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愚蠢但实在貌美 第86章

作者:琼枝玉叶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美强惨 穿越重生

第78章

山雨如注, 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山石和树叶上,洞口外的天地早已被雨幕隔绝,水雾氤氲,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方幽暗的山洞。

洞内火光跳跃, 映着相拥而吻的两个人, 也不知是此景衬情, 还是此情映景,谢蔺的攻势越发凶猛,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拆骨入腹。

很快裴朔便败下阵来, 他后退半分想要喘口气, 脑袋慢慢往后撤,而谢蔺却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紧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动跟了上去,继续亲吻。

直到对方满意了裴朔才终于能脱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倏地撞上一双氤氲似水的眼眸, 来不及反应,谢蔺再次追了上来,食髓知味般再次咬上了他。

仿佛刚才的空隙只是故意为了给裴朔喘口气的机会。

雨一直下。

石头上的衣裳终于烤干, 裴朔重新穿戴整齐, 只是唇角破了一层皮, 红肿不堪。

直至夜色降临,外面的雨势小了些,他们只能勉强在山洞内过夜,火光温黄, 裴朔摸了摸肚子朝外面望去,希望明天雨停,不然他就要饿死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 谢蔺道:“一会儿就能停了。”

“你怎么知道?”

谢蔺笑道:“我会观天象。”

谢蔺将稻草重新铺了一下让两个人都能躺在上面,裴朔脱了靴子爬上来靠在石壁上,用外袍裹盖着两个人,衣袍小,他们只能紧紧挨着彼此,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许是听着雨声越发无聊,谢蔺忽道:“裴朔,郭祈要回京了。”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裴朔浑身一震,肢体都僵硬了几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指节发白,整个人都变得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郭祈——

这个名字几乎刻进他的心肺。

即便他现在贵为驸马,即便他位高一等,但听到这个名字依旧是一股源由内心的恐惧与愤恨将他紧紧缠绕,直至窒息。

见他表情不对,谢蔺环臂抱住了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裴朔,裴朔,裴朔。”

他的手在裴朔背上轻轻拂过,滚烫的怀抱让裴朔不自觉揪紧了眼前人的衣衫,双目紧闭,恨不得抱着他嚎啕大哭,然而最后却是仰面将眼泪逼了回去。

“公主……”裴朔喃喃。

“救救我。”一颗滚烫的泪珠打落在谢蔺肩上。

他很少这样。

谢蔺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似得揉过他垂顺的青丝,“对不起,我不该提起郭祈。”

他只是想告知裴朔这个消息,好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没想到触发了裴朔内心深处的情绪。

裴朔摇了摇头。

谢蔺抱着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神色认真,“郭氏不会嚣张太久,别怕,有我在。”

裴朔的视线望向外头,雨好像快停了,天边乌云散去,几颗星星和半轮明月照在山间。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来京都吗?”

山洞中似乎归于平静,许久,才逐渐响起裴朔的声音,他的声音平淡,像是在讲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我幼时随母亲流浪,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头发卷卷的,皮肤很白,她会做栗子糕……”

裴朔的记忆好似回到了往昔,女人的面容似乎已经模糊,但他依旧记得她荆钗布裙难掩国色,听她说自己长得不像她,像那位未曾谋面的父亲。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这样漂亮的女人不应该是生在民间的颜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温柔漂亮的母亲。

她会做好吃的栗子糕,有时会拿到街上去卖维持生计,有时卖不出去就进了裴朔的肚子里,裴朔自幼带着成年人的记忆,他会帮她一起卖糕点会出主意和她一起赚钱,日子不算富裕,但也过得去。

裴朔声音逐渐低沉,头枕在谢蔺肩上,瞧着外头的星辰,“我和母亲是流民,没有身份,后来我们流落到一个很漂亮的村子里,那里种着很多桃树,春天的时候山上、地上、房檐上、连人的肩上都是飘落的桃花,像下雪一样。”

他和母亲就此在桃水村住下,她还是会做栗子糕、做刺绣来换钱,裴朔长大些在村子里交了好朋友,每日和朋友们摸鱼下河、上山摘桃……

村子里民风淳朴,又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常作接济,今日送些米面,明日送些自家孩童穿小的衣服,后天又拿些吃不掉的蔬菜瓜果。

“我八岁那年,母亲从外面救回来一个男人,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你口中的贺仓。”

谢蔺心里一咯噔。

按照年岁推算,裴朔八岁那年,也就是建元29年,父王兵败自刎于大殿,贺仓携先帝遗诏和传国玉玺逃出,从此没了音信。

而贺仓的存在却成了武兴帝一颗拔不掉的刺,至今以来14年不能睡一个安稳觉,他无圣诏无国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而为人又好面子、要清名。

14年来无数人都在寻找贺仓的身影,武兴帝、郭相仪、雍州文宣王、益州文襄王、禹州陈留王等,包括他自己都在寻找贺仓,可谓是得贺仓者得天下。

“贺仓就此在村子里住下,他见我天资聪慧,便开始授我诗书,教我习武,九岁那年母亲病故,我和贺仓相依为命。”

母亲去世那日是一个阴天,他用家中最后一点银钱买了一口薄棺,简陋而干净的小院挂着白绸,年幼的裴朔一身孝衣跪在灵堂前,白色抹额上沾着泥土的脏,双目通红,脸颊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贺仓病重缠身下不了榻,里屋时不时传来他的咳嗽声。

“怀英……”

熟悉的声音传来,腿脚不好的柳家太爷拄着拐杖进来,柳大哥搀扶着他,柳大嫂手上提着几个包袱,柳二郎和他同岁,手里抱着几颗鸡蛋,柳家三郎和柳四妹则怯生生地躲在柳大嫂身后探头。

柳太爷刚进门就红了眼眶,摸着裴朔的头直叹气,“可怜的孩子。”

柳大哥也道:“怀英,我和你大嫂收拾了两件二郎穿不上的衣物,他个子高身子壮,穿着小了些,我想着你穿正好。”

“我还拿了鸡蛋给贺先生补身体。”柳二郎将他怀里的几颗鸡蛋放在桌上,小脸红扑扑的。在这个时代,鸡蛋可谓是弥足珍贵。

柳大嫂将包袱拆开,里面放着好几件春衣夏衣冬衣都有,有些确实是柳二郎穿过的,但有一些衣裳打眼一瞧就是新做的,针脚细密,袖口别出心裁地绣着柳叶,应当是柳大嫂亲手做的。

“大哥大嫂……”裴朔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从他和母亲搬来村子里,桃水村的村民一直接济他们,尤其是隔壁柳家常拿来一些所谓[吃不了][穿不了]的东西,哪里是吃不了穿不了,分明是特意拿给他们的,又怕他们心里愧疚,这才推说吃不了穿不了。

柳大嫂这会儿刚过门不久,年轻漂亮,发髻挽起插着一根银簪,罗裙常鲜亮惹眼,不过因着今天是来灵堂祭拜,她只穿着件白素色的裙子,却依旧衬得她清水芙蓉。

她将包袱里的衣裳抖开在裴朔身上比划了一下笑道:“我看怀英穿着正好,稍显宽大,能穿到明年呢,等穿着小了,三郎就可以接着穿了。”

古代物资匮乏,衣裳都是大的穿小了,小的再接着穿,就算是实在穿不下了,要么卖了换几文钱,要么拿给其他家中有幼儿的换些吃喝。

裴朔去里屋试了一下衣裳,确实如大嫂所说稍微有些宽大,不过孩童的衣裳都是会做得宽大些,毕竟孩子们一年一个模样,现在穿着大,或许用不了几个月就穿着小了。

等他再出来时灵堂不知何时围满了人,东家婶子,西家大伯,北边太爷,南边阿婆,桃水村的邻居们几乎每家每户都出了一两个人来看他,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不少东西。

“我可怜的孩子啊。”有人蹲下身抱住了他,眼泪都滚进了他衣裳里。

“阿婆,我没事。”裴朔被他说着眼泪也想往下掉,但他并非真正的九岁幼童,从母亲患病时常不好开始他也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阿婆给你带了小哥哥不用的毛笔书本,他就是个皮猴子,笔墨纸砚给他都是浪费。”

她带来的包袱里带了有些炸毛的毛笔和街上几文钱买回来的纸墨,虽是最便宜的东西,但对于桃水村来说已经是价值千金。

“怀英,我姐姐给你缝了帽子,你看,和我的一样。”

“还有我哥做的小凳子……”

“阿爷给你带了一兜你最喜欢吃的大红枣。”

“这可是我奶奶晒了好久都不让我吃的腊肉。”

裴朔屋子里很快被挤满,每个人都给他带了好多东西,或许不值钱,但全都是裴朔用得到的东西。衣服、吃食、书本、笔墨……甚至村长家的还给他塞了几枚铜板。

停灵几日后,几个力壮的汉子们抬着棺木帮裴朔的母亲安葬,随后大家就开始讨论起裴朔的问题。村子里的人也不富裕,贺仓又时常吃药,他们只能勉强接济一点,但要是家里多一个半大孩子和一个吃药的病人,论谁也开销不起。

最后还是柳家太爷拍板接手了裴朔。

“但是你们家也不好过……”有人犹豫。

柳家人多,柳家大郎手底下的三个弟弟妹妹还小,都要张嘴吃饭,柳二郎还在学院读书又要交束脩。

柳二郎这会儿是个小胖子,拍着胸脯就喊道:“我可以把我的饭分给怀英。”

柳家太爷笑着摸着他的头,“还用不着从你小子嘴里省口粮。”

“就这么定了,也就添两双筷子的事。”柳家太爷实在喜欢裴朔,而且柳二郎读书也是多亏贺仓先生启蒙,于是直接将两家的院墙凿开造门合成一家。

贺仓的病时好时坏,常年需要吃药,等他身体稍微好些时就在村口教孩子们认字,分文不收,村子里的人对他也十分敬重。但贺仓不敢暴露太多,恐怕引人怀疑,满腹经纶全部传授给了裴朔。

“唔……大嫂你做的饭太好吃了,比我娘做的还好吃,你一定是天上的厨神转世。”裴朔狼吞虎咽地吃着眼前的面条。

柳大嫂这会儿年轻灵动,还不似后来的操劳苍老,她笑着在他额头点了点,“你呀,嘴贫,快多吃些,锅里还有。”

“是真的,不仅样子好看、闻着也香,吃起来更香,我恨不得天天吃大嫂做的饭。”

“真的呀?”柳大嫂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看得柳二郎都生了艳羡。

裴朔道:“当然啦,我从不说谎的,我娘领我去镇上时,酒楼里的大厨做的菜也莫过于此。”

柳大嫂被他的彩虹屁冲昏了头脑,直接将自己碗里的鸡蛋也给了他,眼看着裴朔的碗都要堆成小山了,看得柳二郎一愣一愣的,他挠挠头,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裴朔说到底也算是寄人篱下,有时也会不好意思夹菜,柳大嫂心思细腻,借着他嘴甜的空档常常会给他夹菜夹肉,然后笑着捏着他的脸颊,“跟个瘦猴子似得,看大嫂今年把你养胖些。大嫂我呀,养猪可是一把好手。”

“哈哈哈哈……”众人听了她这话都哈哈大笑,裴朔也跟着乐起来了,和壮实的柳二郎相比,他确实是瘦了些,但他的肉都是实心的。

吃了饭,他就和柳二郎一同回去找贺仓读书,他也会研究着自己写些话本子,挣些碎银子给贺仓买药吃。

“邻居柳家太爷待我如亲子,三弟四妹敬我如兄长,后来柳大哥攒钱在沅陵县买了宅子,接了大嫂和二哥过去居住,二哥在沅陵县的学堂读书,他与我年龄相仿,便将我也带了去,咬咬牙甚至替我交了束脩。”

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桃水村和柳家恩情他此生都难以报答。

他虽富有现代记忆,但唯恐生于民间无靠山,闹起轩波来反倒会害了自己性命。这个世界有不一样的生存规则,他和贺仓都信奉中庸之道,知道枪打出头鸟,也都擅长随遇而安将自己藏于人群中,故而裴朔顺利长大、不过是稍比同龄人聪慧些,而贺仓安身于桃水村至今无人发现。

贺仓身体好些时会授他诗书、教他习武,贺仓常常自称北祈第一神箭手引以为傲,他还给裴朔做了一把小弓供他练习,于是裴朔转头就做了一把火枪,吓得贺仓惊叫连连,又赞叹连连。

贺仓好酒,每每喝多了就会跟他讲宫里的隐秘故事,讲几个娘娘扯头花,又讲七王争乱。

裴朔就捧着脑袋静静地听,听他从前朝贪官污吏讲到后主无道,他还吹嘘说自己做过先帝的伴读,有时也教他吹埙,将所有的衣钵传授给裴朔,收他为学生,倾囊相授。

裴朔放心不下贺仓,便每日跟着去县城里卖菜的村民往来于沅陵书院和桃水村,白日书院听课,晚上贺仓会给他开小灶,虽然奔波,但有贺仓在,他也算是有家。

“十五岁时村子里生了瘟疫,传播速度很快,官府无能为力最后下了封村令,大火之下,除我与柳家哥哥外全部丧生,贺仓也死在那场大火里。”

他原以为他就会在村子里和其他读书人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或者参加科举步入仕途做个小县令,或者就在县城里做个教书先生,然而事不遂人愿,他被迫卷进了历史这场浩劫。

山洞内的火光映在裴朔眼里逐渐演变成了桃水村的那场大火,七年前桃水村瘟疫横行,官府召集全州郡的大夫全部束手无策,最后不得已下达了封村之令。

那时柳家老太太已因瘟疫病逝,柳家太爷也是瘟疫缠身,柳家三郎和四妹年岁尚小无人照料,柳家大哥大嫂便搬回了村子居住,柳二郎也跟着回来居住。

那夜村子外头火光冲天,裴朔只听到无数铁骑踏花而来,军官甲胄,威严无限,各个手持火把,还有的手上拎着油桶,蓄势待发。

为首的是一个白衣青年,锦袍上镶制着珍珠宝石,腰间有白玉之环,他瞧着像极了话本里说的那些世家公子,他骑在高头马上睥睨众生,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在一只蚂蚁。

仅剩的还能活动的村民们聚集在村口望着黑压压的官兵,普通劳作的村民哪里见过这般景象,有的吓破了胆,有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裴朔站在其中,为首的是桃水村的村长。

村长已年过半百,鬓发胡须已经全部花白,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立着,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各位官爷,这是什么意思?”

那白衣青年抬着下巴冷哼一声,“桃水村瘟疫难消,为防传染到其他城镇,特此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