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 落匪 第82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古代架空

  屋内袅袅升起了香烟。

  不多时,燕昭便踏进了寝宫。

  见那龙榻上的锦帐披落,显然是有人在的,于是他道:“既然来了,怎么还不快过来伺候?”

  里头并没有声响。

  “不过那日说你两句,倒同朕端起架子来了,”燕昭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话里已明显有了怒意,可里头的人却仍旧不肯吭声。

  于是燕昭便跨步朝着那睡榻走去,随后一把拽开了锦帐,看见沈琅那张脸,他先是怔楞了片刻,而后才道:“……是你?”

  忽然地,他面上的疑惑又变成了了然:“定是那郭顺安自作聪明。”

  “你知道他要你来做什么吗?”燕昭面上既没有喜色也不见怒容,“楫舟。”

  “……我知道。”

  “你为了薛鸷,真的就什么事都可以做?”这句话里却明显带了几分怒意。

  沈琅满可以说些漂亮话来奉承他,逗他高兴,用这张脸、这双眼睛,无论什么假话,只要他想,说出来大约都像真的。

  可是他没有,那些暧昧的、引诱的谎话,沈琅通通说不出口。

  燕昭眼下已卸去了冕冠龙袍,恍惚之间,似乎还是他们初遇时候的样子,他看着沈琅那张脸,忽然一笑:“楫舟。”

  “……你真的肯?”

  不得不说,燕昭方才真的动心了那么一刻。

  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权力、财富,什么样的玉人姝丽,只要他开口,便立即会有人将其献进宫来。

  眼下他除了想要绝对的权力掌控,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圣君,以及让大宁恢复从前的繁荣昌盛之外,大约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遗憾”了。

  可燕昭也知道沈琅的脾气,这是一个宁碎勿肯全的犟种,若是他心里不愿,无论怎样威逼利诱,他也不可能变得驯顺。

  但他却又实在很欣赏、且极需要有沈琅这样一个,既能为他排忧解惑,又永不可能对他的龙椅有威胁的谋士。

  燕昭有时候既可惜他是个瘫子,又庆幸他是个瘫子。

  倘若这世上没有薛鸷,他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将这人哄诱到手上,可燕昭知道他只要认准了谁,便如他的性子一般,永不可改了。

  况且他也舍不得将这个人困在宫闱之中,他确实不缺可以纾解欲|望的人,何必又在沈琅身上自找没趣呢?

  沈琅道:“陛下九五之尊,我为什么不肯?”

  燕昭于是故意伸手去碰他的衣襟,沈琅始终低着眼,他倒是没有躲,但那脸色也绝说不上好看。

  燕昭忽然笑了:“这么嫌弃朕?”

  “平心而论,除了比他年长之外,朕的样貌也说不上坏吧?”

  虽然权衡利弊之后,他认为没必要为着那点色|心,而失掉一个对他这么有用的沈楫舟,可到底是被薛鸷比了下去,燕昭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不甘心。

  那不甘心催生出几分轻微的、他几乎察觉不出的恨意来。是对沈琅的恨。

  看他这副样子,就很想要摧毁他……如果薛鸷真的死了,这个人会是什么模样,燕昭忍不住想。

  他本来想告知沈琅自己的计划,可现在却忽然不想说了,他就要看着他继续焦急下去。

  沈琅终于说:“若是陛下想要,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沈楫舟’,也不是找不到,我……”

  顿了顿,他忽然又改口说:“但我愿意留下来。”

  燕昭接口:“只要薛鸷能活?”

  沈琅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陛下放他和他那些弟兄们回登封,他们到底护国有功,再怎样,也不至于到处死的地步,贬成庶人,也就是了。”

  燕昭不回答,末了,才冷笑一声。

  “朕再问你一次,论身份地位、文采谋略,朕有哪一点输他?”

  沈琅盯着他的眼睛,还是诚然:“陛下白璧无瑕、无人能及。”

  “只是……”

  “我先看见他了。”

  他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若论此后富贵荣华、权势地位,那自然是跟着燕昭最好,也只有跟着他,他才能不像个废物那般苟活,才能在政事上有所建树。

  好像再怎样权衡利弊,他也不该选薛鸷。

  可他就是喜欢薛鸷,他对燕昭撒谎了,这世上俊才骄子,在他心里也没人能比上薛鸷。

  他恨自己的残疾、恨自己的身体,可薛鸷却俯下|身吻他,吻他最恨的地方。

  他们甚至连下辈子都说好了。

第85章

  这夜沈琅与燕昭二人不欢而散, 燕昭也只宿在偏殿。

  沈琅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到了白日里,他便不请自去地到那乾枢殿里等着燕昭。

  两人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照旧是如从前那般, 偶尔谈几句国事政务, 偶尔燕昭会提起些从前在东都的往事。

  “那时候朕与你才刚相识, 却一见如故, 有如莫逆之交。”

  燕昭笑望沈琅:“那一岁你我初识, 朕与你们几个到郊外踏青斗草,朕自以为熟读《群芳谱》等著作, 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那些稀奇话,我却从未听闻。”

  “后来朕才知道,那些闻所未闻的稀奇花草, 都是你东借西凑编来糊弄我们这些北人的。”

  “你说话时也不露怯, 一本正经的,足把我们几个都蒙骗过去了。朕那时料想, 你这样一个漂亮孩子, 又怎么会撒谎骗人?况你又博古通今, 寻常无论朕说什么典故, 你都知道, 于是自然一丁点都没有怀疑你来。”

  沈琅只微微一笑。

  燕昭顿了顿, 又很突然地问他:“楫舟, 你究竟是如何看我的呢?是也拿我当知己,还是只是向上爬的一条绳索?”

  沈琅先是沉吟片刻, 而后才道:“是陛下将楫舟从温饱的困厄之中解救出来,那时候楫舟便想,今后定要一辈子效忠于陛下。”

  “不对。”燕昭看上去并不满意, “你撒谎,那日你只身前去天武寨,已是‘叛逃’过一次了。一辈子效忠,这五个字你已经破过了。”

  “况且朕方才问你什么,你答的又是什么?”

  说话时他始终看着沈琅,心想,这个人再聪明,也不过还是个尚未变得成熟老练的年轻人,在他眼里,更像是个孩子一般。

  沈琅沉默地想了片刻,而后才道:“都有。”

  “陛下于楫舟既是知己,也是伯乐,更是兄长。”

  “只不是你的‘有情人’。”

  “陛下三宫六院,若要寻‘有情人’,多得只怕数也数不清。”

  燕昭有些不高兴了:“那些,怎么叫作情?”

  沈琅却道:“陛下要楫舟说真话,这就是真话。”

  长久的沉默。

  沈琅有些后悔了,眼下他该同燕昭谈旧情、说些讨好他的话,即便他不信,可没人听那些奉承的话会不高兴。

  可他说自己当燕昭是知交、是伯乐,也并非全是假话,他与他的确有些情谊,只是与风月无关,只是孺慕之情。

  也因着那几分孺慕之情,他很没办法看着燕昭那双眼睛撒那种谎,说出那些暧昧撩拨的话语。

  ……

  三月初二。

  沈琅因这几日急火焚心,身上复又起了热,这宫里并没有邵妈妈时时盯着他,他不开口,自然也就没人发觉他病了。

  这日傍晚,沈琅托了个小宫娥去向燕昭传话,燕昭不知是故意晾着他,还是真被政务绊住了脚,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他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寝殿。

  床幔纱帐上除了常年萦绕在这座寝殿内的熏香气味,还笼着几分若隐若现的兰花香。

  “玉堂。”有人在帐中喊他的字。

  燕昭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发紧,自他坐上龙椅之后,便没有人再唤过他的字,即便是昔日旧友,如今也要低眉颔首地叫他一声“陛下”。

  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只是在明堂上做那个人人都畏惧的天子久了,心里难免也会淌过几分寂寞,偶尔也会怀念起从前在东都时的放纵、与知交友人的亲昵。

  人总是贪心不足,即便他如今已是风光无两、至高无上的天子,可心里总还是觉得尚有缺憾。

  燕昭抬手一点点掀开那幔帐。

  “楫舟。”他也叫他的字,“你要说什么,说吧。”

  沈琅眼下靠在榻上,长发披散、柔软地垂落在榻上。

  燕昭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略过他的唇瓣与脖颈,他发觉这个人似乎是故意地、将衣襟扯松了些许,露出的那一小块肌肤有着白玉一般的光泽与质地。

  他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我错了。”

  “你错了?”燕昭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让玉堂不高兴了。”

  燕昭总算发现了他面上的烫红,薄薄的眼皮也染将上了一层病态的薄红。

  “你病了。”他又说。

  “这恐怕是急病了。”燕昭又问,“请太医来看过么?”

  沈琅摇头,默了半晌,又故意地盯着他的眼说道:“玉堂,你来摸摸我的脸,看烫不烫。”

  燕昭却只是伸出手去碰他的额,顿了顿,才道:“很烫。朕替你去叫太医。”

  沈琅摇摇头,却拉着他的手,一直贴到自己烫热的脸上,燕昭只觉得心里猛地一震,他已经不年轻了,这样的心跳,也很久不曾有过了。

  “玉堂……我心甘情愿。”

  “你想好了?”燕昭的声音有些干哑,“并不是只有今日,你要换他一条命,就要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即便如此,你也愿意?”

  “嗯。”

  燕昭于是便俯身朝沈琅凑了过去,后者则闭上了眼,燕昭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微蹙了一下眉,分明厌恶他的触碰,却要强迫自己不躲开,心里又徒然冷下来半截。

  他的确想吻他,但也知道一旦吻下去,沈琅对他最后的那几丝孺慕之情,恐怕也要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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