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与山月 第45章
作者:甜梅星
其他的祭司们也都附和起来,柳应悬的舞步纷乱,身体里支撑着他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渐渐褪去,他的关节僵硬起来,动作笨拙起来,疼痛加倍地袭来……
“归来兮——”
“归来兮——”
“归来兮——”
吟唱声一浪接一浪,神庙中升腾起诡异的黑雾,小孩儿们已经被吓到哭也不会哭了。柳应悬脚步不稳,一下子跪在地上,正对面的刚好是白鸿轩。
他的眼前模糊起来,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了,想说点什么,只能徒劳地发出“赫赫”声。白鸿轩也跪了下来,身侧两人扶住柳应悬的肩膀,让白鸿轩轻轻地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火光冲天而起,柳应悬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渐渐的,忽然在某一个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片落叶,乘着想象中的一缕风飞了起来。
他听不见了,只能勉强看见白鸿轩拿着他的面具,依次交到那些小孩儿手上。
柳应悬已经无法说话,他想到,结束了,我的献祭,结束了。
小迟……
杨意迟……
你在哪里?有在找他吗?对不起……如果他……能逃离……
对不起。
……
那张面具传到白小雨的手上,忽然发出啪的一声,轻轻地裂了。
白鸿轩愣住片刻,随后回过头,在白天尧的鼓励之下,对着白小雨鞠躬:“从今天起来,您就是新的……神仕。”
白小雨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幼小的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白鸿轩转过身,柳应悬已经垂下了头。他走到柳应悬的面前,看见失去呼吸的男人依旧有一张年轻又好看的脸。只是这张脸,再也不会变得鲜活起来。
白鸿轩在柳应悬面前蹲下,让人将柳应悬放在他的背上。他背起柳应悬,还得送他最后一程。
第54章 出殡
杨意迟从离开金松时就没再合过眼,飞机带着他再一次飞跃云层,金色的光芒从舷窗外洒在他的手心。杨意迟合上手,却没能留住那些灿烂的日光。
他必须回来,是因为莫名其妙被人匿名举报之前的成绩作弊。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大学里对此类事件十分重视,需要杨意迟立刻配合进行下一步申诉和调查。
下个月就是毕业季,很多同学都留在首都工作,唯独杨意迟回了西陵。如果他在首都,倒也不会这么麻烦。
杨意迟接过空姐递来的咖啡,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冷静地设想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他想过不回来,可最终他不敢赌,如果学位被撤销,杨意迟面临的困难会更多,但是柳应悬……
杨意迟的喉结动了动,坐在飞机上不舒服地闭上眼睛,柳应悬的脸又浮现在他的身前。
匆匆赶到学校,杨意迟提交了书面说明和其他相关证据,辅导员和他一起调监控又花了点时间。杨意迟阴沉着一张脸,辅导员几次想和他搭话,却又忍了下来。
“我没有作弊。”杨意迟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作弊。”
辅导员为难道:“但流程还是需要……”
杨意迟焦急地看时间,不客气地打断她:“我还需要等多久?”
“一般来说还需要几天。”辅导员道。
“我没有时间了。”杨意迟皱紧眉头,喃喃地道。
辅导员道:“你……要做什么?你不是签了首都的工作吗?”
“我要回家。”杨意迟说,“我坐晚上的飞机走。”
“那不就剩下几个小时了……”辅导员一头雾水,“你不会是刚从家里赶回来的吧?我建议你先留在学校……”
老师抬头,发现杨意迟正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已经见了血。她连忙抽了张纸巾给他,以为他在担心被举报的事情,安慰道:“不要焦虑,杨意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等一等就好。”
杨意迟浑身一震,肩膀忽然一下子垮下来,表情很郑重地道:“我没有时间。”
他跑回宿舍,赵武清和林正最近都不怎么住在这里。杨意迟什么东西也没吃,胃里只有一点飞机上的面包和咖啡,奇怪的是,他也完全不感到饿。
最近的温度直逼夏天,杨意迟跑回来满身是汗,着急地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
衣柜的最里面有一个上锁的盒子,杨意迟站在那儿,弯腰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里面还有一个蓝丝绒的小盒子,去年他在养伤和复健,闲来无事的时候看中了这款戒指。杨意迟知道柳应悬的指围,在专柜前犹豫很久,还是买了。
戒指盒沉甸甸地放在他的口袋里,回去的路上,他脸上的温度却一直没有降下来。
送给哥,他会喜欢吗?他会接受吗?这是什么意思,他应当清楚吧……不,等等,杨意迟,是你自己要搞清楚要做什么,是你想和他求婚,想要他成为你共度一生的人。
然而,过去一年,杨意迟当时头脑发热买下的戒指却始终藏在他的衣柜里。
冬天的时候他考虑过要不要带回去,但最终没有。他想,还有半年,还是等到柳应悬真的来到他的身边,两人一起在首都开启新生活的时候再送给他。不过……一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意迟表情呆滞地低着头,小小的戒指盒被他攥在手心,像是烧热的钢铁让他拿不住。
过去几天的记忆,他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都在这一瞬间回到杨意迟的脑袋里。
他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柳应悬的求饶,记得他说恨自己,记得他说后悔遇到自己……
杨意迟陡然失去力气,瘫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沉默与绝望让他浑身发冷。当那些疯狂都褪去,杨意迟再一次清醒过来,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他是疯了……他怎么能这样……那是他哥啊。
一瞬间,羞愧、难堪、后悔、疼痛……各种情感在杨意迟的心里爆炸开来,让他每眨一次眼睛,仿佛链接眼球和大脑的神经都疼痛起来。
他必须道歉。
必须道歉……
是他错了!
杨意迟头晕目眩,一张脸褪去了全部血色,心跳的节奏完全乱了套。
他浑身冰冷,不知道因为什么,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恶心感,但他去洗手间吐了一次,却只能吐出一点酸水。
他什么也没拿,只匆忙地带上戒指,没有理会辅导员的建议,还是立刻从学校出发赶往机场。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
他一定是被人夺了舍,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能把柳应悬一个人关在山上……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办?
杨意迟在偌大的机场里,像是鬼魂一般到处徘徊。
然而老天仿佛也在嘲笑杨意迟,他的飞机晚点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又没有别的航班可以选择。杨意迟数次去找工作人员询问,得到的答案都只是耐心等候。
接近午夜,杨意迟乘坐的飞机终于可以起飞。在空中失重的那一秒,杨意迟的心跟着往下一沉。他偏过头,嘴唇上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看向黑夜,却只看到一张陌生又疲倦的脸。
他长这样吗?他已经这么大了?他从前讨厌自己的长相,后来又觉得或许也不是一文不值,那么多女孩喜欢自己,柳应悬也会喜欢吧?
舷窗的反光里,杨意迟的脸渐渐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柳应悬的脸。他哭着让他别这样,他让他别叫他哥,他不再是……
他是个王八蛋。杨意迟痛苦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闭起眼睛,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思绪恍惚,还在默默忍受胃里的恶心感,却感到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忽然断了。
杨意迟瞬间睁开眼睛,有点迷茫地接住——这东西他戴了几年,里面装着的是柳应悬的一寸照。怎么会……忽然断了?
紧赶慢赶,杨意迟的时间几乎全花在路上,他的神经紧绷着,因为缺觉而感到疼痛,因为断裂的项链而感到心绪不宁。
他加了钱,包了一辆车,直接让人开到金松村,再快速地沿着山路向上。天边一点点泛起奶白色,山间响起清脆的鸟鸣,杨意迟无心感受这些,只是拼了命地想要回去找柳应悬。
他会道歉,他要立刻放开他哥,柳应悬怎么打他怎么骂他都可以,要和他分手……也可以,只是他不会放弃的……他还是会再追他一次。
“哥!”那栋木屋终于出现在杨意迟的视线中,他嘶哑着声音喊道,“小柳哥!”
杨意迟哆哆嗦嗦地打开门,却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里面没人。
“哥?”杨意迟的嘴唇动了动,迷茫地到处看了看。
床上散落着断裂的绳索,窗户的玻璃也全碎了。
杨意迟的精神高度紧张,发了疯似的走到窗边,低头看见窗沿上有几滴暗色的血迹。
他……逃走了吗?
杨意迟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呆滞片刻后冲出木屋,向着柳家的方向跑去。
下山不比上山,杨意迟心慌到极点,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起来。他咬咬牙,丧失了正确的判断力,只想着干脆抄近路,却脚下一个不小心,在山上摔着滚了一段,直到狠狠地撞到一棵树,被拦了一下才停下来。
“……嗯……呃!”杨意迟痛得呻吟起来,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他喘了一会儿气,发现一旦移动脚腕,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行,他要回去。
杨意迟咬紧牙关,努力地找了根树枝借力,忍耐着疼痛一点点站起来。
他要回去……他要见他。
从金松山下来,杨意迟的头发和衣服都乱成一团,他一瘸一拐地站在路边,万幸遇见一个老乡,恰巧这人是山脚下那奶奶的家人,说认识柳应悬。
“哎呀娃娃,你怎么搞成这样?”大叔惊讶地看着杨意迟。
杨意迟避而不谈,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道:“大叔,有车吗?能不能把我送回西陵村?”
大叔为人憨厚,见到杨意迟搞得这么狼狈,赶紧道:“你上来,我送你。”
“谢谢……谢谢你。”杨意迟鞠躬道。
没过一会儿,大叔带着杨意迟接近西陵村的村口,忽然疑惑道:“咦,这是谁……没了?”
浑浑噩噩的杨意迟被大叔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走来一群人。
七八点钟,正是一天的开始,白昼已经完全显露,初夏的晴天里视线全无遮挡。
杨意迟看得清楚,那些人穿着白色麻衣,额头缠着白布,神色肃穆,中间的人抬着一口棺材,正缓缓地向着北边前行。
杨意迟心头一跳,和大叔同时意识到,他们这是遇到了出殡的队伍。
大叔把摩托停在一边,念叨着:“众生必死,死必归土。”
待到再接近一点,杨意迟忽然在那队伍的最前面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凤仪?杨意迟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仔细看去,那个女孩的确是他熟悉不过的林凤仪。
只见林凤仪面无表情,双眼红肿,鼻尖也是红的,脸色苍白地慢慢向前走,她身边的人递给她一叠纸钱,林凤仪边走边向天空洒着纸钱。
上一篇:顶流家鹦鹉会变人会预言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