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什么? 第121章

作者:翡酌 标签: 情有独钟 成长 校园 日常 近代现代

陈末野站在祈临的房门前,房间里的东西乍眼看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但是他还是从空荡荡的气息里闻出了一丝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他转过身,拉开了衣柜……祈临放在里面的行李箱不见了。

那一瞬间,每一根血管都像被注入了冷霜,连泵血的心脏都停了两拍。

“他已经走了。”温聿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为了你的前途。”

她压得尽可能轻和慢,好让自己显得无辜可怜些,但是进陈末野听到的却只有掩藏在层层伪装下的虚伪。

他顿步停在原地。

温聿容料到陈末野会反常,倒不如说,她更期待陈末野能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或者说砸点、摔点什么东西。

眼前这个人是她缺失了十八年陪伴的孩子,等她再有机会回到身边时,陈末野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甚至连厌恶都是压抑过的。

这种就像是被玻璃罐隔开压缩的感情让温聿容很不满意,但是陈末野把瓶口扣得太死,她无从下手。

所以当她发现陈末野的情绪罐被自己撬出了一点缝隙时,有种欣赏成果的欣慰。

而良久的沉默后,陈末野却只是微小地侧过头,用余光最远端,近乎死寂的视线扫了她一眼。

温聿容一怔。

一股无名的寒意遍布全身。

等她再回神时,听到的只有厚重决绝的关门声。

陈末野在楼下的时候看到了季荷,她见到人就往他这边靠了过来,陈末野想也没想就扭头离开。

他并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在这些所有情绪之上,还有一个祈临。

初春的余寒在深夜里死死绞着他的四肢,陈末野仿佛完全没有知觉,飞快地拧攥自己的大脑,推测祈临可能去哪里。

他先去了以前住过的地方,冒昧打扰了在休息中的老太太,看到了空荡荡的小出租屋。

接着去了RUGOSA,夜晚正是最忙的时候,玫姐看到他忙里抽闲地问了一句怎么来了,不是准备训练么?陈末野就知道祈临不在这里,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转头又离开。

然后,又去了杜彬家,杜彬给他开的门,见到陈末野的时候他时又愣又意外,同样一无所知。

异常的反应掀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但陈末野无暇处理,转身就下楼拦了车,赶去十六中。

保安不允许校外人员随意出入,陈末野只能在门口等赶来的班主任萧龄。但萧龄却只是茫然又困惑:“不是给他安排好了国外的学校,已经出国了吗?”

出国。

陈末野站在昏暗的路灯下,觉得自己骨髓都被寒得发痛。

等萧龄终于回味出来也许是祈临出事时,男生已经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陈末野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因为时间太短了。

机票当天不一定能订到,国外对接的食宿学校都需要安排,一天内是做不到让一个人就这么离开的……可如果温聿容是早有预谋的呢?

如果温聿容早就想好,今天就是逼祈临走的日子呢?

贺迅那种跌在泥泞堆里都爬不起来的人,是怎么知道他和温聿容是母子关系的?

他和祈临在外一直小心谨慎,为数不多的亲密也是在密闭空间,贺迅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温聿容手段那么高明,要真的想让那个男人坐牢,他有什么机会能闹到公司?

这些在早上没来得及细想的问题,在陈末野辗转的间隙里一个个蹦出来,无数次交叠之后,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温聿容就是早有预谋。

这个答案像一道血淋淋的划痕,覆盖在他无视已久的旧伤上——那道同样是温聿容给他刻下的旧伤。

祈临其实一直隐约察觉到他和温聿容的关系很表面,这并不是小临多想。

陈末野厌恶她。

她在十四岁那年毫无征兆地回头找上陈和桥,以弥补的口吻要陈末野放弃自己的人生规划,去她选定的重点高中。陈和桥本来迟钝,看不穿那个女人的画皮,以为她是真心为陈末野好,劝他答应。

也怪陈末野当时年纪小,防备心弱,对所谓母亲还有一丝丝的希冀……所以他后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她的工具。

温聿容能有今天,在媒体表面的宣传下是草根逆袭的励志故事,但她从刚开始踏入圈的契机就足够可耻。那不只是简单的抛弃了陈和桥和陈末野,而是背叛。

她在红火了十多年后突然息影,也并非是什么养病沉淀,而是去国外生子了。

她很清楚即便有再多的科技再细心的保养,脸也是最经不起时间敲打的。所以她想用那个孩子跨越阶层,将简单的名利变成权利身份。

只可惜她失败了,因为那个孩子生得太晚,竞争力不够。

所以她把注意打到了陈末野身上……用陈末野的存在打压正统的继承人,又在计划失败后仓促地让他转校。

这件事陈末野没和任何人提过,无论是祈临还是陈和桥。吃到恶心的东西吐出去就是了,没必要摊给别人看,那样只会恶心更多人。

他以为那件事足够深刻,自己长了教训。今天却才发现,那次原来摔得不够狠,自己又一次重蹈覆辙。

他扛不住事,遇到一点问题就捉襟见肘,因为没办法处理贺迅,没办法保护祈临,所以明知道温聿容是个潜在的危险,还是会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她能成为暂时的避风港。

怪来怪去,只怪自己的一时软弱。

陈末野去了机场,翻遍了今天的所有航班,想根据时间推测祈临上了哪一架飞机。

可是太多了。

手机软件上无法显示所有完整、实时的离境乘客信息,但大型国际机场每天有数百上千次航班起飞,飞往不同国家,不同城市,其中还有部分有中转……

陈末野来之前蹉跎太久,已经错过了。

“错过”这两个字撕进大脑里时,陈末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疼得厉害,他站在机场的洗手间里,接了一抔冷水泼过脸。

水砸在脸上渗进了领口,像一张蔓延在脸上的蛛网,带着痛感迅速地遍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拿出手机,才发现屏幕已经黑了……他来这里之后借了好几次充电宝,手机断断续续地被续了好几次命,现在终于阵亡了。

陈末野皱着眉,忍着那阵眩晕从洗手间出来,才看到机场显示的时间。

他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而现在是两点半,天还是黑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止在这里呆了半个小时,于是又回头找了块大屏幕看日期……居然过去了两天。

时间把人从焦躁漂浮中拽回了现实,陈末野找了张椅子坐下,才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疲惫地坐在人来人往的一角,漫长的失神后,看到了从人群脱离,快步朝他走来的季荷。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漫长虚无,他好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季荷还是将他带了回去,私人医生在大平层里等着。

可即便如此,陈末野也只睡了两个小时。

他醒来的时候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还有自己扎着点滴的手。

“醒了?”温聿容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和离开前一样轻柔低缓,没有一点改变,“小临只是选择了一条新的路,也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至于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吗?”

陈末野的眉目终于动了一下,他回过头,浅色的眼睛里不带一点情绪的波澜,沙哑的嗓音平静至极:“温聿容,你把祈临送到哪里了?”

“不是我送,是他自己选择的。”温聿容轻叹了口气,故作无奈,“我知道贺迅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你多少对我有些误解,我……”

而陈末野却只是打断了她的话,用同样的语气反问:“你把祈临送到哪去了?”

温聿容精致的五官僵了一下,终于觉察到陈末野话里近乎异常的冷静。

陈末野离开这三天里,她一直在琢磨他离开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陈末野对她的反应虽然冷淡,甚至说是厌恶,但她知道有情绪就代表他们之间相连的东西还是没断的。

他会恨她,是因为还有情绪,还放不下“母亲”。

可是祈临离开之后,陈末野好像平静无声地把那点藕断丝连彻底划断了。

那一眼甚至还有余韵,本能地让温聿容有些生怵,像预感到陈末野平静的反应里酝酿着的某种鱼死网破。

她要的不是这样,她要的是陈末野失控、翻脸、怒不可遏……

暴怒往往代表着一个人的穷途末路,这样她就可以用陈末野的情绪去印证他束手无策,同时摸清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温聿容将那封保证书,那枚指环,还有祈临已经彻底格式化的手机递过去:“小临不想耽误你。”

她表面上温柔,实际上却像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而陈末野却只是一眼没看,干脆利落撕掉了那封保证书。

清脆的纸质破裂声让温聿容一下愣在原地。

陈末野最后一次问她:“你把祈临送到哪里去了?”

“你一定要知道吗?”温聿容看着他,“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又是法治社会,我总不可能害死他。分开对现在的你们是好处,否则他只会一直耽误你,你不懂吗?”

“嗯。”陈末野只是看着她,“他耽不耽误我,我都会一直等他。”

和预期之中背道而驰的反应让女人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一下,她脸上那张虚与委蛇的画皮有点破裂的迹象。

“我不会告诉你的。”温聿容声音沉下,“你只是亲情缺失,这十八年是陈和桥没照顾好你,也是我对你的亏欠疏忽,这点我不否认。但我不相信你是同性恋。”

她终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厌恶不加掩饰:“同性恋我在圈子里见得多,你知道他们有多脏么?”

陈末野只是想着她,眼神却落在她身后的门上:“我和他都不在乎你相不相信,你怎么想。”

“是吗?那我无所谓!”温聿容忽然站了起来,声音变得细而尖锐,“反正我只要你们两个分开,之后我有大把时间去慢慢纠错!”

她是一切的主导者,她还有规划好的未来,这些插曲只要抹除,一切就能按部就班。

陈末野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平静得几乎像和她毫无关系的人。

温聿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明明受挫的是陈末野,她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反应不如愿而受到刺激?

她转过身:“反正你合同已经签了,祈临也已经走了,你再怎么样也只能被我攥着。”

温聿容抬步离开床沿,却听到陈末野很轻的一声:“你什么都想得到,但有没有想过,一切其实不会如你的意发展?”

温聿容脚步一顿。

她回头:“你什么意思?”

陈末野将充满电的手机打开,调出一条短信,扔到她面前。

他说:“你抓不住我,也抓不住任何人。精心谋划的所有,都不会成功。”

温聿容视线缓缓落下,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三条消息——

[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反感,你也不喜欢我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上一篇:爱情蜗牛

下一篇:假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