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烟火 第31章

作者:楹拾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然后陪着谢嘉佑一道守夜。

办葬礼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几年前大爷爷那场葬礼谢镧还小,就帮着忙前忙后,现在他以后长大了,就和几个舅舅舅妈一起操办,虽然不是直系亲属,但也是看着长大的,和亲孙子没什么区别。

在商量葬礼名单的时候,谢镧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是这些天沉浸在伤心里,才好不容易摆脱的心事。

谢嘉佑的爸爸说:“老爷子喜欢热闹,这次葬礼多请点人,以前的朋友也叫过来。”

一直沉默的谢镧开了口:“一个以前来借住过一段时间,他很喜欢的小辈要不要请?”他很少用这么多形容词来描述一个人。

长辈们没懂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都愣了。

谢嘉佑知道,“你是说江沐吗?”他挠挠头问:“好多年没联系了,突然叫他过来会不会有点突兀?”

其他人没什么异议,舅舅做了主:“能叫的动的就都叫过来吧。”

谢镧点点头,“那我来联系他。”

夜沉如水,谢镧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晒月亮。屋子里透出点点灯光,还有诵读经文的声音漏出来。他的外婆年龄上去了,不再怨天尤人,只是越发信仰玄学。

实在劝不住,就只能随她去,人活着也总得有个信仰不是。

他点进那个依旧是三个月前聊天记录的聊天框里,敲敲打打了好一阵子,仔细检查了三遍没有什么错漏处才发送。

可是依旧是没有回复,葬礼上来的人很多,他一边招待客人一边留意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或许,真的是恶心透了自己吧。谢镧苦笑了一下。

好事不会成双,祸事从不单行。他们那个大学生创业团队出了岔子。

那年气候异常,连日的大雨淹了庄稼,也浇灭了怀着一腔热血的赤子之心。

年轻的团队为了能得到信任,在签署的合同上狠狠让利,又在对方的诱导下把所有的风险归到自己的责任下。

他们也没有应对自然灾害的经验,西瓜要么是在水里泡烂了,要么就是即使活下来了却水泱泱的西瓜,没一点甜味儿。

尚且稚嫩的创业团队被迫承受一切。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更何况谢镧也是主动加入团队,成为合伙人之一,如果成功,那么他将获得巨大收益,但同样的,失败了,他也将付出巨大代价。

鸟儿蓬勃满志地冲向天际,突然降下的大雨却将它打得零落,湿漉漉的羽毛粘连在一起,任它再怎么舞动翅膀,也无法飞起。

他们再一次齐聚一堂喝酒吃饭,却是散伙饭。

学长的嘴边冒出一茬青色的胡渣,半点不似几月前的意气风发。大家都是一起创业的,钱一块儿分,风险也一块儿担,不可能叫他一个人承担。

可是谢镧出不起,他没人给他兜底。母亲留下来的钱是万万不能动的,万一以后有紧急情况,这就是救命钱。

可是他这个专业,除了继续创业,还有什么能一下赚那么多钱的工作吗?

那天晚上,他跟着喝了一瓶又一瓶酒,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除了头疼欲裂,手机上还多了十几条拨打电话记录。

无一例外地,都是无人接听。

所以四年后再次遇见江沐的时候,他没有勇气和他相认,就当是陌生人彼此错过就好了。

可是——

“我等他一起。”

江沐那种好像一切没发生过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或许应该和从前一样,扮演一个好弟弟角色继续与他兄友弟恭。

这就是他这些年无数次渴求的,回到原点,就像一切不曾发生。可等到这场梦成真了,他却亲自撕下粉饰太平的那层屏障。

他没法假装一切没发生,对着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那张脸说:我们还是很好的兄弟。

他要让江沐知道,他就是那样的无可救药,要像当初那样不留余地地拒绝他。

但是他低估了自己对江沐的眷恋,即使心里百般嫌恶自己,第二天他还是早早等在了楼下。

还是会忍不住去找他。

第40章

老人还想叫他们再留下来吃晚饭,那热切期待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

江沐的话递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下了,算了来都来了,多呆一会儿也没什么。

谢镧却替他拒绝了,“我跟我外婆说好了,晚上去她那里吃。”

年迈的老奶奶没有再出言挽留,脸上的皮肤松弛下来,被肌肉牵引着抚平的皱纹再次浮现,布满沟壑,满是沧桑之色。

她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晒太阳,朝着他们招招手:“慢些走!”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等着能有人再来看看她。

江沐的心很软,他想再陪陪她。谢镧却拉着他走,“以后可以多来看看她。”

以后?江沐失神了片刻,自己真的还会愿意来吗?自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后,他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平淡地过完一生。

“走吧,去我家看看。”谢镧回头看他,难得露出几分带着顽皮的笑,“还记得我家怎么走吗?”

江沐其实很想反驳他证明自己,但是这些年挽塘村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而且并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大家都是清一色的乌瓦白墙,他找起来,还真有几分吃力。

谢镧看着他迷茫的表情,突然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抬手比了个请:“你带路。”

江沐这个人,哪怕是在烂泥堆子里,也是不愿意露出任何落魄的神情的,他从不允许自己说不。

他对照着记忆里的路,那条路两边生着各式各样的杂草,可是眼前的路却豆长得一样,清一色的水泥铺地。

他毫无规律在周围绕了好几个圈,终于看见了不远处刷着漂亮红漆的大铁门。

他的表情带着隐隐炫耀之色,指着那扇门说:“就是那里,我还是记得的。”

他曾经带着一身蓬勃与朝气穿过那扇遍布红锈的大门,为窗内少年描摹他挺拔的身姿,那时的天很蓝很阔,任由心怀大志的鸟儿飞翔;数十年过去,大门被很好地修缮了,窗内的少年不再需要他的帮助,天依旧是那样蓝那样阔,鸟儿也还是那只鸟,只是再也不敢起飞。

谢镧轻轻推开院门,院子里的小鸡团团围过来。

“我外婆养的,非说自己养的土鸡更好吃。”谢镧一边拿起门边的扫把驱赶一边说。

“嗯。”江沐四处张望,打量起这个院子来。大体上还是没有改变的,只是院墙和亭子翻了新,再不似当年的破败样子。

谢镧的外婆拄着拐杖出来寒暄,他们当年不过见过寥寥几面,老人家也是不善言辞的人,只会握住江沐的手来来回回念叨着“长大了长大了啊。”

跟自己家里那些多事好问的亲戚不一样,他们似乎只关心他能回来探望这回事,而不爱问东问西相互攀比。

谢镧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说着转身上了楼。

江沐只好跟着上去。

第41章 怎么还留着

老式的木质梯子被踏出沉闷的响声,吱呀一声,谢镧打开了二楼靠边的小房间的门。

这里是谢镧的房间,江沐记得,他曾在那扇映着竹影的窗子前一次次描摹谢镧的身姿。对比十年前,现在的房间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简单到极致的家具和摆放。

谢镧先是去开了窗户,风顺着窗外的竹林传进来,清清凉凉的,让江沐好像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夏天,那是他少有的没有空调,只靠着电风扇和自然风度过的夏天。

谢镧想让江沐坐下,但屋内设施实在是过于贫瘠,能落座的地方也就只有床上,他又怕江沐拘谨,就说:“你站着吧。”

江沐:“……”怎么有种梦回学校被老师罚站的感觉。

说完,谢镧拉开了床前木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物件。

是一副精美的油画,整个画面灰蒙蒙的,画中只有一盏橙黄色的灯吊在地道的顶上,少年站在画面中央,正朝着顶端拾阶而上,却不知为何回了头,眸子在幽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显露出一丝神性。棕黑漆色的画框油润润的,和画中的画面完美相融。

江沐早已不是那个中二期的少年,他在日复一日的打击和自我怀疑中褪去了年少轻狂,猛然看见自己年轻时的作品,不由得露出一丝窘迫。

他哭笑不得地道:“你还留着呢。”

谢镧低着头,手指在画框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当然,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抬头,认认真真地注视着江沐的眼睛。

他眼里的真诚不掺一丝水分,江沐却像被烙铁烫到一般,慌乱地移开视线。

谢镧问他:“怎么了?”

江沐摇摇头道:“没怎么。”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看到以前中二期的作品,一下有点尴尬。”

谢镧把画放到了桌子上,“你画的很好。”

江沐更尴尬了,低着头嗯了一声。

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好一阵沉默。

谢镧又拿起了那个画框,递到江沐眼前,缓慢地展示,然后很认真地开了口:“我保管得很好。”

江沐还以为他是要向自己展示这副被作者本人嫌弃作品多么多么好,一下听见这个,有点懵地抬头看他,他有点搞不清谢镧想表达什么。

谢镧又开口了:“你之前说,让我好好保管它,不要让它泛黄、褪色。”

江沐反应过来了,他好像又看见一只小狗在朝他摇尾巴,邀功似的告诉他自己把家守得好好的,虽然很矜持地站着,但是身后疯狂摇晃的尾巴出卖了它。

江沐好像被想象中的那颗毛茸茸的头蛊惑了,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谢镧可比他高半个头,他摸的时候甚至需要仰视。摸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这动作可是有点冒犯。

他连忙把手抽回来,紧张地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尬笑着:“抱歉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江沐突然停了,总不能说我不小心把你想象成了狗,单纯地想摸。

谢镧却神色自然地把他的手抓了回来,“没事,你想摸哪里都可以。”

江沐措不及防,震惊挤走了其他的情绪,紧跟而来的是…羞涩?他意识到自己竟然生出了这种情绪,脸猛地涨红起来。

怎么吃过一顿饭,谢镧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这么多?明明以前是谢镧总是对着自己不好意思,怎么现在反了过来,他心里拧成一团乱麻,还没等他理清,谢镧就拉着他的手重新放到了头上。

毛茸茸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他的手背上还贴着另一只尺寸更大的手,几乎覆盖住了他整个手掌,热度不断从手背传来,他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诡异的感觉,非常不自在。

江沐一边笑着一边挣开了谢镧的手,轻轻甩了两下,试图把那两种触感甩出去,“你长大了,头可不是谁都能摸的。”

谢镧挑了下眉毛,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你可以。”

那种不自在、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赖在他心上不走了,他感到很奇怪,谢镧怎么突然换风格了?以前走闷骚路线吗,每次逗两下就臊的要跑,怎么现在脸皮变得这么厚,频频口出惊人,他都有点招架不住。

他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抱着臂凹出一种长辈审视的姿态道:“嗯,我们小镧把我当哥哥,长辈可以摸。”

这一次,谢镧却没发扬他那“句句有回应”的美好品格,罕见地沉默了。

江沐故作轻松地问:“还有什么要给我看的吗?”他准备回去了。

谢镧却答非所问:“下周文静月考完,有两天的假,会回来。”

文静?谢文静?江沐想起来那年暑假总是追在自己屁股后边跑的小姑娘。

“她…今年?”

谢镧知道他想问什么,“她今年高二,明年高考,和我们之前一个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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