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什么? 第126章

作者:翡酌 标签: 情有独钟 成长 校园 日常 近代现代

然而视线清明时,看到的却只有苍茫的雪景和空无一人的驾驶座。

前车窗微微落了一小节在通风,细碎的雪花偶尔落进车里,祈临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纯黑色的大衣。

这不是许沛然,也不是Zane的。

大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轻轻停在他的臂弯上,领口微微翻落,那股熟悉的栀子香就更加浓郁地盈了上来。

贴合在皮肤的每一尺每一寸。

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栀子花缠紧停拍了一秒,随后又在寒天雪地里疯狂地跳动起来,那只沉眠了七年的蝴蝶再度破茧,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

大脑此刻没有任何思绪在运转,连最基础的猜测都做不到,祈临只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小心又缓慢地转动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颈,一点一点,用视线去印证自己从未幻想过的画面。

窗外的天光已经亮起,零散的雪花像某种点缀,攫取了空间里的所有声响,将眼前的重逢铺垫成一场默剧。

陈末野就坐在他的身边,浅色的瞳映着他的轮廓,一如七年前每个睡醒的清晨。

光线被那些飘零的晶体点缀得模糊,丝丝缕缕落在男人的轮廓上,徒添了三分失真感,空气中那些浮沉飘聚的介质覆盖了缺失的七年,他们此刻仅有一段触之可及的距离。

心跳仿佛砸在每一根神经上,眩晕还没有完全褪去,祈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响起,沙哑到了极致,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遵从本能:“哥?”

我开口了。

祈临想。

如果这是梦,就该醒来了。

然而跟前的人却没有像从前一样变成残酷的泡影一晃而过。

他只是微微俯身,迈过了所剩无几的距离,用微凉的指尖轻压在祈临的眼尾,一点点揩去了脱眶而出的眼泪。

“嗯。”陈末野垂着眸,嗓音温慢地回应,“好久不见。”

第101章

触在脸上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梦。

意识到这点,祈临的脑袋重重地碰到了车窗上,剧烈的反应让他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水簌簌落下, 但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心脏一点点加速。

窗外寒风呼啸,车内的温度也渐渐零下。

“怎么了?”陈末野浅色的瞳凝视着跟前的人, 浓长的睫毛垂拢成网, 而祈临的轮廓正好落在网心。

“反应这么大, 是没想过在这里见到我,还是……”他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不想见我?”

两句轻慢的反问仿佛带着钩子,浅浅地掠过, 在祈临心口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不是。”祈临这才从呆滞的状态回神,条件反射地否认, “当然不是。”

他不可能不想见陈末野, 只是眼下的一切发生得太过意外, 他有些手足无措。

眼前的陈末野……和记忆中很不一样。

十七八岁略显柔和稚气的线条已经彻底褪去,年岁雕琢过的眉眼深邃, 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利落修长, 每一处都比从前更加英俊。

唯独那双凝望他的浅珀色眼睛, 不是七年前那种柔软温和, 更像一汪深寂的冷潭,带着言语难明的……一点点陌生感。

因为深爱过, 所以这些变化格外的刺眼。

祈临这才发现,自己是个极度自私的理想主义者,自欺欺人地把陈末野锁在十九岁的记忆罐子里, 以为这样初恋就不会变质。

他准备好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十九岁的陈末野忏悔自责,却在付出行动前,被二十六岁的陈末野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现在他只剩一个泡影破碎的空罐子,情绪在舌尖来回拉扯,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好久不见。”

Zane和许沛然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们占好了房间,来取剩下的行李。

少年狼狈时只能躲在角落里失落,而成年人已经能面无表情地站在寒风里装作若无其事。

许沛然是小跑过来的,她察觉了什么,绕到车后座正在取行李的祈临身边:“师父?”

祈临微垂着眸,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嗓音微哑:“嗯?”

“你眼睛好红,还是很困吗?”许沛然一边问,一边接过祈临替她拿出来的行李箱。

祈临面上滴水不漏,但是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他动作机械地把后备箱的东西搬出来,却忘记自己手臂里还抱着一件外套。

纯黑色的羊绒大衣眼看着就要坠落在地,祈临忙不迭地伸手去抓,又忽略了自己另一只手上还有个行李箱。

顾此失彼说的就是此时的他,霜雪结冰的路面最容易打滑,祈临才攥紧了大衣,又被行李箱拖得失了平衡。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只宽厚的手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肩。

带着熟悉的淡香,稳稳当当地护住了他。

许沛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平日里敬重的师父被自己敬畏的合作对象揽在怀里。

这一瞬间的画面看起来有些超乎想象的亲昵,但气氛却有种说不出口的……和这片冬日一样的冷。

祈临在仰头时又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瞳,他因为慌张喘了一口气,从唇间漫出的白雾仿佛一层纱,隔在他和陈末野中间,彼此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他先听到自己砰动的心跳,才回神开口:“……抱歉。”

“没事。”陈末野收回手,将祈临臂弯里的外套取走,转身走向了在一旁等待的Zane。

大概是揣测到祈临不想把狼狈暴露在陌生人面前,陈末野的反应平静,已然不像刚刚在车里和他说“好久不见”的人。

许沛然茫然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等他们两个都走了有一段路,才回头看向祈临。

“师父,你是不是和陈末野认识啊?”

冷不丁的询问拽回了祈临的心神,他垂下自己落空的手臂,回头看着许沛然:“什么?”

“啊,就……我看你刚刚拿着他的外套,你们之间的气氛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有点怪怪的……”

许沛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是在第一次发现陈末野注视祈临时,她就隐约察觉到这两个人或许不是陌生人。

至少在祈临睡醒前,陈末野看他的眼神不是。

祈临听着她无来由的探问,只觉得心口像破了个洞,冬日的风雪刮在脸上,也从胸口穿堂而过。

原来初恋的亲密无间被七年磋磨之后,只会剩下几分“状似熟络”的影子……而这些细枝末节在旁人眼里,只是感觉不寻常的陌生人。

祈临没有回答,许沛然也就没有追问,两个人拽着行李箱,在冰雪厚重得无法行走前进了小别墅。

其他人已经连续到了,来往的人生把两层楼的独栋别墅渐渐暖得热闹。祈临这才想起自己是被许沛然邀请过来度假的,在谈笑寒暄间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

有人畏寒,去厨房弄了几杯热饮分发。

祈临接过递来的热可可,坐在人群之中,面上是从容有余的二十四岁成年人,心里却还是那个矛盾笨拙的高中生。

他想多看看二十六岁的陈末野,哪怕是以某次聚会偶尔遇到的旧友的名义。

结果却不尽人意。

有几个女生进门就看到了那位英俊沉默的男人,她们大方地把Zane围在厨房前的小吧台上,聊和陈末野相关的话题。

Zane只能满脸歉意:“抱歉,我朋友有点不舒服,他想先休息一会儿。”

祈临捧着热可可的手微微发白。

不舒服?是因为在车上开了窗,又把外套借给他,所以受寒了吗?

应该是的,毕竟他记忆里的陈末野就是很容易生病。

几个女生没祈临想得那么多,片刻的遗憾后,又追问其他事情。

比如年龄,工作,兴趣爱好……

祈临在人群的最外围,距离那边的热闹是最远的,但是却从无数话题的杂音里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

陈末野在首都大学读书,一路硕博。

他这次在国外是因为导师生病了,所以作为架构师担起了对接任务跟了一阵项目,不多时就要回国。

“兴趣爱好……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吧?不过我跟他也就认识两年,也可能是我了解不深,”Zane一边说一边怂恿,“你们想知道自己去问问呗?”

“我想起来了。”最热切的那个女生忽然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磕出了清脆的响动,“我说这张脸这个名字那么眼熟,陈末野、陈末野……是RRUGOSA乐队那个陈末野啊!”

别人口中的陈末野猝不及防和祈临了解的片段有部分重合,他低头抿了一口热可可,不由地竖起耳朵。

那边的话题里,Zane意外:“你居然知道RRUGOSA?”

“知道,我在国内追过一段时间来着,你们都不知道当时多少人迷RR的吉他手。”女生说,“当时乐队爆红,成员们到处上节目综艺,唯独陈末野不露脸。好多人说公司这是昏招,什么年代了还走假清高的营销路线故意塑造神秘感去吸粉虐粉,一点都不透露私生活……黑粉对撕了两年多,谁也没想到结果合同一到,人直接退圈了。”

“真假?陈末野明明看着一张冰感男神脸,原来还有那么乖张叛逆的时候?”另一个人感慨,“不愧是玩摇滚乐队的,这反差真够劲儿。”

“对了对了,我还有个问题……”那个女生又问,“我吧有个朋友在业内工作,我曾经在陈末野解约的时候托他帮我要联系方式,结果他跟我说陈末野出车祸了?”

——车祸。

这个词祈临上次听到,还是贺迅车祸身亡的消息,猝不及防再听一遍,自然联想到各种不详的结果。

陈末野还出过意外。

砰!

吵闹的客厅一瞬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落到祈临这里。

尖锐的陶瓷碎裂声伴着微热的液体渐落在脚边,祈临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脱了力气,摔了一个杯子。

许沛然惊魂甫定地问他怎么了,祈临只是笑了一下:“抱歉,没拿稳。”

打碎一个杯子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人替他找补了句“碎碎平安”就带了过去。

祈临问了打扫用具在哪,就自己去收拾。

而在经过小吧台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另一句更刺心的话——

还是那个追过乐队的女生,她问Zane要了一杯热茶:“当时我特别想追陈末野来着,可惜无论是线下还是线上都错过,现在兜兜转转在这里又见面,证明我们还有缘分……他房间在哪?”

祈临捏着扫把的指尖有些发紧,心里说了无数据不行,但脸上却不露风声。

因为,再见面到现在,他和陈末野之间就只有一句“好久不见”。

他是什么关系……能替陈末野拒绝别人。

碎陶瓷杯收拾好之后,大厅里依然热闹,祈临却向许沛然找了个理由,走出了别墅。

白雾不断从祈临颤抖的唇边溢出,雪花一片片落在祈临的发间和肩头,他看着自己陷入雪地里的每一个脚印,忽然想起那场差点埋了他的雪。

他不仅忘了时间会在每个人身上相同地流逝,还忘了“意外”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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