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做下面那个! 我才不做下面那个! 第20章

作者:远鹤不追 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业界精英 近代现代

  想到这儿,祁砚知即刻皱紧了眉头担忧地看向蒋昭南说,“抱歉蒋总,我不是有意想问你原因的,就像我刚刚说过,只要一句‘个人隐私,不方便告知’我就不再过问,所以你就当我刚才那个……”

  “没事。”还没等祁砚知说完,蒋昭南就慢慢抬眼望向车前漆黑的夜色。

  “我跟我父母……”蒋昭南边说边顿了顿,意识到不准确后很快就改了措辞,

  “我跟我父亲的关系实在不太好,成年后每次回家总少不了争吵,很多时候一顿饭吃完不是闹到动手就是赌咒发誓说好几次‘老死不相往来’,第二天又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嘘寒问暖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祁砚知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问,“所以这就是你最开始不想我来接你的原因?”

  蒋昭南垂首应道,“差不多吧,一般吵完架我就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反正心里带着气干什么都不舒坦,那倒不如什么也不干就安静吹会儿风。”

  祁砚知本来听得很认真,可莫名听到最后那句“安静吹会儿风”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蒋昭南见状扯了扯嘴角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不是,”祁砚知边笑边说,“我忽然觉得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我原以为你是因为吵完心情不好想要买醉才不要我来接你,结果只是单纯不想见人,跟我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年轻富二代还真不一样。”

  蒋昭南听完只觉得无语,“我都几岁了还买醉?”

  “再说了,谁家富二代他爸会跟自家儿子处得跟仇人似的。”

  蒋昭南说完了,祁砚知也笑够了,于是试探性地随口一问,“他为什么总要跟你吵架,纯找茬?”

  “估计是年纪大了怕谁惦记他的财产吧。”

  蒋昭南“嗤”了一声道,“就跟古代那些即将步入暮年的老皇帝差不多,喜欢掌控容易猜忌,年轻的时候只管国事不理家事,老了又怕底下的儿子弑父谋权。”

  “他就那样,从我出生那会儿就打拼到现在,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也算有点儿成绩就开始疑神疑鬼,每天不是盘算他公司里的人会不会害他,就是打压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来体现地位。”

  祁砚知实在觉得荒谬,“你举皇帝那个例子我都还能理解,至少夺完权享受的是实打实的利益,可你家虽然有钱却也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吧,无非就办了个集团,旗下开了几个规模还可以的子公司。”

  “但问题是如果你再努力打拼个六七年的,这点儿差距不也就很快追回来了?哪儿还用得着惦记他的财产。”

  “话是这么说没错,”蒋昭南叹了口气道,“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考上了大学,是当时那批做生意的老板里文化程度最高的那个,在别人不识字报纸都看不懂的时候,他就已经通过一口流利的俄语和俄罗斯那边的贸易搭上了联系。”

  “在几乎遍地是机遇的九十年代,我……”蒋昭南犹豫了一下,很快继续说,

  “我生理学上的父亲迅速看准进出口市场进行商品倒卖,那会儿正巧赶上国家政策支持,整个怀靖到处都是‘下海潮’,再加上他既有门道又有头脑,生意才做一年就赚得盆满钵满。”

  “更不用说这之后的差不多五年内,”蒋昭南回忆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妈吹牛,她说他那会儿简直富得流油,家里不仅有电视电脑大哥大,甚至就连二十多万的桑塔纳都配了好几辆。”

  “我靠!”祁砚知差点没被惊掉下巴,“你家当年居然这么有钱!那少爷你小时候应该没吃过苦吧。”

  “当然吃过,”蒋昭南不禁苦笑道,“而且就我吃过。”

  “为什么?”蒋昭南这回是真心感到好奇,“你家都富成这样了还能让你吃苦?难不成你爸……”

  “不对,你生理学上的父亲已经思想进步到提前在你身上搞‘苦难教育’这套了吗?”

  蒋昭南:“……”

  有时候他是真的想把这家伙脑袋给掰下来看看里面究竟住着何方神仙?

  “咳咳”,蒋昭南假装咳嗽了一下顺势跳过这人不切实际的猜测,平静道,“因为炒股。”

  “炒股?”祁砚知突然怔住了,“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蒋昭南继续说,“那会儿不仅下海是一种热潮,炒股也是,尤其到了九十年代后期,几乎稍微有点钱的家庭都会或多或少买点股票,更不用说我家。”

  蒋昭南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我妈说他那会儿仗着手里有钱更是大买特买,甚至他不仅自己买,还撺掇我大伯他们一起买,本来想的是可以用玩儿股票赚的钱持续拓宽中俄市场。”

  “结果因为不懂行情盲目跟风,过度加杠杆又不及时止损,导致那年到年终的时候他就基本已经亏完了本金,还负债近百万。”

  “嘶,”祁砚知不禁吸了一下气感慨道,“这也太点儿背了吧,果然成也时机,败也时机啊。”

  “可这还不是最点儿背的。”

  蒋昭南微笑着道,“刚好那段时间他忙着研究股票忽视了对公司的管理,于是底下各个部门互相包庇,偷拿资金潇洒挥霍,最终导致项目出错合作中断,资方撤资的同时还不断索要赔款,这让公司一度连在俄员工的工资都差点付不起。”

  “这么严重?”祁砚知问,“那后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蒋昭南淡定道,“当然是申请破产保护延缓时间,然后借钱把员工的工资先给结上,至于后面实在还不上的债务就找银行贷款呗。”

  “你这说得……未免也太轻松了吧。”祁砚知说。

  “的确,”蒋昭南肯定了他的说法,“我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商业上的手段,至于破产那段日子究竟有多煎熬……”

  “我没经历过,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那……”祁砚知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再后来呢?”

  “再后来,”蒋昭南平静地说,“我出生了,出生在他炒股失败赔得分文不剩还欠下一屁股债的时候。”

  祁砚知攥紧了衣袖,上排最靠右的虎牙不自觉咬紧了下排的唇肉,他说,“那你当年的日子岂不也过得很惨?”

  “算是吧,”蒋昭南点了点头目露随意地道,“不过也没几年,因为很快他就又找到了出路。”

  “只是我出生那年还算出了点小插曲。”

  蒋昭南望着车边随夜风浮动的银杏出神地说,“我妈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我那个生理学上的父亲已经破产了,那会儿计划生育管得很严,二胎算超生,罚得很重。”

  “我妈说他当时根本没打算把我留下来,一是交不起罚款,二是生下来他也养不起。”

  祁砚知听到这儿突然就有点不敢听下去了,他的手指脱离衣袖自动握成了一个紧攥的拳头,蒋昭南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反而格外轻松地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最后他还是把我留下来了?”

  祁砚知用力将拳头攥得紧了又紧,闻声松开的那刻还是很轻地“嗯”了一下。

  “因为我爷爷。”

  “你爷爷?”祁砚知感到意外。

  “嗯,”蒋昭南轻声道,“我爷爷信佛,对子女后代这方面看得很重,他不杀生也见不得杀生,在知道我妈要流掉我的那个晚上,立刻就赶到我家让我爸跪了一晚上祠堂,第二天一早又拿了半辈子攒下的部分积蓄给我妈,让她记得到时候交罚款。”

  祁砚知边听边看着蒋昭南的侧脸认真说,“你爷爷把你保下来应该也会很喜欢你吧,你小时候是不是很黏你爷爷?”

  “不,”蒋昭南垂下眼睫淡淡地说,“我没怎么见过我爷爷。”

  “没怎么见过?”祁砚知竟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呢?你们不应该……”

  “因为他在我出生后没几年就因为肺癌去世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蒋昭南仍然很平静。

  “他在帮我交上罚款让我平安生下来那年,支气管粘膜上的肿瘤开始急剧恶化,年都没有过完就进了医院,之后的一两年也是拿各种药物和手术勉强吊着条命。”

  “我刚满三岁的那年冬天,”蒋昭南低下的睫毛在眼眶底部打下了一道极重的阴影,

  “我被我妈牵着去医院看他的路上,他正准备接受那年的最后一场手术,我大伯说他那会儿已经很虚弱了,但还是坚持要见我一面才肯进手术室。”

  “那年去医院的路很冷,我记得的,”蒋昭南说,“旁边有好几个小孩儿在路边堆雪人,如果换作以前我肯定会停下来看很久,可那天我一眼都不敢多看,因为我妈一直在打电话,电话里说爷爷抖得厉害,气也喘得厉害,但嘴里却还在一直念叨我的名字。”

  “于是我妈带我走得更快了,医院离家很近,那天的路却似乎很远,因为当我们进入电梯按下楼层的那刻,电话又响了。”

  “我蹲在电梯角落看我妈拿起手机接听电话,这次电话的内容很简洁,只有一句话,‘你们不用来了,好好准备后事吧’。”

  刚好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

第29章

  车内静得比想象中更厉害, 一道车门划开了黑夜与光明,顶灯亮白的斜光下,相距不远不近的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似是悼念又像默哀,夹杂着苦与泪、痛与恨, 并在当下的这一秒里,悉数消散。

  最终还是祁砚知先打破了沉默, 他问,“你还会感到遗憾吗?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蒋昭南听见了, 轻轻抿了抿唇, 开口的时候嗓子还是很哑,

  “小时候反而还好,那会儿不懂事,不知道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当爷爷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等他醒来我就又能见到他了。”

  “后来长大了, ”蒋昭南停顿了一下,落寞的神色便刚好出现在这一瞬,“长大以后懂得多了就知道当年到底有多可惜了。”

  “至于遗憾, ”蒋昭南叹了口气,慢慢苦笑道,“当然遗憾啊, 明明就差那么点儿距离, 假如路上我们再走快一点, 或者出发时候能再早一点,或许……”

  “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是,”蒋昭南敛了神情却还是透出了半分无奈, “这世上没什么‘如果’,更没有‘或许’,人们只能选择接受现实,接受命运,接受结果。”

  “可一切也远非如此悲观,不是么?”祁砚知单手抵着方向盘,抬头朝他笑了笑。

  蒋昭南接收到了这样的目光却也只是缓缓闭上眼睛,长久地舒了口气,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知道那年我最恨什么吗?”

  “什么?”祁砚知不解。

  蒋昭南更加缓慢地睁开眼睛,目光沉郁地说,“我最恨那年家里已经买不起能拍照的手机。”

  “因为后来时代发展得很快,没几年娱乐行业兴起,我那父亲找到商机重新发家,而我爷爷的东西早在隔几年就搬家的过程中丢得差不多了,到最后竟是连一张照片都没能留下。”

  “所以现在,”蒋昭南憋不住苦涩地道,“你如果问我爷爷长什么样,我还真答不上来。”

  祁砚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总觉得安慰的话说出来不仅假,而且没用。

  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那究竟什么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忆,可现在面对这样的蒋昭南,哪怕他有过类似的经历也总感觉特别无力。

  于是斟酌很久祁砚知也只能仰躺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盯着面前的树影与长街。

  “你后面几年过得好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砚知好似随意地问。

  “还行吧。”蒋昭南调整了下坐姿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窗外正准备关门的小餐馆,里面熄了灯,穿得单薄的老板正费劲地从上拉下染上灰尘的卷帘门。

  “他们说我命里带灾,”蒋昭南没转头,边注视着老板佝偻着腰杆回家边平静地说,“他们找人算过,说我八字不吉利,容易给身边人带来灾祸,尤其父母子孙,有一个克一个。”

  “算命?”祁砚知略显无语地侧头看他,“你家里人还真信这些东西?”

  “嗯,”蒋昭南收回视线倒回背椅轻声说,“他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特别信这个,尤其越有钱的生意人就越信这个。”

  “平时就连开个会都得选个黄道吉日,更别说继承人之类的,如果给钱就可以算完我的一生,那甭管多贵他们都会给的。”

  “那算完之后呢?”祁砚知问,“他们放弃你了?”

  “差不多吧。”蒋昭南说,“他们远离我了,因为杀人会坐牢,所以他们就只管让我活着,不过也不是只管温饱。”

  “毕竟他们后面有钱了,慢慢就淡忘了以前的困难,给我的钱和资源也就越来越多。”

  “尤其我后来出国那几年,”蒋昭南补充道,“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夜里总喜欢胡思乱想,偶尔回想起我小时候的处境也会感到亏欠,于是那会儿我名下的几张卡里经常能收到来自他这边的汇款。”

  “数额不算太大,但好歹也是一种改变。”

  “那你现在还觉得他是你爸吗?”祁砚知问。

  “分情况。”蒋昭南答得自然,“在朋友或者外人面前他肯定是我爸啊,我得尊重、得孝顺。”

  “可实际上我只觉得,”蒋昭南抬眼笑了一下,随后却是极冷的一声轻嗤,“他就是个脏人眼的垃圾。”

  后来到家究竟是几点,蒋昭南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会儿好像已经特别晚了,楼下的餐馆或是服装店统统都关了门,他下车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给祁砚知买了瓶苏打水就回家了。

  可能是当晚讲了些心事导致情绪波动比较大,原本定的晚上再熬夜看会儿文件也被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