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第55章
作者:西门柔
裴静将手搭在公主的肩上,公主倒退半步,似乎觉得四哥从未见过。
“不能让他知道我活着,因为他只有带着对我的愧疚,带着那些愤怒才能去打胜仗,没有我他就赢不了,称不了王。而一旦他得到那个王位,于我于你……不对,跟你没关系。于皇兄,于天下,都没有坏处。跟这件事相比,我区区挨一刀算什么,你能明白吗?”
公主久久地凝视着裴静。
“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懂。”裴静无奈地甩了甩袖子,“你不是我,你也没经历过。”
公主冷冷丢下一句,愤然离去:“你们一个个的可真奇怪。”
裴静无所谓,他或许觉得给公主留下这个印象也不是坏事,这样,公主就不会再来烦他了。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每每百转千回的缠绕在心头。今天说给公主听,也算难得敞开心扉,很难再有下次。可还有些话,是永远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当你想得到我的心的时候,我也想把你的心留下。
裴静其实已经做好了,此生都不会再跟赫连翊见面的准备。他们之间远隔千山万里,此去一别,恐怕再难相见,临别时也来不及道一声珍重。
相见难,别亦难。
但是,即便不相见,我仍然会助你得到你该有的,身份、权力、地位、荣耀。
等你成为了王,我就会像噩梦,降临在你每个无法入眠的夜晚。
你必须永远对我忠诚。
裴静委托罗斌大将军给他带一些消息回来,至少在短期内,他要看到情势如何,等赫连翊真的手握大权,一切稳固,那他也就不再多问。
春天已经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春风总是从东南边吹过来,要越过重重高山,抵达辽阔的草原,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那块坚实厚重的大印落到赫连翊的手中后,他就几乎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手里紧握什么,心里就会失去什么,它追溯到更早的时候,是裴静被杀,他时常在噩梦中惊厥,自此他失去了年少所有的时光。
年少时空空如也,可心里是满的。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赫连翊总是忽然想起那些瞬间的往事,一碗吃过的饺子,一个爬假山看星星的夜晚,一句没背下来的诗词,一次跟裴静的吵架。
这些碎裂的往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偶尔零星闪烁,偶尔成片流淌如银河般闪耀,更多的时候被黑夜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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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周五。抱歉这周因为入V更新有点乱,但从周五开始会比较稳定了。
第116章 长大以后
现在,所有的事都要赫连翊一个人面对了。
第一年,情况尤为糟糕,赫连翊从来没打过仗,他也太年轻,根本无法控制一支军队。
而对方训练有素的骑兵,再加上首领性格野蛮,凶悍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赫连翊几乎将所有的时间花在了打架上,挑衅他的人除了敌人,还有手底下不服的士兵。他是最伟大的首领的儿子,年轻气盛,行为举止却带着中原的气息。他是一个归家之人吗?不,他更像一个入侵者,所以人们对他充满敌意。
他一旦称王,将会改变草原流传至今的很多东西,他已经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同胞了,人们忌惮他身上的力量。
同样,就像奎木狼一样,他们觉得控制赫连翊,是最快能证明自己力量的方法。
赫连翊面临着里外夹攻的危险,他手底下的士兵,在面对其他部落的时候,凶猛无比,但只要敌军一撤退,他们就立即把矛头对准了赫连翊。最开始的那一年,赫连翊一直在受伤,防止流血过多而死是他每天都要面临的问题。被砍、挨揍、被箭射伤,那种箭镞上有倒钩,一箭扎进皮肤里,拔出来要剜掉一块肉,之后血会流很久,心也会痛很久,痛得久了就会麻木,之后长出仇恨覆盖伤口。
他没有那么强的力量,但所幸他有很多中原学来的小聪明,依靠那些他活了下来。
他的父亲在观望,因为这个儿子即便是好几次性命垂危,也不肯向自己的父亲求救,这倒是让一位父亲生出许多怜爱,觉得心中愧疚难当。
可首领不止这一个儿子,岂止不止一个儿子,还有很多觊觎王位,又性格强悍的战士。
人心似水,起起伏伏。赫连翊必须撕裂自己去接纳许多成长中的幻灭:这个世上没有会无缘无故帮他的亲人,故乡也不是包容他的净土,他想要杀掉奎木狼就会被仇恨吞没,而眼前这些对他兵戈相向的恶兵,也会在一场胜利之后变成拥护他的死士。如此种种,全都在一时间涌向了他。
而等他复仇之后,他预料到心会空空如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第二年,情况变得更加混乱,内乱的规模扩大了,原本只有几千人的厮杀,不知什么时候,人变得更多了。大约有四分之一的部族军队加入了战争,大军的人数一下子上升至10万。
草原发生了激烈的内战,这一切都如裴静所料。罗斌大将军每日派斥候前往,暗中打探那边的情况。
姗姗来迟的库尔坎大师,想要劝他们不要再打了,可惜为时已晚,眼前都已经打成一片了。库尔坎大师不得不冲进澜沧城的大殿,恳请赫连翊的父亲出面控制情势。
库尔坎大师皱着一张脸,苦口婆心地劝,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三殿下本无谋逆之心,目格也是王的子民,就算有些误会,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再者,草原发生内乱,万一燕国和西域其他国趁虚而入,那该如何是好。
赫连翊的父亲在听完库尔坎大师一番劝说以后,只做了一件事,他收回了十块调军大印,收走了一半的军队,将被收回的大军全部调回东线防守,但留下了往西的一处豁口。
之后,他在大殿上用震耳欲聋的声音放出话来:“只要他能征服十万大军,他就是我最出色的儿子,我就把这个位置给他!”
等大殿上的回音传到赫连翊耳中的时候,已是第二年将尽。
在辽阔的草原,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赫连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夜晚,又是一年将尽。天最冷的时候,恰好下了一点小雪。远处的天空是一抹明亮的灰色,和他的心境一样,沉寂中闪烁着一些不肯平息的光点,灰烬中洒落一片片白色的雪,好像天的尽头要落下来。
他恍惚了一下,问来传话的人:“什么时候的事?”
来人告诉他:“四个月前。”
四个月前,赫连翊想,那刚好是盛夏的时候,那是他生日的时候。原本是热血沸腾的一句话,可这话传到他耳边的时候已变得冰冷。
可再马上一个月,就是裴静的生日了。
赫连翊现在想起来,心里流淌着平静的绝望,如果裴静不死,那他就不至于沦落成现在这样。最初他不想接受这件事,后来慢慢地发现,哪怕是去想裴静的死亡,已经是他一团糟的现状中,一件确定的事。
他手上全是厚厚的茧,拉弓和马的缰绳留下的,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疤,刀剑留下的,心里都是断断续续的恨,裴静留下的。回到故乡两年,他竟然还流落在外,一次家都没回过,再也没有人会在下雪的时候把他带回家,他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
他现在不仅恨奎木狼,也恨裴静,甚至他现在更恨裴静。
年轻的时候,大概是很喜欢裴静的,真心实意地喜欢过,所以现在只有无法挣脱的恨。在那个噩梦中裴静撕下了那张人皮,留给他一些血淋淋的伤疤,他现在心里只有恨,只有恨才能支撑他去报仇,去杀了奎木狼。
要么战死要么当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从库尔坎说他是草原的守护神那一刻起,他就永远地背上了这个惨烈的诅咒。
长大可真是,一点也不快乐。
裴静这两年过得很平静,但平静和慌乱一样让人不安。赫连翊是直来直去的孩子,不喜欢那么多弯弯绕绕,可他偏偏要面对那么多复杂的事。而裴静相反,他无法忍耐这样平静,他心中的风浪更大,他必须要去做些事才好,以至于在皇宫里待了半年,他就主动要去光鹿寺做事。
皇帝没有阻拦,任由他去,于是裴静一去就是三年。
光鹿寺地处偏僻,有许多陈年旧案的卷宗,裴静就在这里看那些无法破解的卷宗,然后去深山老林里找那些冤案的源头,和几年前如出一辙。
他好像迷上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对他的身份而言,不在京城里享福,屈尊降贵地去做廷尉、狱史做的事,令人费解也荒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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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寺:光鹿寺,故意改了字。
BGM: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一边失去一边在寻找
人在绝望的时候更需要情感依赖,恨会滋生狂暴,是战斗的武器。但分开只是暂时的,后面会有并肩战斗的一天。
第117章 逐渐跑偏
但是,裴静却觉得有趣。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无法破解的案件,抽丝剥茧,总能发现最后都是一些人留下的痕迹。裴静是不信鬼神的,他更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他能从这些人性幽暗的地方,看见能够被利用,能够去改变的地方,然后去改变或利用。
皇帝有皇帝该做的事,公主有公主该做的事,王爷也有王爷该做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再也不会有人在身后一直跟着他,暗中保护他,又或是偷偷跑过来吓他一跳。伤好了以后,心也跟着空了一块,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高桥特使也许在暗中跟随他,但既然不想让他发现,他也没有去知道的必要。
远方的事让他担忧,罗斌大将军偶尔会传来书信,但那书信中所记载的情况并不妙,草原一直发生战争,赫连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二年末尾,裴静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于光禄寺收到书信,西边草原的战争规模已将近有十万人。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是裴静无法教给赫连翊的事,如何应对战争。
这个人数绝不可小觑,边陲人心惶惶,西域各国和燕国也跟着紧张。裴静看完信深深地叹了口气,一道寒冷的白雾凝结在纸面,连纸也冻得像冰一样冷,手一抖就会碎似的。
赫连翊应该已经跟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裴静在脑海中勾勒马蹄硝烟之外,一个过去相识之人的背影,总觉得模糊不清。
这个冬天恐怕会很难熬,但是再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裴静不信鬼神,却盼着那头能好起来。可情形在第三年变得更坏了。
罗斌大将军时隔三个月后,给他传来书信,草原局势有变,他们的大军调遣守住了东、北、南三道口,导致内战中的部落,不得不一路向西退去。
赫连翊往西走,对燕国而言是安全的,因为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边境地带的百姓们可以不必有战争的顾虑,继续通商,于两国都有好处。
可问题是,裴静再也得不到关于赫连翊的任何消息了。
往西走是连绵不绝的雪山,极其偏僻又寒冷至极,无人之境还有迷路的风险,裴静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情况比裴静想象得更坏,赫连翊人生中头一次抵达西部雪山山脉的脚下,眼前的雪山让他觉得恐惧。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茫茫雪原。那么多人,那么多马,在连绵的雪山面前也不过蝼蚁般渺小,四周冰天雪地地冒着寒气,而他已经近乎筋疲力竭,又冷又饿。
他不是自愿要来的,而是其他三面的路全都给封死了。奎木狼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也更凶猛,得知澜沧城中传出只要赫连翊能赢,就将王位传给他的消息之后,奎木狼开始更加丧心病狂地追杀他。
老首领老了,人老了就会想要倚靠些什么,他想承认这个儿子了,对奎木狼而言,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赫连翊回来之后一没向老首领求救,二是上来就要诛杀奎木狼以平乱,那些一开始对他怀有敌意的人,经过这两年也慢慢开始动摇。
他是个有魄力,野心勃勃的首领不是吗?而且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
可奎木狼也看到了希望,只要赫连翊一死,这王位就理所当然的是他奎木狼的,所有人都会服他!
在赫连翊还没绕过这层弯的时候,奎木狼已经调集了所有能调动的人,对他开始了疯狂的围堵。赫连翊不得不承认,要杀掉奎木狼比想象中难许多倍,他几乎走投无路,只能朝这边一直退。
他才刚刚到达雪山脚下,面对茫茫雪山还没想到该怎么办才好,突如其来的雪崩就发生了。
赫连翊看见巨大的雪球朝自己滚过来,一整片白色的雪垮塌下来,转瞬之际地动山摇,脑海中只冒出四个字:流年不利。
他猛跳下马,拉着缰绳把马拽倒,只来得及朝后大喊一声“全都卧倒”,之后成片的雪块就砸下来。
这样大的雪块砸下来,威力与巨石落下无异。赫连翊转瞬之间就被卷进了雪中,他紧紧攥着缰绳,雪太冷了,转瞬间周围的一切都被冻僵,把一切都黏在了一起。
在雪漫过头顶的时候,赫连翊预感自己完蛋了。他挣扎了两年,结果是这样的下场。没有得到父亲的承认,没有杀掉奎木狼,伤痕累累,以一事无成告终。
他埋在雪底下喘不过气,手指都被雪粘住了无法动弹,但一想到死后要到九泉之下去跟裴静见面,他忽然又觉得心狠狠地扎了一下。他心里有比雪更深的恨,恨意翻涌起来吞噬一切,比大海更深,比雪山更高。
斗米恩,升米仇,赫连翊每受一次伤,对裴静的仇恨都增加一分。所有的恨都累加到了一个无法回应的死人身上,他恨裴静为什么要死,恨孤立无援的时候没来帮他,恨一切曾经开心的过去,都加剧了他现在的创伤。
他不想见到裴静,哪怕是死也不想见到他,万一在阴曹地府相见了,就算变成厉鬼,也要拖着裴静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他的恨意穿透了雪块,直到把一块手里的冰捏碎了。空气灌进来,寒冷彻骨,但他一点点地顺着捏碎的地方往上挖,直到扒开雪堆,从雪里钻出来。
一场大雪把所有人都埋在了雪堆里,可只要能爬出来第一个,就能救第二个。
赫连翊第一个钻出来,他爬出来之后发现左手鲜血淋漓,被冻伤和划伤的手钝钝地疼,血流不止。他看到雪面上还有好些个掉落的刀剑,跌跌撞撞地过去抓起来,朝雪中挖人。
雪崩之后一片茫茫大雾,渐渐散开去之后,赫连翊忽然发现,眼前除了自己的士兵,被埋着的还有一支别的军队。
这些人都穿着金色的衣服,衣服上绣着五颜六色的珠宝和花朵,密密麻麻全都是,华丽极了。可在这荒山野岭,穿得花里胡哨有什么用,赫连翊拖出一个戴金色头盔的,狠狠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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