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烟火 第37章
作者:楹拾
闭着眼深呼吸。
吸气。
呼气。
刚吐完一口气,突然车身剧烈摇晃,江沐的身体由于惯性直直冲向前,他睁开眼看窗外,发现谢镧把车停在了路边。
第49章 故人
再回头,谢镧满脸紧张地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没事吗?”说着还想上手来掐他的人中。
沐连忙避开:“我只是在深呼吸。”
谢满脸惊愕的表情僵住了,肌肉慢慢地放松下来,缩回了椅背上。
他笑一声:“我还以为……”
以为你是又犯病了,呼吸不畅。
谢镧对江沐的病一无所知,却也并非是毫无察觉。自从那次目睹江沐失控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某次去江沐房里留宿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江沐没来得及关上的抽屉,里面是一些抗焦虑和控制情绪的药物。
再联系上一次看见江沐崩溃大哭的场景,他一下就想通了。
日日提心吊胆,江沐睡了他才敢睡。江沐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如果他不对谢镧说,谢镧连关心的权利都没有。
所有的担心和爱意只能藏在幽暗的深夜,那双在黑暗中凝望着他的眼睛里。
江沐被他的紧张兮兮弄的有点紧张:“怎么了?”
谢镧的手还有点颤抖,他克制地道:“雨太大了,看不清路。”
江沐看了一眼前面,恍然大悟:“是挺大的,谨慎些也好,等雨变小吧。”
谢镧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江沐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感情占了上风,毕竟这是最后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了,现在的他手里也只能握住这点感情。
他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那个线香,还挺好用的。”
谢镧还沉浸在惊吓的余韵中,闻言轻轻地掀了一下眼皮:“嗯。”
江沐又问:“最近睡得怎么样?”
其实江沐是知道的,他每天早早熄了灯,听到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又在他的房前停下。他没有锁门,只是把门合上了,因为他知道谢镧不会打开。
果然,谢镧发现门不像从前那样虚掩着就走了,脚步声再次响起,蔓延到了与之比邻的另一扇门门前,又消失了。
谢镧坐直了身体,他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希望,任他怎么泼冷水也浇不灭。
他的眼睛里藏着两团火,定定看着江沐,似乎是要将他点燃,可惜江沐由于羞涩没有抬头,他只听到谢镧客观陈述事实的声音:“不太好。”
脑子里自动脑补了谢镧有点委屈,却又克制地用正常的语气如此说,江沐顿感是自己对不住谢镧,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胡思乱想,还刻意疏远他。
他有些试探着问:“那…我陪你睡呢?”
犹如枯木逢春、冰融雪散,脑子里的烟花好像炸开了。
那张素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写上了惊愕二字,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江沐看他反应这么大,还以为是他不愿意,心里那股不舒服又别扭的劲儿就又上来了,补充道:“我随便说说。”
谢镧这才像是缓过来了,点点头道:“好。”
轮到江沐怔愣了,好什么?什么好?他刚刚有邀请他吗?他只是想问自己陪他一起睡会不会对治疗他的失眠有好处而已!
雨还没变小,谢镧却踩了油门上路了。
当天晚上,谢镧来得异常早,彼时江沐刚从浴室里出来,手上拿了块毛巾擦头发。
江沐以为人得到深夜才来,有些意外地问:“怎么这么早?”
谢镧旁若无人地坐在他办公的椅子上,手机的冷白光打在脸上显出几分冷淡来:“今天睡早一点,明天有重要的事。”
江沐怀念起车上那个情绪波动大的谢镧了,虽然尴尬,但是能看出他的情绪,这比现在这样面对着一个难以捉摸的谢镧好多了。
等到了睡觉的时间,床头柜上点着线香,手机里放着催眠的音乐,一切准备就绪。
除了江沐,他满肚子的事,又习惯在睡前复盘白天发生的事,想到在车上的尴尬瞬间又是一阵脸红,偏偏身边还躺着当事人。
枕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江沐都快怀疑谢镧的失眠是胡诌的了,他没见过哪个失眠患者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的!
他一边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白天的尴尬时刻,一边暗暗吐槽谢镧,但在催眠乐和安稳的呼吸声加持下,也被酿出了几分睡意。
意识逐渐模糊,他也慢慢睡着了。
天气转凉了,穿着的薄外套换成了带着绒的厚外套,挽塘村的橘子也到了丰收的橘子。
黄灿灿的果实挂满了枝头,个个圆滚饱满,在墨绿色的枝叶间极尽招摇之色。
过完年这一批橘子树就要换成产量更大味道更甜的沃柑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吃它们结的果子。谢镧大手一挥,请全村人一块摘,摘了的果子直接让他们带回家吃。
于是这天周六,全村的男女老少集体出动,背着背篓举着剪刀,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山上的果园。
远处的山路上,足以俯瞰底下人头攒动的盛况。
“干嘛非要定在周末?我还想睡个懒觉呢。”一个年轻男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另一个年长些的男人留着络腮胡,睨他一眼:“不是周末的话大伙哪有时间?又不是让你来工作的,就当放松了,拍两张照片而已。”
那个年轻的男人切了一声,翻个白眼道:“后面还不是要画。”
这两年町花镇的经济发展得不错,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挽塘村的特色农业崛起,又因为比较原生态,楼房不多空气清新,很符合开展农家乐这种特色旅游业的选址,上面隐隐约约有了扶持的念头。谢镧这些日子就是在忙这些事。
施茗他们的工作室的老大目光长远,也确实需要做一些公益项目提升知名度,因此接了这次的单子,来为挽塘村设计对外宣传的形象,谈谈改造等事项。
施茗周末大早上被叫来,就是为了趁这次全村人的大丰收体验一把风土人情,设计出一份充满当地人文色彩的海报。
施茗名校毕业又是被工作室重金挖来的,心里面攒着几分傲气,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小项目,又因为周末大早上被拉来怨气横生,敷衍地拍了几张照片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
络腮胡严格意义上不算他的领导,更何况这小祖宗本来就是工作室里烧高香供着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跟在他后边一块走。
不想迎面碰上这次项目对接的负责人。
还和对面隔着点距离,他悄悄拉了拉施茗的衣袖,低声道:“那是负责人,等会儿有点礼貌,别拉脸,咱打声招呼就走。”他是不求这小祖宗低眉耷眼毕恭毕敬了,只要不得罪人家就好。
谁知施茗一动不动,等着对面那伙人走近。
络腮胡一急,刚想说别惹麻烦,就听见施茗十分热络地招呼。
“哟,谢镧,真是好久不见啊。”施茗笑着问候。
络腮胡跟他共事多年,认得那是个皮笑笑肉不笑的笑容。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只见对面那个为首的年轻人,朝着他们遥遥点了个头,淡淡道:“好久不见。”说完脚尖调转了个方向,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绕路走,摆明了不想跟他们接触。
施茗冷哼一声:“切,胆小鬼。”
络腮胡疑惑地问他:“你们认得啊?”
施茗没理他,大踏步走了。
如果络腮胡知道他们的过往,大概会用一句话形容那短暂又充满火药味的会面: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谢镧处理完手边的事,就打算去山下的果园里找江沐,转身的时候,后颈泛过一阵痒意,像是被某种窥伺的视线舔舐而过。回头一看,施茗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大树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谢镧的眉峰微蹙,走到他面前,语气不善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施茗却答非所问:“几年不见,你竟然从一个穷小子变成大老板。”他眼里玩味浓烈:“谢镧,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谢镧最听不得这种语气轻浮的话,他失去耐心,道:“没什么事找我的话,我就先走了。”
施茗拉住他,“哎,别走啊。我可是受邀给你们画海报的啊,你这个态度我们怎么合作呢?”
谢镧轻轻甩开他的手:“负责跟你们交接的人不是我,回头会有人来联系你们。”
见人真的留不住了,施茗才知道着急,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道:“你这两年有见过江沐吗?”
谁知谢镧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陡然认真的态度变好,反而更沉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两个人都是答非所问,各说各话。
“那就是见过咯?”
“别再来骚扰他。”
……
施茗走到他跟前,很认真地说:“我有事找他,不是骚扰。”
“那你找他就好了,找我做什么?”
施茗:……
为什么每次尝试跟谢镧沟通的时候,总觉得两个人不像是同一个物种,简直无法交流。
施茗翻了个白眼:“我要能联系得上他还用来找你?”他戳着谢镧的肩膀问:“诶我说,你们不会这么多年还没修成正果吧?”
他一脸嫌弃地道:“都快三十的人了,你难道还没认情自己的性向吗?表个白就能解决的事,要成了比翼双飞和和美美,要不成你直接找下一个不就得了。还用得着单恋这么多年。”
谢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与你无关。”
施茗自说自话:“哦,果然没成。”
谢镧转身就走。
施茗还在后面喊:“诶!你还没说呢,有没有江沐的联系方式!”
谢镧充耳不闻。
清晨的天边抹上一层金光,刚摘下的橘子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江沐的衣服上被沾湿了一大片,他却毫不在意,往背篓里丟着一个又一个的橘子。
明明是清爽的秋天,他脸上却出了一层薄汗,慢慢汇在一起,变成一颗豆大的汗滴,挂在他的眉宇上,差一点就要滴进眼眶里。
他刚想挽起袖子擦一下,脸上就拂过一阵细微的痒意,那颗恼人的汗滴被吸走了,他抬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张纸巾从自己的脸上褪下。
谢镧看着他说:“都出汗了。”
那点细微的触感慢慢变成了烫意,江沐的手下意识又揩了一下自己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