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星火不息 第39章
作者:liy离
最令余寂时印象深刻的,便是他规律的作息。
温箴言一般在九点钟就预备睡觉了,一般不会在十点之后睡觉,每天凌晨便起,合理膳食、适当运动,按摩,针灸,枸杞一个不落。
甚至前些天,在京城市公安局时,他曾在运动室中看到温箴言在打太极。
这种养生式的生活状态,令余寂时一下子就能理解“温老”这个称呼。温箴言和钟怀林同龄,但论外貌,温箴言年轻得倒像是三十出头。
因此在听闻温箴言独独一个人留在局里加班时,余寂时还是微微有点震惊的,下意识抬眸看向了程迩。
程迩唇角漾起柔和浅淡的笑意,他轻掀眼睫,月色携着一片光影翩跹落在眼底,他嗓音与晚风交融:“这是意料之中了,温老一直都这样的。”
第63章
酒店办理完入住,大家便各自住进房间里。
余寂时去洗澡,程迩就把头顶的灯关上了,又把两张床间小柜子上的床头灯打开,等他洗完,也进房间去洗澡。
夜静悄悄的,灰蒙蒙的街道上一片寂静,有序排列的路灯投落下缕缕昏黄的光线,路边树影幢幢,纸条随风摇曳,洒落满地的变换的光影。
余寂时眯着眼望着窗外,静静看了会儿,随即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忽然听到程迩喊他的名字。
“余寂时。”
嗓音慵懒黏糊的,余寂时抬眸往过去,就看见程迩换上新的衬衣,头发还是湿的,被水粘连着凝成一股股的,晶莹的水珠顺着发尖往下滴,落入他敞开的领口。
他走到余寂时身边,借着床头暖黄色的昏暗的光芒看向少年的脸庞,他的眼眸纯粹清澈,薄唇紧紧抿着,窗外温柔洁白的月光洒落,温顺的面容都笼罩上一抹光芒,
程迩随手帮他掖了掖被角,紧接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修长纤细的手指穿插进他指缝,五指微曲不断收缩,将他的掌心紧紧攥在手中。
余寂时瞬间就清醒了,一下坐直,脊背僵硬,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被他大拇指紧紧按住手背。
他垂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见他脸颊再度爬上红晕,唇角隐约透出写笑意,紧接着就松开手,双臂环胸,坐在床上背对着他。
他依旧是拖着声调,一贯的散漫调性:“怎么不睡?还是在想刚刚的事儿?”
等不到余寂时的回应,程迩自顾自地笑了,声音宛若晚风般低沉悦耳,“不是你看人不准,温老他喜欢规律作息没错,但与他而言,加班永远不在规则内。”
他嗓音徐缓,甚至因为字句粘黏,有一点朦胧遥远:“你知道温箴言为什么总喜欢研究这种保养身体、延年益寿的东西么?因为他曾经的同事,就因为熬夜猝死在了岗位上,死在他眼前。”
“法者正义,医者仁心。他们做法医的,最怕的不是死人。他们怕活人在人世间饱受折磨,生者寻死,更怕在意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天人永隔。”
顿了顿,程迩又低低笑了声,“温老起初还总劝我们早睡早起,跟他一起养生,可咱们特案组谁没有自己的个性?后来也就不劝了,但只要我们谁身体不舒服,他不比钟哥操心得少。”
余寂时心脏仿佛被什么深深撼动了,一时间,一股莫名的暖流缓缓淌入心间,他低下头,抱着腿静默。
特案组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古怪,余寂时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很好相处,所做的永远大于所表达的。
又想到什么,余寂时指尖微蜷,深吸一口气,嗓音莫名带着一丝颤意:“生者寻死、天人永隔……我也怕。”
程迩眉梢轻轻一挑,眸光晦暗,恰如星子般熠熠烁烁地闪,转过头深深看向余寂时:“我要是死了,你会怕吗?”
余寂时起初并不清楚程迩为什么会这样说,紧接着回顾一下他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恍有烈日,一点点灼烧着他的心脏,他脸颊也漫上滚烫的温度。
在意的人?
在意么?
稍稍平缓了一下呼吸,余寂时神色安宁,冷静下来后心中蓦然坚定几分,薄唇微微一动,开口道:“会,当然会。”
程迩本没想到余寂时会回应,此时也愣住。
床头灯散发出暖色的光,温柔拂过余寂时的眉骨,一抹淡淡的阴翳在他眼底悄悄地融化,散入静谧的夜色中,任由思绪飘飞,一切似乎都不言而喻。
只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
几秒后,低沉的笑音再次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程迩一双凤目低敛着,含着浓浓笑意,弯如弦月。
余寂时脸颊燥热堆积,愈发难以疏散,赶忙躺下,翻过身去,脸半缩进被子里,捂得声音都闷闷的:“该睡觉了,程队。”
程迩但笑不语,默默熄了床头灯。
第二日,吃完早饭刚一到市局,值了一夜班的成齐就推开办公室的门,拿过来一个U盘。
办公室里还弥漫着早饭的香气,成齐忙了一晚上都没吃饭,随手从塑料袋里拿了个菜包子,咬了口,咀嚼着咽下后说道:“昨天队里的两个孩子在呈安大学那边监控室里调了一整晚,监控录像中清清晰晰地记录了汪翠珍走进艺术学院大楼,进入李振办公室的时间和过程。”
成齐一边说,一边皱起眉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乌黑色尽显出疲惫。
分明知道汪翠珍是为了拖延时间,但不得不做,这令他万般苦恼,也为那几个孩子感到不值。
钟怀林颀长粗糙的手指微曲着摁动着眉心,走到他身边,伸出长臂一把揽住他肩膀,拍了拍他后背:“孩子们辛苦,成副你也辛苦,你们值班的快吃早饭去休息吧。”
“好,有事随时电话喊我。”成齐咧开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敛去眼底疲惫的神色,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朝着程迩晃了晃。
程迩应过后,成齐便推开门离开了。
程迩拿到那个优盘,插进电脑,调取出视频。监控录像极其清晰,虽然将人物比例压缩得有些变形,但是不难辨别出里面的人物就是汪翠珍本人。
毫不意外的结果,等了一晚上,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掀了掀眼皮,见余寂时也侧过头与他对视,并朝着自己点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也点头。
撂下水杯,两个人便跟其他同事说了声,一块儿往审讯室走。
这个时间审讯室的同事刚刚换过班,汪翠珍也正在吃早饭。
审讯桌的手铐被打开,汪翠珍伸出手,深展伸展手臂,骨骼都僵硬得嘎吱嘎吱响,她唇角压抑不住地微微抬起,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的清粥稀饭与包子。
两名审讯员脸上难掩怨气,汪翠珍平时被审讯带死不活的,吃饭的时候倒是精气神十足。
和审讯员简单打过招呼后,余寂时和程迩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汪翠珍吃了个包子,咀嚼着吞咽,见两个人都冷冷凝视着自己,一时间脸皮有点薄了,搓了搓手,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你们没饭吃吗?总盯着人吃饭做什么!”
余寂时抬眸和程迩对视一眼,一双清澈的眼眸映着光线的冷光,显得晦暗不明,薄唇一掀,喉底溢出一抹冷笑:“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再说。”
被人盯着实在是不自在,汪翠珍把包子往饭盒里一塞,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瘪了瘪嘴,轻哼一声:“行了行了,不吃就不吃,你们说。”
见她态度依旧如此差,余寂时神色都漫上薄薄的愠色,把监控视频调出来,紧接着把电脑屏幕往她面前一转,将屏幕中她进入教学楼的模样清晰展现在她面前。
随着汪翠珍眼角抽搐,神色巨变,余寂时启唇,嗓音透着一股淡淡的凉薄:“不吃了就来解释一下,你不是说不知道医院诊断证明吗?不是没见过李振吗?”
程迩修长的指懒洋洋指了指电脑屏幕,紧接着神色陡然凌厉,狭长凤眸眯起,指尖缀着冰凉,重重敲了敲桌面,唇角挂着讥讽的笑:“监控,我们给你调来了,你不解释解释?”
汪翠珍惊骇过后,唇角僵硬地扯了扯,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咧开嘴讪笑一声:“噢,噢……你们是说李振?云慧的辅导员?他我当然记得!”
她手掌再度紧紧攥成拳,大拇指指腹不停地摩挲着指骨,被钳制住的一双腿,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语速稍微有些快,声音发虚:“我差点忘记了,当时我确实帮着云慧去送了一个医院诊断证明。”
余寂时眯着眼,将她的微动作、微表情尽收眼底,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笑,眉目舒展,目光冷静开口问道:“这个医院诊断证明是假的,冯云慧没去做心脏病手术,对吧?”
“假的?”汪翠珍极度震惊地瞪大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撇了撇嘴,装作特别愤怒的模样,“这丫头,当时跟我说要出去旅个游,让我帮忙送一份诊断证明,我也没仔细看!什么心脏病呀,这丫头居然敢造假装病!”
程迩凛眉,修长的手掌攥成拳,重重地捶打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剧烈的闷响,在整个安静空旷的审讯室中蔓延开来。
他凤眸轻垂,眼底依旧泛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缓缓开口反问:“旅游?汪翠珍,你别一会儿一种说法。不是说冯云慧失联了吗,你这会儿又说她去旅游了?”
汪翠珍眼珠子滴溜一转,忙点点头,开口应和:“啊,是啊,我以为他的旅游就是在附近郊区转悠转悠嘛,毕竟这孩子也没出过省,后来的确是失联了呀。”
“姑且算你忘记说这一点,也是真的没仔细看过诊断证明书,”程迩神色愈发冷淡下去,直直凝视着她,嗓音寡淡,声调平稳,“冯云慧把医院诊断证明给你,让你递交给李振,是在哪日?”
“哎呦,这个我也记不清了呀……”汪翠珍眨巴眨巴眼睛,眼部动作过分用力,眼尾都挤出细纹,触及到两人审视的眼神,眼珠子向上转,思索片刻后,才慢吞吞回答道,“2月27号,我隔天就给了她辅导员,因为忙着接送儿子,也没注意医院诊断证明书的内容。”
余寂时瞬间就明白了程迩问这个问题的意图,勾着唇看向程迩,两个人默契地对上目光,皆是在对方笑容着找到了一丝别的意味。
将视线移开,再度定定地落在汪翠珍身上,程迩紧紧凝视她一双游离不定的眼眸,歪了歪头,露出三分疑惑:“2月27?你确定吗?”
汪翠珍一愣,不知道他的询问意欲何为,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犹豫半晌,一口咬定:“是,千真万确,然后我29号就把医院诊断证明递交给辅导员了。”
第64章
程迩彻底笑出声来,眉梢眼尾都含着笑意,又朝着他眨巴眨巴眼,用单纯无辜的眼神凝视她,悠悠开口:“我怎么记得冯云慧的室友说,冯云慧是29号离开学校之后才消失的。那么27号,哪怕是28号,她都还在学校,为什么要将假条借你之手交给辅导员?”
汪翠珍微微一愣,紧接着结结巴巴解释:“或许是,她觉得我,我来递交给辅导员……可信度更高啊……”
余寂时见她一副咬定、装糊涂的模样,眉梢一凛,冷静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愠色,语气也不再温和:“汪翠珍,你最好说实话。”
汪翠珍呲牙瞪眼,一双眉都竖成倒八字,毫不讲理地怒目大嚷道:“说实话?我说的全都是大实话!你们爱信不信了,我还不说了!”
说完,她就将头高傲地扬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程迩和余寂时无奈结束审讯。
现在依然没有一个能够让汪翠珍说实话的证据,不免就从其他方向入手,先调查冯云慧的行踪,最好能找到剩余的尸块。
回到办公室,余寂时将汪翠珍签完字的笔录复印出来,从打印机刚吐出来的纸张,还带着一丝温度,放在掌心里烫烫的。
等等?
余寂时忽然注意到了汪翠珍笔录下方的签字,横上的顿笔,与“习”字两点出习惯性的弯折上翘,又立马拿起证物袋,目光仔细盯着着医院诊断证明上“李玉凝”的字,哪怕刻意写得抽象,可是那个“凝”字笔画复杂,两提水还是清清晰晰写下来了。
他微微一顿,抬眸就撞见程迩的视线,等他歪头询问,连忙将复印的一份汪翠珍的审讯笔录拿出来,放在医院诊断证明书上方,让两处签字紧紧挨在一起。
程迩只一眼,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眉眼间也浮上一抹严肃。
空气忽然凝固,其余人也忙放下手中的活,快步凑近,瞧着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字迹,一时也怔住,有些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钟怀林凝眉,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个李玉凝写得确实很抽象,但点提的写法真的太像了……”
程迩点头表示认同,几秒后将桌面上的两张纸拿起来,开口说道:“我去技术科请局里同志帮忙做一下笔迹鉴定。”
程迩离开后,其余人就继续手上的工作,开始对冯云慧的行踪展开调查。
具体行踪确实不好查,余寂时便照例从消费记录入手,调查了一下冯云慧失踪前的消费记录,除了日常的消费之外,还有每月底母亲的汇款。
奇怪的是,三月份之前,冯云慧每周向汪翠珍卡里汇2000块钱,今年的二月份中旬提前一笔汇款,竟然往卡里汇了5000块钱。
紧接着,余寂时便发现,从一月份起,每隔一周,就有一个陌生账户向冯云慧卡里汇入三百块钱,基本上都是在每周六或周日,累计汇款七次,最后一次在2月21号,星期日。
冯云慧勤工俭学在外兼职,在一家餐馆有着固定的收入,每个月能够拿到一千五百块钱的工资,除此之外打零工,陆陆续续能赚到一千多块,其中2000块钱都汇给了汪翠珍,剩余七八百块钱便是每个月的生活费。
在呈安市这个一线城市,七八百块钱可谓是节省到极致了,恐怕除了餐食没有任何多余的消费。
程迩从技术科回来,见余寂时蹙起眉,神色严肃,就缓步站到余寂时身后,长臂轻轻搭在椅背上。他垂眸看着余寂时将那个陌生账户的汇款,以及账户骤增的对汪翠珍的汇款数标红。
余寂时稍微侧了下身,将整个电脑屏幕都清晰地展示在程迩面前。
一时间,程迩抿上唇,沉吟半晌,点头意示他顺着这个异常继续查下去。
余寂时单独并且深入调查这个陌生账户,发现陌生账户的持有人,是一名名叫钱雪惠的女人。
这个钱雪惠在呈安市经营了一家足疗馆,就在距离市中心不远处,居民区的外围,平时生意还算火热,她本人作为老板也收入颇丰,仔细检查这个账户,余寂时发现总有几个熟悉的账户频繁汇款,每次汇入的钱款都是上千上万的巨额整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