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烟火 第71章
作者:楹拾
徐佳媛和江眠晟一左一右地夹着他。
他有点无聊,也不愿意面对这一左一右的欲言又止。
打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一个台。
客厅里变得吵吵闹闹。
义愤填膺的男主指着他倔强顽固的父亲,“我迟早要脱离你的控制!”
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呵,非要跟我作对,我倒是要看看您能干出个什么名堂来!”最后拂袖离去。
一边的江眠晟不自在地正了正身子,还装模作样地理理袖口和领带,哪怕那里一个褶皱都没有。
江沐忍笑忍得简直要撅过去,他可太乐意看江眠晟吃瘪了。
这好戏还没看两分钟,阿姨就来叫吃饭了。
江沐兴致缺缺地走开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这桌饭注定不会吃得太愉快。
但江沐早不似当年那样战战兢兢地等着江眠晟开口挑他错。
他主动将这些年的经历说了一通,又介绍了新的工作。
其实徐佳媛早就把这些调查得清清楚楚,只是听儿子轻描淡写地说,明明是那样冷静客观的语调,她却总是听得心中一窒。
她缺席太多,哎哎又叹叹,最后只能摸着他的发际说你这些年辛苦了。
其实江沐说完这些,他才发现自己早就释怀了,不再求理解和包容,也没有期待。
他只是像再遇很多年没见的朋友,再自然不过地寒暄几句,聊聊这些年的近况。
等到轻舟已过万重山,才发现山外有人等我与否,原来没有那么重要。
终于等到一场父亲没有出言否认、打击他的晚饭。
他看到江眠晟斑白的鬓角,抿得平直的嘴角,绷紧的下巴,紧皱的眉头,才意识到,他不是不想继续争了,只是他老了。
年轻时再怎么凶狠的雄狮,都有老的那天。不再蓬松的毛发,缺了几块的牙齿,松弛的肌肉,再也无法发出高亢叫声的喉咙,无一不在宣告它的无能。
它并非是不想再争夺土地,只是老了争不动了。
江眠晟也老了,如果争斗的代价是又一次看着唯一的儿子离家,郁郁不欢的妻子成日埋怨他,心里的亲情缺口无法再被填补,他也会选择沉默。
沉默不是赞同,但却是让步。
“阿姨已经收拾好房间了,你直接住进去,以前那些东西,不要就不要了,妈妈给你买新的。”
江沐下意识道:“我还要回去。”
徐佳媛明显愣了一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带吗?”
他的生活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但是——
他想到那一院子为他绽放的欧石竹,一只随处挖坑拉屎的小狗,总是淌着饭香的厨房,喊他吃饭的外婆,还有…对着他说喜欢他一辈子的谢镧。
那一瞬间,江沐的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一样。
最重要的东西,不能不带。
如果带不走,那就不走。
不可以,不可以留下谢镧一个人。
“不,我只是有自己的生活,我要回去的。”江沐说。
徐佳媛蔫了,“工作的地方离家里也不远啊。”
江沐笑道:“嗯,所以我会经常回来的。”
不需要再思考了,他想通了。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回去,跟谢镧说自己偷偷跑回去过年了。
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谎言还是要维持,他只是去外地培训了。
吃饱饭,江沐就说要走了。
徐佳媛拉他,“就在家里住一晚嘛,明早再回去也不晚。”
江沐搪塞她道:“有事儿忙。”
徐佳媛小声道:“大过年的…”
一直沉默的江眠晟开口了,“别急,总得慢慢来。”
江沐快速穿好了鞋子,生怕晚一步就出不了门了。
“你慢点!让你爸开车送你。”
江沐挥手道:“我打车。”
一口气跑出了院子,他打开手机。
懵了。
全是谢镧的未接来电。
和未读消息。
【我给你点了外卖到酒店里,年夜饭吃丰盛一点,不知道你在几楼,下来拿一下。】
十分钟后。
【还没有下去吗?】
五分钟后。
【其实是我来了,想偷偷给你一个惊喜,抱歉我不太会,连房间号都没问到就过来了,你能下来一下吗?】
【怎么没接电话。】
【我在大厅里等你,你办完事了来接我。】
这条消息后就没了。
江沐心跳得很快,他感觉自己呼吸苦难。
谢镧就这么凭着一张酒店照找过去了??
他想遮盖住千疮百孔的谎言。
他打开购票软件,可是大年夜临时买,能有什么票?
谢镧估计自己都是开车去的。
不然也不会那么长时间不在线。
他急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急忙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对面传来谢镧低沉又带着点疲惫的声音。
“喂。要回来了吗?”他好像还在微微笑着,大概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见面而高兴。
江沐赤着眼睛,“你去哪里了?”
“你的酒店,我在大厅等你。”谢镧说。
江沐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被冻得泛白的指节发了红。
“对不起,你回来吧。”江沐用沙哑的声音说。
谢镧愣了,“为什么。”
“我…我”
真相如鲠在喉。
“因为我没有去。”
第87章 不要走
平板里的主持人大声倒数着:
“三、二、一。”
“大家过年好!”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江沐紧紧裹着小毯子,可无论平板里的喧嚣声、屋外的烟花爆竹声多响亮,依旧驱不散屋内的阴霾。
三个小时前,他和谢镧打完最后一通电话。
每隔几分钟他就会看一眼手机,可是没有任何电话或是消息来找他。
他以为是郊外信号不好,颤颤巍巍端着把手伸出了窗外。
可是哪怕信号是满格,依然没有消息。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为了证明,他在大年夜的晚上给徐霞发了一个标点符号。
徐霞很快给他回了一个问号。
手机没问题。
只是谢镧不愿意找他了。
他为什么不主动找谢镧呢?他不敢。他害怕听见谢镧质问的声音,或者是愤怒的声音,最怕的是听见谢镧语气里的难过。
他在床前枯坐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实在坐不住了,他才怀着忐忑的心思给谢镧打去了电话。
一声嘟——
两声。
每一声嘟的响声仿佛都割在了他的肉上,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的心几欲滴血。
在拉到第无声滴的时候,谢镧终于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