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做下面那个! 我才不做下面那个! 第26章
作者:远鹤不追
“嗯。”蒋昭南接过管家手里的风衣将它展开轻轻拍了拍,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随之慢慢飘落。
入夜很冷,蒋昭南穿上风衣倚在门口稍微望了会儿,当然,其实在望什么他也不知道,因为大概从他出国那会儿起,蒋令节就已经开始在搞“改造”了。
花园被铲开重新建了一个,水池被填平改成了草坪,以前坐秋千的地方也被推平种上了颜色杂乱的花花草草。
蒋昭南记得他二十岁的时候在花园旁边种过一棵很小的垂丝海棠,出国前的那个晚上他还问过那个卖树苗的商家那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开花,商家告诉他大概需要五六年,于是蒋昭南算算日子,也就差不多他回国那段时间。
从小到大没养过什么东西,更别说还没等它长大就得离开养不成了,于是蒋昭南把这事儿放心上,在国外只要闲下来想起这棵小苗就打电话给辛逾白催他去浇水。
辛逾白虽然烦,却也形成了习惯,蒋昭南不放心别人,他就隔三差五来这别墅浇水顺带施肥。
蒋昭南知道后立马给他转了路费跟肥料钱,而且过后每个月都转,一转就是好几千,跟工资似的,就连辛逾白自己都调侃蒋昭南是把他雇去当园丁,工作对象是一棵枝干都还没长健壮的小海棠。
不仅工作对象单一,工作内容也特简单,平时只需要给它浇浇水施施肥,然后给它的冤大头金主发点儿照片就行,一周工作最多三天,工资三千到五千不固定,一个月一结,甚至有时候半个月一结。
说实话,像这种工作强度跟工作薪酬完全不对等的工作,辛逾白拍着胸脯表示还可以尽心尽力干十年,然而用不着十年,甚至还用不着十个月,辛逾白就从此失业了。
蒋昭南说不上来那天看到辛逾白传来的照片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好像是刚开完会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的时候,点开照片满眼的狼籍,花园四周到处都是混乱的砂石与泥土,他那棵看着长大的小海棠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根被拔了出来,新抽出来的嫩条四分五裂地倒在一边,而它的干,好不容易长粗几寸的干,被推土机几百斤重的轮胎紧紧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辛逾白说他到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情况了,他打电话问过几个有经验的师傅,都说救不活了。
语音条划到终点的时候,屏幕自动响起“救不活”的重复音。
那一瞬间,蒋昭南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
彻底,
救不活了。
时间回到现在,蒋昭南抬眼四处望了望就觉得没意思了,几乎所有的造景都跟他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到处都很陌生,到处也都很,
恶心。
于是蒋昭南走了出去,身后几个管家和保姆跟他礼貌告别,蒋昭南没回头,只轻声应了应,径直向花园门口走去。
接他的仍是章澈,停在路边的卡宴打灯朝他闪了闪,蒋昭南不急不缓地拢紧风衣向那边走去。
“二少。”章澈摇下车窗向他示意。
“嗯。”蒋昭南出声回应,没什么情绪地拉开后排车门躬身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启动,章澈开得稳当,蒋昭南将头靠在车窗边慢慢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
【蒋昭南】:我回来了,你出发了的话就到昨天我发的定位那儿等我吧。
编辑好了文字,蒋昭南简单看了眼就点击了发送,顺带他还瞥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五,离他跟姜女士定下的八点二十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放往常这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只够部门负责人讲完两个项目,而今天的这一个多小时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多到他哪怕准备好了一切也还是会觉得痛苦,多到他以为自己能承受这份说不出的悲伤与孤独……
累,真的好累。
比连续熬三个通宵看资料还累,脑子累、身体累、心还累,有时候还真希望人可以随意切换生死,想活的时候活一会儿,想死的时候死一下。
好吧,只允许死一下。
祁砚知没回消息,蒋昭南估计他应该在开车,卡宴车里的暖气还挺足,蒋昭南睡不着,就这么斜躺着用手机浏览前几天开会商量过的策划案。
章澈不知道别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动静也知道闹得不小,再加上蒋昭南看样子也心情不佳,于是章澈自觉不再打扰车内难得的这点安静。
大约十多分钟过后,车子终于再次抵达了园区出口,章澈熄了火,蒋昭南将手机塞进风衣口袋拉门下了车。
“二少,后会有期。”章澈透过车窗认真说。
“嗯,”蒋昭南缓缓点了点头,平静却又真心地道,“后会有期。”
说罢蒋昭南就再无留恋地转头离开了,章澈摇上车窗在驾驶座里看了很久,蒋昭南一个人就这么走进黑夜再融入黑夜,不拿一盏灯,不找一个伴,孤单地、决绝地,就此离开了。
祁砚知还是没回消息,蒋昭南按灭了手机在路边稍稍停了停,别墅区建得僻静,沿路都是绿化用的植被和还未建造的空地。
到这时候居然还得感谢蒋令节,因为他的不管不教才导致蒋昭南能有机会在这片地界玩儿机车,也幸好他只顾“改造”园区里面的布景,园区外的这片天地最后才得以幸免。
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惊喜,蒋昭南慢慢蹲下来仔细环顾四周,跟小时候一样,哪里都一样,叫得出名字,记得住位置,很多年前机车留下的痕迹到今天仍未消弥。
这似乎才证明着他来过这里,存在过、生活过,曾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也一样,这里仍是他的家。
真正意义上的,爱过的,
家。
“这位蹲在地上的帅哥,”一道醇厚的迷人的,熟悉却又不正经的打趣声从蒋昭南头顶悠悠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蒋昭南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与他穿着同色系风衣的祁砚知正弯腰抱着手笑着与他对视,这张看多少遍都会觉得惊艳的脸正一字一句轻快又认真地对他说,
“天黑了,跟我回家吗?”
“蒋昭南。”
第37章
“……你怎么过来了?”蒋昭南声音哑得厉害。
“不过来怎么看你一个人在这么黑的地方到处乱转啊。”祁砚知将身子栖得更近了些, 蓝黑色的瞳孔倒映着蒋昭南浅褐色的目光。
蒋昭南慢慢垂下头,切断与祁砚知的对视兴致不高地说,“我没有乱转, 这地儿……我熟。”
“行行行,你熟。”祁砚知简直没脾气地笑道, “那请问蒋昭南先生,您愿意坐我的车, 让我送您回家吗?”
“嗯。”蒋昭南很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祁砚知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勾唇笑了笑。
“不过蒋昭南先生, ”祁砚知站直身低头打量着蒋昭南蹲下的身形轻声道, “我车离这儿还有段路,恐怕现在需要你跟我步行把这段路走完。”
蒋昭南闻言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重新抬头看向祁砚知的眼睛不解问道,“既然如此, 你当时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把车开过来?”
“因为你给我发的消息啊。”祁砚知跟邀功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朝蒋昭南晃了晃,“你上次不是说每次回家总少不了一顿大吵嘛, 这次估计也不例外。”
“一个吵完架喜欢吹夜风平复情绪的公司老总,应该也会很喜欢在这种漆黑的小路上到处走走吧。”
“所以你就选择下车来找我了?”浅褐色的瞳孔荡起一圈又一圈浮动的雾气与水浪。
“对啊,”祁砚知看得有点入神, 垂眼回望的目光既怜惜又自然,
“这不刚好给你个惊喜嘛,反正也不知道你调整好状态没, 调整好了我就给你讲一路的笑话, 让你从开心变得更开心。”
“那要是没调整好呢?”蒋昭南的喉咙涩得发疼。
“如果没调整好, 那我就陪你调整好。”祁砚知说得坚定,“反正我注定会陪你走完这段路,如果你状态不好, 那我就看你需不需要我。”
“如果需要的话,我就当半个人生导师帮你开导开导,如果不需要的话,你就当我是空气,我在旁边陪着你把这段路安静走完就好。”
蒋昭南很难形容当他听到祁砚知这些话的时候究竟想了些什么,他说“陪着你,无论你需不需要”,这是他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渴望的东西,为此他期待过争取过,可彼时人人都说他异想天开。
正所谓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也只会砸在幸运儿的头上,蒋昭南自认没那个运气拥有一块儿属于他的馅饼,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先是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世界,然后从老天爷手上抢了一块儿馅饼塞他手上叫他快吃,直到蒋昭南囫囵吃完馅饼还没来得及感谢他的时候,这人却突然坐他身边炫耀似的来了一句,
“好吃吧,这可是我刚抢的,香脆又热乎。”
想到这儿,蒋昭南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祁砚知问得好奇,但其实好奇之外,他更感到几分放松,毕竟蒋昭南现在还能笑出来就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应该也不算太坏。
反正不管怎么看都绝没达到郁结于心的程度,这样祁砚知倒庆幸他出门前看的那本《如何正确帮助他人走出情绪低谷》还暂时派不上用场。
“没什么,”蒋昭南憋住笑抬头看他,“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而已,现在我已经好多了,咱们走吧。”
说罢蒋昭南就准备起身跟祁砚知一起走完这段路,结果不知道是起势太猛还是蹲久了脚麻,蒋昭南一个没站稳立刻就要往前倒,祁砚知见状赶紧拉着蒋昭南的手腕扶稳他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
“嘶,”蒋昭南倒是站稳了,被冷不丁撞了一胳膊的祁砚知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只见他既不安分地掌着蒋昭南的腰腹,又把下巴靠在蒋昭南颈边委委屈屈地说,“早知道蒋总掐人疼,没想到撞人也这么疼啊,真是苦了我了,平白受这么多欺负。”
感受到腰间那点小动作的蒋昭南立刻伸手给他按了下来,边按边略显无语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是脚麻了才没站稳。”
“脚麻了?”祁砚知愣神疑惑了一下,然后立即来了主意。
“那我背你呗,反正这段路也没多远,背过去绝对算不上累。”
“你背我?”蒋昭南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喂,你看不起我?”祁砚知隔着衬衫上手捏了一把蒋昭南的腹肌,捏不动,但手感很好,可惜没摸多久就被蒋昭南单手制止住了。
“不是看不起你?”蒋昭南颇觉心累地解释,“只是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等我缓一会儿,或许这样的性价比才会更高。”
“有道理,”祁砚知认真点评道,“不愧是蒋总,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能追求性价比。”
“不过,”祁砚知顿了顿,慢慢松开了扶住蒋昭南的双手,缓慢却又无比认真地说,“我不是商人,不搞你们做生意利益得失那套。”
“我想背你,就是单纯想背你而已,所以蒋总,”
“你愿意让我背你吗?”
好熟悉的语气,这让蒋昭南一时之间突然回到了祁砚知刚出现的时候,他问,“跟我回家吗?”。
那会儿蒋昭南没回应,但现在,他忽然有了答案。
“……好。”蒋昭南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于是没有路灯的小道上,祁砚知慢慢蹲了下来,蒋昭南走近了些,胳膊搭在祁砚知的胸前,双腿搁在祁砚知的腰边,整个人就像只攀在祁砚知身上的袋鼠,牢牢地、紧紧地,将包裹心脏的胸膛贴在祁砚知的后背。
“趴稳了吗?”祁砚知问。
“嗯。”蒋昭南在祁砚知的耳边轻轻应道。
“那我起来了?”
“……好。”比刚才更坚定了些。
得到回应的祁砚知双手绕过蒋昭南的腿节将他的双腿轻轻箍在肘间,确定蒋昭南没什么不适以后才缓缓起身向上颠了颠,力道很轻,幅度很小,唯一的作用是把蒋昭南朝上带了带,防止中途一个没注意给人滑了下来。
周围没路灯,蒋昭南就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祁砚知打灯,可这点灯光对于如此漆黑的夜色而言实在是有点微不足道,于是祁砚知就让蒋昭南把灯照在他的脚下。
光圈更小,却也更集中了,祁砚知背着蒋昭南就这么静静地跟着光圈一点点朝前行走。
“你累吗?”走了一会儿,蒋昭南趴在祁砚知肩上含混地问。
“不累。”祁砚知回他,“都说别看不起我了,就这点儿重量完全就是小意思啊。”
“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健身?”这个问题蒋昭南已经想问很久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人就能牢牢桎梏住他,这力气大得完全不像平时不健身的样子
“对,”祁砚知又将蒋昭南朝上颠了颠,颠完确定他不会滑下来才继续说,“但其实也算不上经常,就是一周一两次吧,做专辑那段时间会忙一点,健身频率就更低了。”
“那你有肌肉吗?”蒋昭南问这话没别的意思,纯从一个科学健身的角度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