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第158章

作者:仗剑折花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执起丹卿温热的手,容陵握了很久很久。

  直到此刻近在咫尺,容陵才恍然明白,他们今后的距离有多遥不可及。

  “对不起,别怨我自作主张,也别怪我心狠绝情。我知道,比起一厢情愿的瞒着你,你更喜欢坦诚相待,与我同甘共苦并肩面对。我原也这般想,无论发生何事,只要我俩意志坚定,必能战胜一切。但……”

  时间悄无声息地逝去,容陵终于从怔愣中回神。

  察觉握住丹卿手的力度有些大,容陵猛地松开,歉疚道:“抱歉,有没有弄疼你?”

  替丹卿轻揉着手指,容陵看着他恬静的睡脸,嘴角笑意终于染上几许温度。

  “阿卿,你知道么?其实我也会怕。”

  容陵像是在同丹卿谈心,声线温和又轻柔,“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原来像我这样刚愎自负的人,心中也有许多恐与惧。”

  冲丹卿笑了笑,容陵沉吟道,“年少轻狂时,我确实无所畏惧。直到长兄意外陨落,再也回不来,我才惊觉,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洒脱无羁。我以为我是仙上仙,超脱世俗之外,了无牵绊,也不畏惧生死寂灭。事实证明,我修行得远远不够。漫漫年月,我也会害怕,害怕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心中惦念牵挂的那一张张脸。阿卿,你权当我胆怯自私吧,比起种种难以想象的恶果,与你分开,已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们都好好活着,总强过你生我死,或我生你死,对不对?”

  “我不想再留你一人,去重复人世间的苦厄孤独。”

  “说来不怕你取笑,阿卿,我远不如你坚强。”容陵眼眶酸红,他猛地垂下头,掩饰般将额抵在丹卿手背,他声音喑哑道,“比起我死你生,我更畏惧失去你,我完全无法想象,失去你,我该如何独自存活下去。阿卿,你父君方才问我,若你今后移情爱上别人,我待如何。”

  说到这里,容陵眼底涌出足以毁天灭地的杀伐戾气,周身气势凛冽骇人。

  他咬牙切齿道:“我想杀了他。”

  “无论你爱上谁,我都容不得他。”

  “但……”

  容陵视线回落在丹卿白皙的脸上,他眸光呆滞,不复方才凶狠,只剩满腔无奈与凄苦,“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如果你能好好活着……”

  容陵再说不下去。

  有温热的液体,如滚烫星火般,溅落在丹卿手背,又顺着筋络滑入丹卿衣袖。

  “阿卿,我得走了。”

  “我们,就此别过吧!”

  “从今往后,我将只存在于你望不见的阴影角落,默默陪伴这你,守护着你。”

  月明千里,故人来又去。

  空落落的厢房,万籁俱寂。

  忽然,床榻上沉睡的男子动了动指骨,却未能睁开眼睛。

  这场突如其来的昏睡,于丹卿而言,更像一座埋葬逝去爱情的坟冢,也是他深陷泥潭挣扎求救的信号。

  每每身负重伤,丹卿都会把心藏起来,用这种逃避的方式疗愈自己。

  多年以来,从没人试图唤醒他,也没人陪伴守候在他身侧。

  一次次自黑暗中睁开眼,当看到身边空无一人,丹卿便知道,天大地大,没有人是他倚仗,也无人为他撑腰,更无人予他牵挂与爱。

  年少被狐族孩童耻笑捉弄时,丹卿也曾试图向宴祈寻求庇护,但他忘了,他只是一个母不详、不受宠爱,甚至不被承认的私生子。渐渐地,丹卿不再指望任何人,他性子淡脾性好,但凡被人争抢的东西,他都笑着袖手旁观。

  是他不想要吗?

  不,丹卿知道,是他要不起。

  久而久之,丹卿再没有任何想要争取的人或物。

  直至遇到段冽,直至遇到容陵。

  丹卿终于懂得被偏爱被在意的滋味。

  段冽的爱明目张胆,张扬又热烈。丹卿自己或许都没发现,他与段冽是同道中人,他们都不曾被真心以待,所以他们渴望一颗滚烫的心。而容陵呢?得天独厚的容陵应有尽有,他被爱意浇灌长大,身上自有一股气定神闲的信念,他强大且坚韧,又富有理性,若容陵说想要一人,那定是深思熟虑,定是不容置疑,定是权衡利弊后依旧不改初心。

  没有谁,能够抵抗这样的容陵。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无论段冽,或是容陵,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沉眠中,丹卿像个旁观者,他一遍又一遍梳理过往,如剥丝抽茧般,探索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当所有脉络都清晰可见,丹卿才发现,容陵于他,竟是那样的独特重要,容陵甫一出现在他生命,便自带光环,最是与众不同。

  他为他寡淡无趣的漫漫岁月,点燃了一簇星火,就在小小火苗即将茂盛时,容陵却又无情将它捻灭。

  为何他要如此折磨他呢?

  恍恍惚惚间,丹卿仿佛听见容陵的声音,也触及到那抹令他眷念的温度。

  是容陵吗?他来见他了么?

  丹卿好想醒来,去亲眼求证一番,可他又实在害怕失望。

  他早已习惯身旁空无一人,若这次再绝望,定是他的不可承受之痛。

  事实上,丹卿一向很擅长放弃的。

  再难再痛,也不过是花的时间更久、更久一些。

  既然容陵如此决绝,不如他索性也放弃吧!在放手之前,他就躲在这方龟壳里,直到伤口结成丑陋的痂,不再畏惧示人,他便敲碎那厚厚的茧,用笑容,去坦然迎接更多的伤疤。

  或许,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哪怕他的心,正一刻不停地抽痛着。

  但没关系,终将过去的。

  丹卿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试图规劝自己放弃。

  可是,他好想看到容陵的脸,假如容陵改变主意,万一容陵当真守候在他身侧,他是否就要错过唯一的机会?

  丹卿好生纠结,他急得满头大汗,最终,这股迫切想见容陵的冲动,战胜所有踌躇,哪怕几率再渺茫,丹卿也不愿让希望从指缝溜走。

  睫毛迅速眨动,榻上沉睡的男子挣扎几番,总算睁开那双湿漉漉的眼。

  丹卿仓皇四顾。

  没有……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月光似白盐,散落在床前,也洒在丹卿血淋淋的伤口间。

  丹卿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屋清冷,忽地轻笑出声。

  笑着笑着,已泪流满面。

  果然是他过于不自量力了。

  容陵并没有来。

  “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丹卿睁大一双死气沉沉的眼,自言自语道。

  “你不死心,又能如何呢!”

  宴丹卿,你当真要放弃吗?

  丹卿在心里问自己:放弃容陵,就像曾经你放弃过的所有希望与期盼,也没有关系,也无所谓的吗?

  丹卿抱着膝盖,就这样陷入苦思。

  可是,假如不死心,他到底还能如何呢?

  除了呆呆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大抵他还是可以尝试着做些什么的。

  侧眸望向窗外,丹卿很慢很慢地眨着眼。

  怎么办,他还是不想相信,容陵会如此待他。就算容陵果真不要他了,那又怎样?

  至少,容陵曾不顾一切地走向他。

  明知未来路途艰辛,明知背后诸多阻碍,容陵也曾无所畏惧地跨过高山深海,披星戴月地步步朝他踱来。

  那份盛大的感动,丹卿永远铭记于心。

  尊严和面子,丹卿一贯不放在眼里。

  容陵既能在那时豁出一切,他又有何不可?

  这次便换他主动争取吧!

  就像容陵当初向他伸出手那样……

  下定决心后,丹卿豁然开朗,原来这才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哪怕痛过恨过,他始终不愿放弃的。

  虚弱的身体重新焕发出力量,丹卿掀被下榻,低眉看了看只着单衣的自己,思及什么,丹卿赤足来到雕花衣柜,从中翻找出一件簇新的绯色长衫。这是回青丘后,狐帝宴祈专门为丹卿量身定制的系列新衣,其风格极符合青丘族的大众审美,精致中透着招摇,又不乏风流飘逸。

  饶是丹卿病体欠佳,面色惨白,也被这灼灼浓艳衬出几分桃花颜。

  丹卿穿戴整齐,到底舍了与之搭配的精奢珠玉束腰。

  丹卿向来素净低调惯了,不喜出头争艳。猛然改变风格,如同换了个人。那微微上挑的眼尾,从前分明不觉蛊惑含情,如今眸光轻扫间,竟像是看谁都仿佛在刻意撩拨心弦。

  丹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青丘。

  待宴祈察觉出异样,已是三日后。

  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宴祈怔怔站着,眼中情绪复杂。

  整洁被褥上,平放着一张纸,是丹卿的字体。

  “等我做完想做的事,我会回来的。”

  灵力幻作的素纸,在宴祈掌中化为乌有,宴祈望向窗外,轻喃道:“非不撞南墙不回头吗?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宴祈佝偻着背,缓缓坐在空榻上。

  不过短短一两年,宴祈好似苍老了几百岁,眉目间亦不复从前的恣意洒脱。

  宴祈知道,他对丹卿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慈父,也不必在此时装出爱子如命的样子。

  丹卿从年幼小小一团,成长到如今懂事乖巧的好模样,全是他自己的功劳。他待丹卿素来淡漠,除了给予他一方容身之处,他鲜少关怀教导他,更不曾为他撑腰,做他的倚仗。

  一路以来的伤与痛,是丹卿独自杠过来。

  他这个父亲实在做得不称职,但从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懵懵懂懂将丹卿抱回来的那刻,所求所愿的,不过是他余生平安。

  他唯愿延续他血脉的孩子,能平凡地、平静地,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