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星火不息 第127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余寂时垂眸整理笔录,顺道儿翻了翻口供。除去戴家良的人,还有一名负责运送假货的货车司机。

  这个男人本职便是跑长途的,今日只是按惯例接单,被雇来运送一车建材到三崖区,他听闻过同行误运/毒/品,每次都会仔细验货,这次也是确认货品只是普通沙石,才接下这一单。

  被警方拦截时,他惊慌失措的反应不像作假,大抵真是一个倒霉的局外人。

  余寂时压下眉眼,心中感叹这凶手背后之人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可他着实不解,他这么做,究竟图什么呢?

第196章

  余寂时毫无头绪,后脑嗡嗡作痛,他轻抬手腕,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左手边。

  电脑屏幕散发出冷白的光,映在程迩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缓慢地流淌着。他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握着着鼠标,食指漫不经心地滑动滚轮。

  似是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程迩眸光流转,轻瞥他一眼,悠悠启唇道:“坐过来看。”

  说着,他鞋尖一勾,将旁边柏绎的椅子拖到身侧,屈指轻轻敲了敲扶手。

  余寂时视线偏移,瞧了眼身旁。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晃荡着,桌面上还有散落的碎瓜子壳,无一不昭示着这个位置有主人,他指尖微蜷,一时有些迟疑。

  程迩见他迟迟不肯动,一眼便看穿他的顾虑,眼底隐约浮现出笑意,拖着声调,嗓音不觉染上一丝撒娇的意味:“来嘛,借坐一下而已,又不动他的东西。”

  他尾音微微上抬,如同一把细小的钩子,在余寂时心底轻轻挠了一下,一阵酥/麻/感瞬间蔓延开来,顾虑被打消,他便没再多想,动身挪了过去。

  两把转椅的扶手相撞,椅背紧紧靠在一起,距离被拉进,余寂时定下心神,目光落在程迩的电脑屏幕上。

  视线由右及左,戴家良三个黑体字格外醒目,左上角照片里,男人方脸宽额,下巴内缩,脖颈粗短,略微歪着头,眼神呆滞阴冷,活活像条蛰伏在阴沟里的毒蛇。

  即便经过修图处理,他的脸都算不上平整,嘴角下垂,两腮肥大,法令纹很重,掩饰不住的凶相。

  页面切换,鼠标滚轮继续滑动,一些经过整合的案件记录顿时展现在眼前,余寂时瞳孔骤缩,面色由轻微的震惊到不可置信,仅用了不到十秒。

  聚众赌/博、绑架勒/索、故意伤害……大大小小上百起案子,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亲弟弟戴家耀的故意杀人罪,报复对象都是他的仇家,这背后也绝对少不了他的指示与推波助澜。

  “五年不见,这位大慈善家倒是风采依旧。”程迩忽然轻笑一声,悠悠开口作出评价,修长的指轻轻一晃,抵着唇畔,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诮。

  顿了顿,他偏头看向他,忽地敛了笑意,神色严肃,“对付这种人,不需要任何同理心。我们知道他的底儿,和他相互利用而已,说话越强势越好。”

  余寂时喉结轻微滚动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却十分坚定:“明白。”

  话音方落,便听得程迩低低应了声。

  他漫不经心扫过众人,撑着桌沿缓缓起身,外套从椅背滑落,被他修长的指懒懒一勾,随意甩在肩头。

  “收工收工,困得睁不开眼了。”

  长街笔直,劈开沉沉夜雾,四下寂寥,两侧店铺早已垂下铁帘,稀疏的街灯晕开暖色,落在特案组一行人背影上。

  抵达酒店已经近五点钟,夜的深黑淡了几分,霞光微露,鸟雀啼鸣。

  解开了郁结已久的疙瘩,热水澡的暖意渗进四肢百骸,连带着紧绷多日的神经都舒展开来,余寂时躺进柔软的床褥,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沉睡过去。

  四个半小时的深度睡眠,对刑警来说已是难得的奢侈。

  醒来时九点半,日光明媚,金灿灿的光束直直射入室内,细小尘埃沉沉浮浮,轻盈舞动,每一粒都清晰可见。

  余寂时惺忪睁眼,浴室水声瞬间停息,程迩洗漱过后推开门,迎着光走来,湿润水汽在光色中氤氲四散,幽幽香气也被一片暖意融化。

  额前黑发凝成一缕缕,一滴晶莹水珠坠落,顺下颌、脖颈滑下,在锁骨处短暂悬停,他目光灼灼看着他,歪了歪头,眼眸一弯,笑意一如往日般粲然:“早啊,小余警官。”

  笑容染上日光,明亮得晃眼,余寂时唇角也压抑不住地翘了翘,温声回应:“早。”

  抵达市局时,挂表短针直指十点整。

  余寂时先跟程迩去了一趟技术部,狭小的会议室里,电脑主机疲惫地嗡鸣,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柏绎刚刚换下班歇下,此时正蜷缩在转椅里,听到门响时猛地一颤,下意识直起脖颈,转头见是同事,才稍稍松下肩颈。

  “辛苦。”程迩轻拍他椅背,瞧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下巴上冒出的胡渣,轻垂眼帘,语气放得平缓,“进展怎样了?”

  柏绎使劲搓了把小脸,虚眯下眼睛,抓起桌面上的黑框眼镜戴在鼻梁上,突然精神抖擞地直起腰板:“省厅下派的技术员一早就到了,我们把整部手机的防御机制基本摸透了,不得不说,这破手机摔得妙啊!”

  他一边说,镜片映着电脑屏幕开机散发的蓝光,衬得他瞳眸发亮,“两个核心芯片报废,反追踪模块彻底瘫痪,我们有把握在明晚之前完整数据恢复的工作!”

  余寂时注意到他手边杂乱散落的零件和数据线,便知晓这工作不轻松,而技术组本就缺人,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彻夜彻夜地熬。

  柏绎见两人沉默,突然挺起胸脯,手掌抬起,朝胸口重重一拍,咧开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嗓音洪亮:“放心吧,有我在没意外!”

  柏绎平时总爱抱怨,可干起正事来,劲头和毅力比谁都足。余寂时和程迩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不禁轻轻一笑。

  刚回到办公室,郝阳便身穿一身淡黄色衬衫懒洋洋晃进来,他眼底乌青褪尽,眼尾沟壑展平,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一看到程迩,郝阳立即就想起他昨日的嘱咐,神色骤然一冷,面露愠意,两指从裤袋中夹出一张对折的便签,递给程迩,沉声道:“戴家良回信了,悦色KTV,今晚六点。特地嘱咐我们要低调行事,任何事都要一小时内说完,过时不候。”

  悦色KTV似曾相识的名字落入耳中,余寂时指尖无意识地一蜷,他轻微地蹙了下眉,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信息,却始终想不起是从哪里听说过的。

  程迩凤眸轻眯,眼底像凝了霜雪,修长的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唇角一挑,语气漫上一丝讽刺:“约在在自己地盘儿上,还过时不候,倒是会摆谱儿。”

  郝阳冷哼一声,狠狠踹在椅腿上,金属底刮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他在歪斜的椅子上坐下,大掌攥成拳,在桌面重重地碾,额角青筋暴起,连带着肩膀都绷成一条弧,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毫不遮掩心中怒意:“这王八蛋真叫一个有恃无恐,他多少把柄还在咱们手里,该是他偷偷摸摸来见我们才对!”

  窗外,云层在风中缓慢地移动,将烈日一寸寸遮覆,严严实实,米不透光,办公室内视线骤然暗了几分。

  钟怀林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直起腰背,瞳孔骤缩,不可置信道:“等等,悦色KTV,是那个五毒俱全的悦色KTV?”

  话音未落,郝阳已冷笑出声,眉骨下压,唇角下垂,平摊着双臂,语气嘲讽:“可不嘛,这酒吧频频出事,换了几次负责人之后,反而越开越大了,生意越做越火,分店都开到京城去了!”

  钟怀林啧了声,语气透着几分意味深长:“这戴家良也是把经营好手儿。”

  随着两人的交谈,余寂时的记忆被迅速唤醒。

  这悦色KTV在业内简直名气震天,是典型的涉/黑娱乐场所,之所以被称为五毒KTV,是因为从涉/毒/涉/黄/到暴/力犯罪,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曾在这KTV里爆发过,其中一起机关杀人悬案至今未破。

  这KTV最初只开在西南这一片,后续逐步扩张至东部沿海,通过频繁变更法人代表与经营负责人等工商登记信息,成功规避了多次专项整治行动,至今还仍像一颗颗毒/瘤般扎根于华国地界上。

  他是真真没想到,这家连锁KTV的背后控制人,居然是戴家良。

  这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十分清楚法律的漏洞,无论是直接组织策划、间接推波助澜,亦或单单只是纵容默许,都能完美地全身而退,逍遥法外。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在室内一寸寸蔓延,余寂时垂眸,震惊之余只剩无奈。对付戴家良这种人,即便掌握再多线索,也难以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他余光瞥见郝阳放在桌上的手掌,拳头松了又攥,攥了又松,每个人都神色阴沉,胸腔憋着一口郁气,无处发泄。

  程迩却忽地耸了耸肩,双臂倚叠在脑后,懒洋洋地后仰,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动不了他又怎样?”他语气慵懒,平静无澜,话音一顿,眼神陡然犀利,“无论如何,他都休想在咱们手上占到一丁半点儿的便宜。”

  余寂时抬眼望去,只见程迩眉梢轻挑着,神态一如既往傲慢、游刃有余,莫名让人感到心安。他心下稍定,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

  厚重云层缓慢游移,此时天光乍泄,灰蒙的天幕被割开一道裂痕,远山轮廓在薄薄雾气中渐渐显了形。

第197章

  此时,另一边,市局技术部经过严密排查,层层筛选,初步锁定了一些符合凶手外形特征的可疑人员,最终向特案组呈递了一份包含四十三名嫌疑对象的名单。

  特案组接过这份名单后,就展开进一步调查,进行第二轮筛查工作,这工作一做又是大半日。

  由于案件线索匮乏,仅凭模糊的外形特征很难精准锁定嫌疑人,并且这份名单所列人员大多与案发小区关联性不强,经过重重筛选、反复比对,依旧有犯罪嫌疑的人几乎为零。

  排查工作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结果却不尽人意,这让特案组几人包括重案队同僚都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

  换班的间隙,余寂时重新梳理一遍案件材料,细致读了一遍小区居民的笔录材料,里面的证词内容琐碎繁杂,有效信息寥寥无几。

  朱宽居住的老旧小区位置偏僻,人员构成十分复杂。四成是深居简出的独居老人,凭实力闭门不出;四成为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案发时尚未归家;仅余两成才是长期定居的原住居民。

  在凶手作案的时间,几乎大部分人都闭门不出,况且凶手早已规划过路线,能躲避掉人群实属正常。

  多年来,小区里都未发生恶性命案,导致居委会疏于防范,对监控室盯得不紧,这确实在所难免。凶手此番作案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但绝对也缺不了细致的规划和准备。

  这案子确实像是针对朱宽而来,至于刘长瑛与卢庆被杀害于近郊的废弃工厂,实在是令人费解。

  两人能坐到那个位置,也绝非简单角色,理应具备高度警惕心,却仍被诱至南山市,简直太过蹊跷,余寂时实在好奇,镜子究竟是用了怎样的话术引导两人来到邻市这样荒僻的地方。

  每翻阅一次卷宗,便有新的疑点浮现,余寂时思绪纷杂,一时恍惚,直到热水灼喉,呛咳连连,思绪才被猛然拉回。

  他喉结艰难滚动,咽下一口唾沫,将喉间那股刺痛感强压下去,合上卷宗的刹那,办公室的门正巧被推开。

  消失一下午的程迩终于回来,不知何时已经在身后站定,逆光而立,手臂随意交叠,轻轻搭在椅背上,修长的指抬落间,在余寂时肩头轻轻一敲。

  “该出发了,去见见我的那位,”他嗓音里含着笑,眼底却一片冷凝,尾音一顿,语气微妙,缓缓吐出极尽讽刺的字眼,“老朋友。”

  五点半钟,南山市暮色正浓。

  霞光如血,将云层层叠叠晕染,如同燎烧着的一簇簇焰火,将整座城市都烧成橘红色。远处,一只孤鹜振翅而飞,在浓艳的天色中划过一道弧,最终隐没于青灰色的山峦之中。

  接近市中心,车流停滞不前。

  中学门口挤满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十分刺耳,车流凝滞,寸步难行,两人被困在车阵中,足足耗费了半小时,才艰难地驶离这片堵车路段。

  悦色KTV的总店矗立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南山市最大商圈的核心位置,四通八达,众星拱月。

  整个店面占地极广,通体金黄,外面镶嵌着水晶装饰,在夜色中流光溢彩,极尽奢靡,活脱脱就是一座用真金白银堆砌而成的销金窟。而这副华丽皮囊,不知遮藏了多少肮脏交易、掩盖了多少罪恶。

  然而越危险越迷人,这家连锁KTV在全国各地的分店几乎都曾卷入过刑事案件,却依然让人趋之若鹜。

  极致的奢华服务,令人咋舌的天价消费,给人一种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优越感,一些暴发户更是将踏入此地视为走进上层社会的象征。

  车厢内一片沉寂,余寂时始终未发一言。

  他侧首望向窗外,霓虹灯不断闪烁,光线刺眼,扎进眼底,令他眼眶发涩,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心脏沉沉下坠,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感在胸腔内蔓延,他下意识蜷缩五指,这才发觉掌心已覆了一层薄汗,黏黏腻腻,湿热得令人不适。

  车辆逐渐逼近目的地,程迩随手降下车窗。

  潮湿夜风从缝隙中钻入,裹挟着一丝凉意,在闷热的车厢内盘旋、流转,与此同时,躁动的音乐声也隐隐传来,一波接一波地涌入耳膜。

  比起上个案子抓捕魏金的流光KTV,此处的混乱程度更甚。

  流光KTV不过盘踞在西南一隅,仅在嵘山市打响了名气,而眼前这座悦色KTV的奢靡极具压迫感,足以用震撼二字来形容,活活像东南亚纸醉金迷的豪华/赌/场。

  程迩打转方向盘,利落地将车泊入车位,余光掠过余寂时的侧脸,他神色紧张,浓密睫毛轻微地颤着,不禁莞尔。

  他放柔声线,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别紧张。这片儿商圈周围布满了巡逻岗,局里对这家KTV更是重点监控,就算我们单枪匹马,戴家良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

  他眸光一闪,斜斜瞥向KTV外围的一盏路灯下,声音刻意放轻,嗓音慵懒,修长食指掠过唇畔,朝窗外轻轻一晃,“那边儿,就有我们的人。”

  余寂时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霓虹灯晕开光海,路灯下的一片白光难得洁净,几个便衣同僚将烟杆夹在指缝间,吞云吐雾,假意悠闲地畅聊着。

  他心下愈发安定,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