了下来。”江沐还记得谢镧听着的时候那种认真的神情。

江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早已远离人群,木讷又无知的谢镧,绞尽脑汁想出的可以参与他生活的方法。

当时的江沐只为自己拥有了一个忠实的听众而窃窃自喜,现在的江沐更无法跨越时空回到过去,扒开那被坚硬冷酷的外壳一层层包裹住的少年心。

江沐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sacred play secret Place”,又看了眼谢镧的睡颜,心脏像被撼动了,他坐在地毯上,被密密麻麻的酸楚填了个满。

这些歌他很多年没听过了,他是个凡事三分钟热度的人,爱听一首歌的时候就来来回回的听,听腻了就扔在歌单里。这些年网上都是些情绪强的网红歌,他很久没听过这种能让心宁静下来的轻音乐了。

他遗失的美好有人帮他留着,他便闭上眼睛受用,心里的烦躁和不安都被赶跑了,留下来的只有放松。

就这样沉沉睡去。

第45章 夜袭

打那以后,谢镧就经常半夜来江沐屋子里逛。江沐没让他再睡沙发上,在自己一米八的大床上腾了块地给他。谢镧有时候在这睡,有时候又等江沐睡着了会回自己屋里。

江沐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这家哪一块地方都是他的,他爱往哪落脚是他的自由,自己在这宽敞的大屋子住着还不用交房租,横竖都是他占了便宜。

他懒得起身,就直接给谢镧留门了。

俩大老爷们明明有两个房间住,却非要挤在一张床上睡,怎么说怎么不对劲,但偏偏江沐是个脑子缺根筋的笨蛋。

他长着那样一张脸,却单身多年,只能说是实力过于雄厚的缘故。想跟他搞纯爱,这傻子看不出来,只会震惊又懵逼地说你人真好;但过于把心思写在脸上,他又觉得对方别有图谋,立马躲得远远的。

那这个缺根情丝傻子是怎么发现这发生在两个同性的身上很古怪的呢?那要从一个更深露重的晚上说起。

谢文静刚考完段考,好不容易有两天月假回了家,却跟自己奶奶吵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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