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罪堵截 围罪堵截 第92章
作者:柳南
见面第一句说什么?是直奔主题?还是聊聊这些年让人尊重的赵局长是如何生活的?
郑直哪个都没有选,他甚至没有和赵自立打招呼,只是自顾自地掏出手纸,把父母的碑擦了一遍。
“郑直。”赵自立叫他,“过来陪我坐会儿。”
墓地之间的缝隙很小,赵自立盘腿坐在地面上,旁边仍旧是一束黄玫瑰和两个塑料白酒杯。
“为什么要这么做?”郑直蹲下来,一条腿跪在地面上,他瞪着赵自立,“赵叔叔,给我一个理由。”
“郑直,你把世界想得太简单了。”赵自立把花束拆开,抽出一支放在郑长青的头像旁,“有的时候人不能按照本心做事,你父亲把命扔在了本心里,你师父把前程扔在了本心里,但我想要的太多了,所以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到底是谁?”郑直一把扫落玫瑰,“你现在和我回去,我们去讲清楚!”
“回哪儿去?讲清楚什么?”赵自立问得太冷静,他的眼睛瞟向远方,脸却面对着郑直,“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讲,可能从最开始我就犯了错,我用错误去纠正错误,用良心在惩罚良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这个位置太久,赵自立自己都快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郑直随手划过墓碑,用手背为母亲遮挡尘灰,像平时开会那样问道:“接来下要怎么做?”
赵自立从皮衣兜里掏出一小瓶二锅头,他自顾自地扭开,辛辣的白酒味回荡在两人之间。
“在我家的书房里有一张旧木头桌子,抽屉里是我这些年为这一天写下的材料,你看完后把他交给调查组的人。”赵自立对着玻璃瓶猛吞一口,眼睛夹紧的瞬间,眼皮上的肉挤在一起,他长舒一口气,反手往塑料杯里倒了一点,唱出声来,“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风中赏雪雾里赏花,快乐回旋。”
【作者有话说】
赵自立最后唱的是《漫步人生路》
第139章
郑直想马上去找证据,但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赵自立。
“和我回去吧,自首的话或许可以争取宽大处理。”郑直蹲下来,视线和赵自立齐平,尽可能放低说话的声音,“我不需要这种立功的机会,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讲出来。”
赵自立的眼眶湿润,他顺手扭开另一瓶二锅头,宽厚的手掌掐住瓶身,作势就要一口闷。郑直瞪着眼睛立马夺过来,头也不转地倒在郑长青的墓碑旁。
液体溅在大理石地面上,石碑的侧边跟开了烟花似的,赵自立直起腰换了个姿势,扭着半边身子又从怀里又掏出一瓶,跟喝白开水似的一饮而尽。
“你和你爸一样。”赵自立喝了酒,说话有点大舌头,他抓起手边松树下的一堆土泄愤一样扔在郑直的小腿上,“真犟啊。”
刹那间,郑直感觉自己耳朵里嗡嗡响。他讨厌赵自立,讨厌自己和郑长青的相似,讨厌现在卷入的复杂局势,愣了半分钟后,他嗤笑一声,有点像青春电影里对世俗不屑一顾的中二少年,“赵局长,您现在又是演哪出呢?逢年过节来送花,大半夜上来和我爸讲讲话,抒发一下您那点儿青春回忆?图什么呢?你喜欢他?喜欢一个有妇之夫?每次来送黄玫瑰是以为他喜欢?你错了,喜欢黄玫瑰的不是他!是我妈!”
赵自立在郑直的狂轰滥炸中怔住了,他囫囵摸了一把下巴,单手撑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嘴巴张了张,呼出一口浊气。
郑直咬着嘴唇,他知道自己太激动说错了话,刚想找补点什么,就看见赵自立直挺挺地倒下,随着一声闷响,地面上立淌出一小块殷红。
东文的天是真冷了,急救中心的走廊里挤满了人和床,轮椅挨着轮椅,硬是要一方退让,另一方才能勉强通过。
徐望插着兜站在手术室外,郑直靠着墙,目光呆滞地看着地砖上的反光。
人在大喜大悲后总会有一种疲惫感,在身体觉得空虚的间隙,神经像是启动了适应系统一样变得格外放松,郑直说不出话,他想抱住徐望,或许只是为了找一个依靠,但此刻这样的要求既奇怪又矫情。他只能选择老老实实地待着。
“赵……赵局长。”徐望面对郑直站着,脚抵在旁边的墙上,“他为什么……”
郑直没有回应,只是木木地抬起头,眼神空洞,整张脸写满了脆弱和茫然,只能机械性的面向他。
“算了,明明已经去了,证据到时候直接提交专项组。”徐望搓了搓脸,他鲜少这样无助,一滴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来,最后变成哽咽的低语,“郑哥,人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啊!”
这句话淹没在医院的噪声中,郑直拍了拍徐望的肩膀当作安慰。他目视前方,隐隐约约看见大门口有一个男人在东张西望,刚想让徐望帮忙看看,却发现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冲着他的方向奔来。
“你没事吧。”勾陈一站定后长出一口气,“我朋友说看见你在医院,我以为你又出事了。”
郑直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是赵局。”
徐望转过脸,一条水印挂在上面,“我去趟卫生间。”
还没等他走远,勾陈一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郑直,两条胳膊横在他的后背上,拇指轻轻扫过脊骨,在他耳边喃喃道:“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事。”郑直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整个人埋在勾陈一的怀里,鼻腔发出呜咽,“勾陈一。”
“我在。”勾陈一的脸紧贴着郑直的耳朵,“不害怕,我在。”
“我明明早就怀疑他了,但我就是不肯相信。”郑直用他的肩膀擦眼泪,“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就不应该去见他,不该逼他,不该说那些话。”
“不是你的错,郑直。”勾陈一用手指轻轻揉搓着郑直的头发,“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走到现在这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和你没关系,和市局也没关系。”
郑直抬手搂住勾陈一的腰,略带哭腔地说道:“抱抱我。”
两个人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勾陈一用自己的身体隔出一块没有喧嚣的天地,他抱着郑直,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这并不是对赵自立或者“英雄错步”的惋惜,仅仅是为郑直的伤心掉下的眼泪。
直到头顶的红灯熄灭,两个人也没放开彼此,勾陈一只是抱着郑直往后推了一步。
特质门缓缓打开,大夫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徐望从卫生间门口飞奔过来,顺手拽住郑直的手腕,着急忙慌地问道:“怎么样了?”
“患者送来的时候已经休克,根据化验结果,应该是服用大量头孢后饮酒引发的双硫仑样反应。”大夫拎着一个文件夹,“后续的手续希望你们能通知他的家里人来办理,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我们。”
或许是三个人的表情过于难看,大夫转身前补了一句,“节哀。”
勾陈一的胳膊被郑直攥得生疼,他此刻顾不上太多,只能用力拖住郑直下坠的身体。
徐望转过身,手肘抵在膝盖上,他尽可能把嘴张到最大,眼泪和鼻涕一个劲儿地往外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给市局去个电话。”郑直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勾陈一,你看着他。”
“节哀。”勾陈一拍拍徐望的肩膀,语气中也带着几份哽咽,“这可能是他最好的结局了,被蚂蟥盯上,最后只能被吸干血,他还有他要保护的人。”
这点毋庸置疑,虽然利益链条为上面的每一个人都带来或多或少的收益,但最后大部分人都要承受自己无法抵消的结果。为了保全家人、朋友,自杀或许是最佳选择,毕竟还能为自己留个全尸。如果更好一点,还能免去职务上的惩罚,为自己保存一点点体面。
但赵自立选择在临死前留下线索,已然是走了一步险棋。
“如果不是赵局,我可能做不成警察了。”徐望擦掉眼泪,“当年在警校,我虽然成绩好,但碍于家庭情况,没人想要我,就连老师私底下也说我是太子爷,准备以后在公安内部为我谋一个文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
勾陈一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是赵局力排众议,从警校选了我,李队为这件事和他打了好多嘴仗,只要我表现不好,他就要去赵局的办公室噘嘴,所哟对我来说,赵局和别人都不一样,其实之前郑哥就跟我讲过他怀疑赵局的事情,我也怀疑过。”徐望摇摇头,双手附在脸上,“算了,我和你讲这个干嘛。”
勾陈一:“觉得我听不懂?”
“不是。”徐望扯着走廊的栏杆,整个身体向后倒,他看向勾陈一,似有或无地扯了下嘴角,喉结上下动了动,“如果我去万盛上班,说不定咱俩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现在我们不是朋友吗?”勾陈一顺着他的话问道。
“当然是。”徐望回头看着郑直的背影,“但我和郑哥更好,你是他男朋友,必要的时候咱俩就不能成为朋友。”
勾陈一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郑直正好转身,他皱着眉头,下意识用牙齿撕咬嘴唇上的死皮,一抬头正好碰上两双眼睛,表情瞬间平和了些。
医生又从手术室里出来,他拿着一张纸让徐望签字,刚恢复的情绪又被牵起,一颗豆大的泪珠掉在纸上。‘望’字的最后一笔被拉得很长,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一样。
郑直打完电话,他先是支走勾陈一,然后把徐望拉到墙角。
还没等开口,徐望先抓住了他的胳膊,郑重其事地说:“郑哥,我要和你承认一个错误。”
郑直一愣。
“之前我们放在车里的录音笔,其实我找到了。”徐望的手指死死扣住郑直的小臂,“我没有......”
郑直下意识抬手捂住徐望的嘴。
“明明拿到东西,现在和赵局的配偶过来,市局的人我也通知了,会有专门的负责人来处理这件事,我们在这里等着。”郑直不给徐望继续讲下去的机会,“勾陈一下去买咖啡了,问你想要拿铁还是美式。”
“美式,谢谢。”徐望松开手,“你会怪我吗?”
“不会。”
“是因为内容太模糊,我并不希望他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证据被怀疑。”徐望贴着郑直,两个人靠在栏杆上,“郑哥,以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郑直闭上眼,今天的事情像是放影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不过有你们,应该问题不大。”
窗户被保洁员拉开一个小口,清凉的风从缝里钻进来,郑直只觉得膝盖酸痛,他想坐下,但心却和打鼓似的乱窜,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宋明明夹着赵自立的爱人从走廊那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平时优雅的妇人此时由内而外透露着凌乱,她先看向郑直,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直愣愣地跪倒在地上。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去扶,但人偏偏像是一团泥一样塑不起来,拉起这头,倒下那头,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直到李富德前来,赵夫人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攀上去,“富德,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快起来。”李富德架住赵夫人的胳膊,“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我保证。”
郑直把那句“节哀顺变”硬生生咽了下去,他突然明白赵夫人的痛哭是为了什么。是啊,哪有人不想体面的离开呢?哪怕我们并不知道死亡以后面对什么,还是希望让离世者有一份体面,至少在后人提起他时稍微流露一些悲伤叹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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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徐望和郑直都不太能应对这样的事情,他们没来得及询问李富德被调查的相关事宜,拿着赵自立的身份证替赵夫人走剩下的手续。
医院大楼是建国前的老建筑改的,里面的动线早已经随着几代人的重新修筑变得乱七八糟。两个人边走边打听,七拐八绕才走到办理窗口,看着一大厅的人,郑直先在机器上取了号,然后找了个边角的座位拉着徐望坐下。
“给勾总打个电话,让他别回去了,再碰上李队。”徐望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下郑直,“估计一会儿师母也来,她和赵夫人是好朋友,不可能不露面。”
郑直掏出手机编辑信息,“因为师父的事情,师母最近上火,嗓子都倒了,再来一下别气出病来,咱俩忙完这两天去陪陪她。”
“马上就到年关了。”徐望感叹道,“也不知道这个年该怎么过。”
郑直换了个姿势,交叉小腿半靠在金属扶手上,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音,他盯着最上面的数字,最终按下了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女声从听筒内传出,徐望察觉到不对劲,微微皱起眉问道:“怎么了?”
“勾陈一不接电话,关机了。”郑直倒扣手机,“没事,可能是没电了,过几分钟我再打一回吧。”
“嗯。”徐望攥着赵自立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还是十年前拍的,看起来比现在瘦一点,眉尾高高上挑,意气风发得很。
十分钟后,勾陈一依旧没有回复信息。郑直站起来又打了一次电话,但还是关机状态。在这个遍地都是移动充电宝的世界,因为没电关机显得格外不正常,他在原地转了半圈,打开了手机上的定位软件。
定位器是上次借勾陈一的车时放进去的,他没有窥探伴侣隐私的特殊癖好,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两人的身份特别,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也算正常。
地图显示勾陈一的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郑直看了眼手里的叫号单,转头塞进徐望手里,“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勾陈一车上看看,十分钟就回来。”
徐望还沉浸在和赵自立的回忆里,没等他消化完郑直的话,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医院只有地上停车场,由于停车费较高,好多来看病的人更习惯把车停在旁边的小路上。郑直一眼就看见了勾陈一的路虎,他忐忑地走过去,驾驶室内空无一人。透过车前窗,隐约看到后座上有两大袋狗粮。
人到底去哪了?
郑直不停地给勾陈一打电话,期望能得到回音,他走到离医院最近的便利店,里面只有一位收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