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影卫对我心怀不轨 第10章

作者:花与灼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古代幻想 轻松 忠犬 暗恋 古代架空

“谢陛下。”

沈朔谢过恩典,接过圣旨,又接回先前交出去的太溪山参,心中的大石一同落地。

接完旨后,他同福安客气几句,又问及春狩结果。

“小周大人夺得魁首,陛下已依言赐予金器,只是陛下念子心切,今日的庆功宴另改他日了。”福安也参与了赌注,赚得盆满钵满,故而回话也是笑呵呵的。

他将受赏的大臣们都简单说了一遍,再次谢过沈朔的配合,随后把目光落在谢辛楼身上:“殿下对谢大人比对旁的属下不太一样,在咱家眼里,二位真亲如手足,这般情谊咱家是艳羡得很。”

“辛楼武艺高强,保护本王这么多年都不曾喊苦喊累,本王为他治个病又算得了什么呢。”沈朔微微一笑:“福公公在陛下身边,得到的圣恩怕是比我家辛楼厚泽万分。”

“殿下说笑,也是咱家福气好。”福安挡着嘴呵呵笑着,之后又与他闲聊几句,便告辞继续回殿中伺候了。

沈朔带着谢辛楼回了住处,立即找了太医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将山参拿去煎煮汤药。

才歇下不多时,又有太监前来传圣上的旨意,称三日后行宫将大摆宴席七日,为李美人并皇子脱险祛晦洗尘。

收到这般旨意,不消猜也知圣上这是龙颜大喜,只顾着庆贺自己的皇儿,将春狩庆功都忘去了脑后。

倒是可惜了太尉大人的苦心经营。

不过沈朔才不管他如何,他只管看着谢辛楼连续几日,把那每日三剂苦到头掉的汤药全喝了,看看这药对他的病到底有无作用。

谢辛楼被迫灌完药汤,一颗脑袋垂在枕边,感觉胸中暖洋洋的,畅快不少,对太医点了点头。

孙协也松了口气,屁股离开凳子,同沈朔躬身:“殿下,谢侍卫的病已愈八分,往后只需注意养着,少受冻,再不至于咳血。”

“当真没有完全治好的法子?”沈朔这个问题已经问了无数遍,孙协只是摇头:“殿下,经历过的永远无法抹去,能够治愈到能继续走下去的地步,已是上天仁慈,殿下只需往前看。”

沈朔终是叹了口气,对太医道:“孙太医医术高明,本王替辛楼谢过。”

“患此病者十之存一,臣只是一介大夫,谢侍卫实乃有福之人。”孙协谦虚应答,收拾了药箱后便告退。

谢辛楼刚服完药,感觉晕乎乎得想睡。

沈朔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的睡颜,心下生起一番复杂情绪:“有福之人,却总把福气送到旁人身上。李美人最该答谢的,是你才对。”

他像看熟睡的小动物一般看了他许久,之后才替人掖好被子,留他在屋里休养。

他走后,谢辛楼在榻上慢慢翻了个身,锦被下,他双手紧紧抱着那件染血的红衫,渐渐沉入梦乡。

第9章

沈朔回房后,一连几日都梦到洞中的那个人。梦到自己怎么都逃不出那个紧窄的洞穴,梦到那人硬塞过来的竹筒,以及被控制着自己捏碎了竹筒,用竹筒中的锋利匕首狠狠扎进自己的心口。

他醒来后对梦境只字不提,只时常独自出神。

谢辛楼恢复得差不多了,如常跟随在他身侧,也察觉到沈朔的异样,但沈朔没有开口,他也不会多问。

等到行宫开宴后,前两日沈朔还算规矩,按时按点出席,同其他大臣一样在宴上举杯换盏,对陛下与娘娘皇子乃至大燕说尽祝福之语,到后面几日便恢复了懒散模样。

沈阙从未如此高兴,一门心思都在李美人身上,因而并未去管沈朔如何。

对于大臣们层出不穷的祝福,他尽用赏赐打发走了,高兴之余还不忘揶揄了沈朔二十岁尚未有妻室,沈朔也只是笑笑。

“姻亲夫妻整日算计,携子作筹码;有情夫妻不敌命运无常,徒留幼子磋磨人世。”沈朔独自坐在席后,拒绝了一切大臣的邀请,闷闷喝着酒:“真不知有何滋味。”

谢辛楼跪坐在侧,替他斟酒的同时控制着量。沈朔见杯中的酒越倒越少,不由停了动作看向他,半晌,开口道:“谢统领,你以为情爱如何?”

谢辛楼也停了倒酒的动作,默默把酒杯挪远了:“回殿下,属下不懂。”

谢辛楼比沈朔还年长一岁,至今也是未娶,连个认识的姑娘都没有。

他从小到大就是跟在沈朔身侧,眼里除了沈朔不曾有过旁人,视职责如命,不用想便知他是个对情爱毫无兴趣之人。

“是本王问错人了。”沈朔自嘲笑笑,又将酒杯挪近了些:“你在本王身边这么久,本王就没见你多看哪位姑娘,也不见你空闲时有何爱好乐趣,你好似都没什么想做的事、没什么欲望。”

谢辛楼垂下脑袋,改作单膝跪地:“殿下所念,便是属下所念。”

沈朔念着茶楼博戏,那他便喜欢喝茶看戏,沈朔念着游山玩水,那他便穷尽碧落,为他找来最美的风景。

总之沈朔想做的一切,都是他的所行所欲。

“那倘若有朝一日,我当真被攻略者所蛊惑,无法自拔爱上了他,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届时你会怎么做?”沈朔问道。

谢辛楼如此忠诚的一个人,自不会违抗沈朔的命令,但这个命令却是让他眼睁睁看着沈朔去死。

想出这般残忍的问题,沈朔也忍不住狠狠唾弃自己,竟然懦弱到把自己心底的恐惧转嫁到他人身上。只是话已说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他只能咬紧牙关,静静等待谢辛楼的回答。

谢辛楼沉默地跪在他面前,脑袋低垂着,看不清脸色,但沈朔能感觉到他周身的生气在消失,从一个人变成一具会呼吸的木头。

片刻后,他开口道:“守护殿下是属下的指责,属下不会让殿下死,属下会替殿下所爱之人去死。”

闻言,沈朔手中的酒杯倒了,清透的酒水浸湿了一片衣袖。

一瞬恍若隔世,他回过神来,慢慢伸出手去,缓缓抬起谢辛楼的脸,对上一双意料之中的坚定黑眸。

“我知道了,辛楼。”

沈朔脸上绽开微笑,手指轻捏了捏他的下巴,趁他不注意,取过酒壶一饮而尽。

“情爱是剧毒,那些费尽心机、使尽手段的阴毒之人,本王不会让其得逞。”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他不可能再自寻死路。

“何况那攻略者还是个男人。”

大燕虽在性别之上不做限制,但龙阳之好私下玩玩是风流雅趣,真摆上台面就是有悖风俗,他沈朔没必要自讨没趣。

“世上至纯至善的,便是你我之间的情谊,我也绝不能让你为我陷入险境。”

像辛楼这般执着如一、心思单纯的人,自己更是要拼尽一切守护好。

——不论出于何种考虑,沈朔都不该耽于梦魇,必须振作起来。

殿内大臣们觥筹交错,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喝酒说话间已热得不知用掉多少擦汗的手帕,只有沈朔始终觉得殿中风冷,一壶酒下肚之后,身子才暖了起来。

他看了眼谢辛楼身上的单衣,开口道:“估摸着时辰,今日这宴还有两个时辰才能结束,你回房去取两件大氅来。”

春日昼夜温差大,白日里热得恨不得跳入瀑布,晚上就恨不得将袄子套到身上。

谢辛楼依言去了,独自退至柱身后,沿着角落离开大殿。

外面太阳刚刚落山,天色还是一片深蓝,谢辛楼没有问太监要灯笼,想着快去快回,还能看得清路。

只是天色比他想象得要暗得快,他走到一半时,天已经变成浅紫。

他正欲加紧脚步,身后突然袭来一支飞箭。

“行宫之内,何人放肆?”谢辛楼侧身躲开,想看清对方是谁,身前却紧接着袭来第二支。

谢辛楼借身旁山石之力,飞身连续躲开三支羽箭,只见对方身手矫健不似常人,始终借助草木遮挡身形,难以辨认形貌。

在第五支箭袭来时,谢辛楼故意脚步一慢,箭尖从他左肩掠过,勾破了他的衣领,“刺啦”一声响,他整个左肩彻底裸露出来。

而他的左肩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胎记。

放箭的人立即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值守的太监听到动静跑来瞧看,却见谢辛楼赤着肩膀立在台阶上,若有所思望着某处,而他周围瘫落着几枚锋利的羽箭。

“快来人呐,有刺客!”小太监入宫没多久,见这场面吓得不轻,急忙跑去找人。

谢辛楼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会儿后独自回到住处,找出两件大氅,正打算回去找沈朔,谁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竟是沈朔从席上跑了回来。

“听人说你遇了刺客?!”沈朔径直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了谢辛楼露着的肩膀,几乎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快速打量了谢辛楼,好在除了肩膀的衣服破了,其他部位没什么事。

“殿下如何得知的,那小太监跑得这样快?”谢辛楼刚抱起沈朔的大氅没多久,又不舍地放下。

“季太仆喝多了非拉我去给陛下唱戏,我借口要吐先溜了出来,想回来找你,路上正遇着那太监。”沈朔边说边将门关紧,又将屋内的窗户都合上,只在前面的窗户留一道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是陛下的人。”谢辛楼道:“他想看我究竟是不是盛宣。”

沈朔点点头:“料是如此。只是不想会如此明目张胆,这不是陛下的习惯。”

谢辛楼道:“兴许不是陛下亲授,而是福安。陛下想要证据,福安便替他找证据。”

沈朔认同道:“你说的对。也幸好我们早有准备。”

他随即看向谢辛楼的左肩,原本梅花胎记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月牙状疤痕。

房间里忽然沉默了,沈朔缓步来到谢辛楼面前,抬手抚上那道疤痕,像怕他疼似的,只是轻轻触碰表面。

痒。

谢辛楼轻微颤了颤,但不敢挪动,忍不住开口:“殿下可以用力,属下不疼。”

沈朔轻抚着疤痕,眼前忽然绽开刺目的鲜血,他看到儿时的自己紧紧握着匕首,正颤抖着剜去那一朵绽放在白雪上的梅。

小小的谢辛楼,正惨白着一张脸,满含着泪光地望着自己。

“怎么可能不疼。”沈朔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哀痛。

剜去胎记,是他们一起商量后做出的决定。

彼时王府失势,盛家惨案历历在目,先太子遗党隐匿了行迹,尚在逍遥法外,大燕危机四伏。

两个孩子在京城偌大的王府里相依为命,府里的资财全都补了商铺田宅的亏空(大部分的是底下人趁虚而入敛财),朝廷嘴上说痛惜,对外大肆哀悼,实则却对沈朔不管不顾。

他们整日挨饿受冻,身边没几个伺候的下人,更别说亲信,艰难生活的同时,稍不注意又有身份暴露的危险,那时谢辛楼便一脸坚定地提出,要剜去这朵代表盛宣身份的胎记。

活生生剜肉,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的痛苦,一个孩童又如何能承受?

但屡次的险些败露,终究让沈朔不得不迫于现实,决定亲自动手。

他们备齐了伤药和匕首,躲在王府的阴暗处,在一盏灯烛下动手。

年幼的沈朔面对这般场景,手颤抖得不受控制,几乎要坚持不下去,强咬着牙切割完,最后边哭边给他上药。

年幼的谢辛楼痛得浑身不住颤抖,紧咬着棉布,眼中蓄满了泪,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

既是要活下去,忍受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待到胎记被彻底剜去后,他二人便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他虚弱地躺在席上,任由沈朔的泪滴在伤口,对沈朔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殿下,盛宣已死,现在我是谁?”

“你是本王的人!”沈朔想也没想便喊出这句话:“有本王在,你一定能好好活着!从今往后,你就叫谢辛楼,就做本王的影卫......”

泪水糊了沈朔满脸,再一晃眼,鼻尖浓郁的血腥味散去,烛火也变得明亮,眼前也变回了干干净净的卧房,而不是阴暗杂乱的草棚。

沈朔盯着这道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的疤痕,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迟早有人会对谢辛楼的身份生疑,但他完全不担心,理由也正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