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阴郁受的正确方法 第70章
作者:尚许
之后他不吃不喝,每天躺在床上,村民都担心魏黎被魇住了,筹钱找了个跳大神的也没治好。但人死了总要埋葬,村子里的坟都集中在山坡上,在严荣旁边,大家给婴儿修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要刻墓碑的那天,魏黎出现了,被问到上面要刻什么名字。
孩子太小,生命就消逝了,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
刻字的师傅等了半天,魏黎只看向坟包没有说话。
本来以为等不到答案,在刻刀下去的前一秒,魏黎突然转过头来。
眼珠漆黑,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像发生的一切事不关己,然后,脸部的肌肉抖动,硬生生扯出来一个笑。
整张脸说不出的惊悚奇怪,仿佛有人拿刀把他的嘴角划开,这样无论发生什么,这张笑脸也会死死地焊在他头上,不可剥离。
“就叫魏桃吧,”他沙哑着嗓子说,双眼无神,似乎在看人又似乎在看远处的层峦,“桃子的桃。”
原来他并没有什么活泼可爱又娇纵的妹妹,或者说有,但从没出生过。她在法律上都不能称为一个“人”,连人权都没有。她死在降生之前。
始作俑者魏勇,在发生事故的下一秒撒腿就跑,他是过失杀人的主犯,不知道逃逸去了哪。不过村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迹,也算少了一大桩烦心事。
而那个倒霉的货车司机被判了次责,赔了十几万。魏黎就拿着这笔钱从村小跳级毕业,上了镇上的初中,再以中考第一的成绩,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即使比同学小上一两岁,他的成绩也始终名列前茅。周围人不知道山沟沟里的惨案,他们只知道魏黎是一个温暖和煦,开朗阳光的少年。
说话懂得分寸,严谨又不失幽默,待人不卑不亢,聪明也爱运动,来自一个有爱的家庭。
没有人不喜欢他。
邮政来送通知书的时候,全村都震惊得无以言表,因为这是他们村第一个考上S大的小孩,外省排名第一的名牌大学,就是离C市十万八千里,但没关系,说到底山沟沟里也是飞出了金凤凰,鞭炮都放了好几天。
那张神圣的录取通知书就被众人宝贝似的传阅,沾沾喜气。魏黎站在最外围,抱着胳膊倚着墙,笑而不语。
第二天,他说要去打工攒学费,收拾行李出了门。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伟大的高考制度,魏黎借着这个跳板改变了命运,彻底从魏家村飞出去了,似乎他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
姜津顺着别人指给他的路,来到了魏黎从小生活的屋前。抬头一看,原来这间凋敝的房屋他路过好几次,门锁都生锈得不成样子,姜津上前,一撬就开了。
吱呀一声,掉漆的门就这样敞开。
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人。姜津小心翼翼进去,从门口进了各个房间环视一周。
所有的家具都落了灰,生锈的生锈,腐坏的腐坏,灰尘厚厚一层,似乎离开这里的人想再也不复返,所以一点也不在意。
厨房是那种老式的土灶,各个调料码的整整齐齐,收拾得也很干净,锅碗瓢盆被仔细放好。姜津扫了一眼,就能想象出来一个精瘦的小孩烧火做饭的场景。
原来魏黎的厨艺是这样逼出来的,也没有什么妹妹爱吃他的饭,只是哪天不合父母的口味就会被打骂。
然后姜津进了那间最小的房间,只是一眼,他就认出来这是魏黎的居所。
跟之前的房间一模一样,所有的家具只有铁架子床,掉漆的衣柜,以及老旧的书桌。每一处都有种硬邦邦的感觉。从小到大所有的课本笔记试卷整整齐齐地被人摞好放在角落,姜津随手拿起一本,翻阅起来。
灰尘在昏黄灯光下四处逃窜,似乎并不欢迎这个外来者。
魏黎的字迹跟他之前看到的并无二致,笔尾锋利,非常工整,翻了好几页也没有任何涂改。姜津就这样一页一页翻过去,仿佛翻过魏黎的所有光阴。
突然,书页中夹杂着一张折好的草稿纸掉出来。姜津弯腰把它捡起,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下笔力道比平常重不少,力透纸背,差点把纸张戳破,摸起来甚至有些坑坑洼洼。
他把草稿纸慢慢展开,扫了一眼,怔愣住,垂下眼睛想了半天,又折回去,仔细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床铺也是十足的整齐,就是太过陈旧。姜津收拾了半天,感觉还是有点硌得慌,掀开薄薄的床褥,才发现铁架上面也只是一层粗糙的木板,甚至都没有打磨,还有些刺。
魏黎一直都不是什么富家公子,甚至都称不上普通家庭。他在温饱线上挣扎,忍受虐待,睡的是连床垫都没有的硬板床,就这样长到了十七岁。
他全靠自己的努力和头脑,跳出去,塑造了一个完美的“魏黎”,然后混得风生水起。
姜津躺下,蜷缩着腿,心里复杂程度无以言表,仿佛有千斤重石压在他的胸膛,睡意袭来。
第二天,姜津去了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店。
年迈的老板在听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姜津选着零食,挑了一大包,想要结账的时候发现这里都没有二维码,老板说他搞不来那个高科技,就没弄。
幸好姜津身上还有点现金,这才付了钱。
姜津走走停停,顺着山路来到了魏桃的小坟堆。显而易见的,这里并没有什么杂草,墓碑上的灰都不多,倒是严荣那里乱七八糟。
也只有这里的山坡上种了几棵桃树,有几颗果子隐秘在枝叶间。
姜津把零食摆好,太阳逐渐西下,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空旷的山坡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当即一愣。
魏黎站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穿着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提着一个手提箱,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缓缓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第81章 针锋相对
姜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想张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感到了一丝陌生。这些天姜津把对方所有的伪装都扒开,发现了一个赤/裸/裸的、真正的魏黎。
他从来不是什么太阳,更不是救世主。
他只是一颗长得歪七扭八的青梨子,里面早已被虫蛀空,刷上金黄的油漆,背着白炽灯,费尽心机把自己吊在天上,伪装成了太阳。
姜津沉默地看着对方一点一点朝他逼近,差不多还有半米的时候,魏黎停下,侧过头,两个人同时看向那个小小的墓碑。
秋风吹过,周围落叶翻飞。
姜津冷不丁开口:“我早该意识到村子里有你的眼线。”
不论时隔五年突然回来的魏黎,还是明显常有人维护的坟墓,都彰显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魏黎在这里依然有内应,一旦有什么外来的风吹草动,就会警惕地、事无巨细地告诉千里之外的他。
恐怕姜津在踏入村子的第一秒,就有人给魏黎通风报信。一个满载秘密的大本营,怎么不会找人监视呢?
“说是眼线也太不近人情了。”魏黎蹲下,熟练拔掉了附近的杂草,“他们只是看我长大的长辈,认认真真去做我拜托的事情。我很感激他们,所以每个月会给些生活费,仅此而已。”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低头看着供着的零食,没再说话。
姜津的视线从墓碑慢慢移到魏黎的侧脸上。他想起来在宿舍共枕的那次,也是同样的角度看他的侧脸,明明五官没有什么变化,但如今物是人非,感受也天差地别了。
姜津又说:“我能找到这里,你是不是很意外?”
魏黎笑了几声:“确实很意外,没想到为了探究我,你会想方设法套出魏怀月的话,然后千里迢迢跑来。进山费了不少功夫吧?我上中学的时候每个星期都得下山,当时路比现在还难走,如果能碰上搭车,那就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但如果没有,只好靠着两条腿。”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甚至还掺着一丝笑意,似乎在分享陌生人的事情,觉得很有趣。但其中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津深吸一口气,然后轻声说:“那个雨夜,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十岁的小孩本来就掌控不了所有事情。”
听了这句话,魏黎半天没说话,思绪似乎又飘到了那时候。他低下眼睛:“可你知道吗?当时她还活着的。”
姜津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目击者只有我一个,她躺在地上,全身是都是羊水和血,旁边是母体的白花花的肠子。她两只手就在那么乱扑。我抱起来,身体很小,很软,很轻,是温热的。她当时就是还活着,连着脐带,手脚还在动。”
姜津察觉到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嘴角的肌肉也在扭曲。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但是,过了十几秒她就停下来不动了,跟那个女人一样。后来我看见被碾碎的昆虫也是这样的表现,条件反射似的挣扎几秒就死透了。我脸上也是血,到处求人,让他们送去医院,但最终还是于事无补。而魏勇,那个罪魁祸首,自私自利地逃逸,最后一次听说他的踪迹是出现在了S市,所以,我考了那里的大学。”
他的呼吸慢慢急促,额头上冒出细汗,声音极低,像是在咬牙切齿地说:“温热的感觉在我怀里慢慢消散掉。当时我在想,如果能让她活过来,我做什么都愿意。如果有人能救她,我恨不得当场给他嗑十个响头。但是没用,死亡是救不了的。山里没有回应祈祷的神,只有那些装模作样的骗子。喝符水和跳大神,能把一条命叫回来吗?不能。”
姜津静静听着,咬紧牙关,没有打断他,目光里掺杂着非常复杂的东西。
“我给她取名叫魏桃,不只是这里有几棵桃树。你应该不知道吧。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别处栽的都是梨树,而唯独这里是桃树?因为两种果树不能混栽,病虫害会非常严重。梨树和桃树本来就应该天各一方,我过得那么苦,希望她下辈子能过得完全相反,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不要重蹈覆辙。我捏造了一个虚假的家庭,里面有一对虚假的父母。但你可能不相信,我其实一直都觉得,魏桃如果活下来,就应该是我平时在宿舍里描绘的那个样子。”
又来了一阵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同时吹得桃树叶子作响。
“十岁开始,家里就剩下我一个,自己睡觉自己做饭,就这样慢慢长到了高中毕业。你知道我收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多么高兴吗?”回想起来那一幕,魏黎第一次在他面前身体发颤,把自己的脆弱表现的一览无余,“一点也不夸张,我当时手都在发抖,那么多年,我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这一刻。我想大叫、翻滚、从山崖上跳下去。一个跟这里完全没有关系的城市和未来对我热情地敞开怀抱。一切都很幸运,我去S市,正好罗禹招人,见我聪明机灵,就这样留下来了,慢慢就攒下来不少的钱。”
姜津神情一动,其实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是跟他相同的反应。他终于短暂地从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中逃出去了,得到喘息。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太想去过一个正常的生活,普通人的家庭我要努力去作假才能得到。我跟罗禹说我母亲重病,父亲在外打工,我得赚她的医药费,正好又戳中了罗禹的心窝,于是他经常照顾我。我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辞,总结来讲就是家庭多么凄惨,但跟实际相比,我捏造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学校里,我利用人性漏洞包装自己,但没给任何人造成损失,他们从我身上都获得了好处。等价交换,你也许觉得我太过投机取巧,但社会底层法则就是这样的。
“姜津,甚至我有的时候也会羡慕你,起码亲人都存活于世,不像我,虽然有那么多的朋友人脉,但他们喜欢的都是‘魏黎’,而不是真正的我。有些人也真的非常讨厌,我还是得关心谄媚他们。到最后,习惯成自然,我把自己锁在了套子里,分不清心中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说到最后,魏黎的神情哀恸,甚至滑下来眼泪。
姜津心中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魏黎哭,在过往印象中,眼泪似乎跟魏黎绝缘。
他从不脆弱,从不抱怨,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的。
可是现在,四下无人,面对的是坟堆,身旁的是对他知根知底的姜津,举头三尺也没有神明,他终于卸下伪装来,诉说完所有的秘密,安静地落泪。秋风把眼泪吹落,在夕阳的照射下亮晶晶的。
从始至终,姜津的手攥了又松,犹豫好久,最终还是放下警惕,伸出手来,要去抚摸那人颤抖的肩背。
在触碰上去的前一秒,魏黎突然转头,刚刚的悲伤一扫而空,眼里尽是恶毒和嘲弄。
他低声说:“你信了?”
姜津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魏黎的睫毛上还残存着泪珠,眼底还有红血丝,语气陡然变化,让人来不及反应。他步步逼近,逼得姜津屡屡后退,直到边缘才停下。
“你信了!”他哈哈大笑,笑声传遍整个山坡,“兵不厌诈,我在你心里已经是完全不可信赖的形象,你为什么还会信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原来你跟别人是一样的愚蠢,听风就是雨!自打一开始入学,你用第六感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还对你刮目相看,但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
他嘲讽地一笑:“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姜津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心中怒火喷薄而出,捏紧拳头,在即将打上魏黎嘴角的时候,被拦下来。
“放轻松。”魏黎嗤笑了一声,把姜津的手攥得通红然后甩开,“其实我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跟你谈个交易。”
他拎起那个手提箱,对着姜津慢慢打开。
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姜津瞳孔瞬间变大,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魏黎。
满满一箱的百元大钞,每一处空隙都被填满了。
魏黎说:“这是我那么多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全部提了出来。我算过,够你想要的那家市中心的大商铺整整两年的租金,那里客流量爆棚,也没有竞品,烘焙店开在那里非常合适。”
“这算什么,”姜津抬起眼睛看他,轻声说,“封口费吗?”
魏黎沉默许久,合上了箱子,递给他:“虽然这个词听上去不好听,但随你怎么想,我没意见。说到底只是一笔交易而已。或者换个好听的说法,我只是希望你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无偿给你的资金支持。”
姜津看着横在两人中间的箱子,毫无退缩,冷笑了一声:“真够道貌岸然的。”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很虚伪。”魏黎耸耸肩膀。
姜津移开目光,侧过头,“我不要。”然后他撞开对方的肩膀,打算离开。
上一篇:被争夺的人妻beta
下一篇:恋综,弟弟超凶?一亲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