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 第165章
作者:煅庚
……但有次昏了三日才醒,小狼妖哭哑了嗓子,揪秃了尾巴上的毛。
祁纠想起那条惨兮兮的秃尾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这点不合时宜的笑意,显然彻底激怒了那双眼睛。陆焚如眼底喷出恨不得将他烧净的怒火,死死扼住他的腕脉,不留余地地抽取混杂了神力的真元。
陆焚如低下头,冷声问:“你就这么想死,是不是?”
陆焚如没有等到他反抗。
躺在地上的人很安静,视线柔和地落在他身上,眼底的金色慢慢变得透明,霜白的嘴唇实在无力抿住,微微打开,呢喃似的说了什么话。
声音太轻了,陆焚如靠近听清,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下,倏地扔开那只手。
那只手落在狼灵发着抖的尾巴上。
“别哭。”祁纠说。
事情没办完,他还得活些时候,抽出真元反而是好事。
这具身体什么都受不住了。
所以陆焚如最好别哭,当师尊的受不了这个,看见了又要想办法哄。
只是偶尔虚弱一些,醒过来得费力气一些,睡的时间比醒着的多一些……还不算太严重,不至于吓成这样。
为了这么点事就哭,等到那一天,该怎么办呢。
第84章 覆水难收
说完这话不久, 祝尘鞅就又失去意识。
这不奇怪,任何人被这样抽取真元,也不可能清醒着支撑太久。
陆焚如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慢慢过去, 坐在丹房一角, 将祝尘鞅抱起来, 叫他靠在自己身上。
狼灵轻轻拱祝尘鞅的手, 那只手上并无半分力气,软软滑落, 被利齿仓促衔住。
狼灵惶恐, 喉咙呜呜作响。
陆焚如看了半晌,将那只手挪过来, 收起狼灵。
祝尘鞅被这么惊扰,又有血从唇角溢出来,陆焚如攥着袖子替他擦了,又低下头,细看靠在臂弯里的人。
……
他很久没这么看过祝尘鞅。
在陆焚如的印象里, 祝尘鞅是九天战神, 也是离火园内无所不能的师尊, 煌煌威严强悍无匹。
他没想过,祝尘鞅也会落败,也会输,也会伤到这个地步——即使是祝尘鞅被他打落山崖, 在他心里, 也始终怀疑这是个圈套。
就像过去那么多个圈套一样, 祝尘鞅是要故意示弱,是要迷惑他, 诱他心软,再不费吹灰之力夺他肉身。
即使是现在……陆焚如仍旧这么怀疑。
因为祝尘鞅赢了。
陆焚如揽着他的胸肩,低下头,嘴唇在祝尘鞅耳畔轻碰:“师尊,你就抱着这个打算,是不是?”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祝尘鞅赢了。
不用吹灰之力。
陆焚如让狼灵去衔了生铁刀回来,看也不看,便朝自己一臂斩落。
这一身妖力血肉,尽是大补之物,欠祝尘鞅的,他还给祝尘鞅。
粗砺刀身漆黑幽暗,挟千钧之势斩落,本该血溅当场,却“铿”地一声叫什么重重弹开。
陆焚如瞳底悚然。
他抛了生铁刀,仓促想要结阵逆转压制,却终归慢了一步,胸口万千金光迸射,灼灼离火流转,将他荫蔽其中。
陆焚如的喉咙动了动,他脸上第一次显出不受控的惶恐,用力扯开衣襟,那一枚玉符正慢慢碎裂。
无数冰裂般的纹路,细细密密蔓延,清脆一声响,玉符化为齑粉。
陆焚如定定坐着,视线落在颈间的红线上。
……这是祝尘鞅给他的最后一枚玉符。
这玉符内藏着祝尘鞅一滴神血,天然便有微弱神识,能分辨他是的确身临险境,还是有惊无险——故而在陆焚如实力突破后,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
久到陆焚如几乎忘了它。
陆焚如也想过,祝尘鞅早已弃绝了他,这神血跟着不再有什么效用,也并不奇怪。
直到方才这一刀……他是真的抱了断己一臂的心思,玉符察觉到危机,居然自行启动,张开了护罩。
看来封入了玉符的神血,只会按符咒行事,就和祝尘鞅的所思所想无关了。
陆焚如敛起那些玉粉,他的动作极小心,弱水寒毒凝成青冰,将玉粉尽数封在其中。
他做这些事时,那没能斩断的一臂仍揽着祝尘鞅,陆焚如低下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怔住。
有惊无险,玉符不动。
有惊无险……玉符不动。
他反复念了几遍这句话,脑海中陡然针扎般剧痛,胸背只一瞬便冷透。
陆焚如恍惚想起,他与祝尘鞅那三日“生死决斗”,玉符始终纹丝不动,静得仿佛只是块最普通寻常的青玉。
陆焚如的喉咙动了动,胸口起伏数次,双唇抿得失去血色。
他召出狼灵,将祝尘鞅抱在狼灵背上,叫狼灵驮回卧房。自己直入密室,封闭四门,将妖力注入那一团青冰之中。
他盯着那些玉粉,反复尝试,想将它重新修复成玉符,可不论怎么做,那些玉粉都会在最后一刻崩散。
覆水难收。
祝尘鞅教过他,什么东西一旦碎裂,就再难拼得起来了。
……
但有师尊在就有办法。
记忆深处,褪了战铠的年轻战神眼底含笑,慢悠悠将这个道理讲完整,从身后变出补好了的糖人给他。
糖人是从人间摊子上买的,做糖人的摊主其实没什么好手艺,做得粗糙,仅能勉强看出形状。
被祝尘鞅一修补,反倒精致了太多,琥珀色的糖中甚至隐隐掺了一丝淡金。
嚎啕大哭的小狼妖睁大了眼睛,接过威风凛凛的战神糖人,脸上还挂着泪。
祝尘鞅弯下腰,攥了袖子替他擦脸:“拿着吧,叫它替师尊保护你。”
小狼妖抿紧了唇,立刻拼命摇头,把糖人拿远,钻进祝尘鞅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放。
“师尊不走。”祝尘鞅不是这个意思,哭笑不得,揽着小徒弟哄,“不是让你选……好了,好了,师尊陪着你,别哭。”
小时候的陆焚如是真的爱哭,耳朵藏不住了也哭,做噩梦了也哭,醒来找不着师尊了也要哭。
偶尔祝尘鞅沐个浴,小狼妖以为师尊叫水汽变成的妖怪吃了,急得一边挠门一边哭,差一点就英勇撞进去。
祝尘鞅偏偏又生了个见不得他哭、一见小徒弟哭就忍不住哄的脾气,把跌跌撞撞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抱着,炼丹也抱、练功也抱,沐浴……沐浴就不大方便了。
祝尘鞅找了个风景秀丽、僻静无人的温泉,带着陆焚如去玩了好些回,这才把小狼妖怕水的毛病扳过来。
……
陆焚如在这回忆里恍惚了不知多久,醒来胸肩仍有暖意,仿佛有人在背后徐徐拍抚。
他在突破处徘徊数日,境界说破未破,最易压不住妖物本性,混沌茫然下,竟是凭着本能出了密室,直奔祝尘鞅卧房。
他看得见窗前人影,祝尘鞅这时候倒是不曾昏睡,靠在榻边,用那一柄小刀慢慢刻着什么东西。
系统变成个挂在门上的铃铛,及时叮当一响。
门被推开,祁纠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焚如?”
陆焚如立在一地的冰冷月色里,漆黑瞳孔盯着他,胸口起伏,指节泛出青白。
祁纠看了看,便知怎么回事,温声说:“过来。”
陆焚如慢慢走过去,盯着他手上血痕。
祁纠理了下袖口,袍袖就把那只手掩住,空着的手摸了摸陆焚如的耳朵,让他到榻上来说话:“又遇到了什么难事?”
陆焚如爬上床榻,仍盯着那只手,他看得出这是刻刀所伤,寻常人刻东西也难免……可这是祝尘鞅。
祝尘鞅拿不稳刀,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祁纠那只手又被狼灵衔住,正要说话,被狼灵呜咽着往怀里一拱,没忍住笑了下,空着的右手摸了摸毛绒绒的大脑袋。
陆焚如不管他的反应,妖力涓流细细注入,将几条血线似的细小伤口复原,低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那只手稍向后撤,陆焚如抬头,眼里露出不满。
狼灵烟消云散,祁纠摸脑袋的手摸了个空,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征询似的抬了抬手。
陆焚如失去耐心,蜷在他身边,将那只手按在自己耳朵上。
柔软的耳朵在掌心轻颤,祁纠轻轻摸了摸,又低头问:“遇到了什么难事?”
“师尊。”陆焚如问,“你受了重伤,为什么不夺我妖力?”
祁纠其实没考虑出太合适的回答。
他打算从元神里翻出的,其实反而是上本书里,祝尘鞅为什么要夺陆焚如的妖力。
但不论是哪个问题,就算查清了答案,也都不适合再告诉陆焚如。
陆焚如当他是灭族仇人,憎他恶他,在满怀仇恨里目睹他魂飞魄散,其实是最合适的。
覆在陆焚如头顶的手稍稍挪动,零星神力在掌心盘旋,正要施搜魂咒消去这些天的记忆,掌下却忽然一空。
陆焚如叼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手放回祁纠身前,瞳底愈发幽深,咬住他的腕脉,逐渐使了些力气。
不算重,颇具警示意味,陆焚如低着头,声音异常沙哑:“师尊若再不自量……莫怪徒儿不念旧情。”
如今的祝尘鞅,无论神力真元都已空耗,这具身体也是千疮百孔,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九天战神。
如今的祝尘鞅,再想对他耍什么花招,就是纯粹的自不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