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昼眠梦君) 朕与将军解战袍(昼眠梦君) 第37章

作者:昼眠梦君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基建 追爱火葬场 穿越重生

  殷祝就算再崇拜他干爹,也得承认,个人的视角始终是有限的。

  他被以苏成德为首的一帮宫人照顾得太好,时常会忽略很多常识性的细节。

  比如他知道一碗粥卖几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平均收入才几两到十几银子,可锻造一把能在战场上杀敌的战刀要多少钱?一把材质稍差些的菜刀又要多少钱?一簇能破甲的铁质箭头呢?

  他不知道。

  而且,虽说平均工资和物价是最好反应一个时期生活水平的指标,但就像现代的打工人和首富平均一下,年收入也能超过几个小目标一样,纸面上的东西,太容易被人美化粉饰了。

  相隔数百年,即使是最出色的历史学家,也不能确保统计出的数据一定是准确的。

  在某个王朝末期,物价上涨,太监甚至敢骗皇帝一个鸡蛋在宫外卖十几两银子,忽悠得皇帝都不敢轻易吃鸡蛋。

  真正的穷苦百姓,他们平时吃的是什么?战争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以及,假如在战时要保证一家人不饿死,一年最起码的口粮是多少?

  王朝末期多出昏君,正是因为他们距离普通百姓的生活太远了,远到甚至无法想象,穷的细节究竟有多惊心动魄。

  晖城之战,已经是大夏走向灭亡前,打得最成功、最漂亮的一场战役了。

  再往后,即使宗策创立神机营和血铁骑,多次在与战场上获胜,还指挥士卒在当地屯田种粮,自给自足,也无可避免地因为大夏内部腐化、国力衰弱等等原因,战况一次比一次惨烈。

  据统计,天佑五十年至兴和七年,短短十一年间,大夏人口数量便锐减至原先的三分之二;

  待到宋千帆病逝,人口更是只剩下了天佑五十年的三分之一不到。

  也就是说,即使按照最保守的计算估计,也足足有八千万人死在了这场王朝更迭的血腥战役之中。

  所以,殷祝想,他必须要去前线亲自看看。

  比起派遣监军,他这个皇帝亲至,干爹总不会再将他拒之门外了吧?

  当然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前期做了一系列筹备,也得秘密行事,早去早回才行。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殷祝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东风:“爱卿,你会帮朕隐瞒好的吧?对吧对吧?”

  宋千帆张了张嘴,欲哭无泪。

  “陛下,您是不是对臣有什么误解?”他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以臣如今的官职,在朝中都说不上什么话,这种事情,您还是找阁老们来商议比较好吧?”

  殷祝撇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朕才不想面对一张张痛心疾首的老脸,看了就糟心。”

  “陛下,臣的命也是命啊!”

  殷祝笑起来:“你放心,朕此次出行严格保密,不会有太多人知道的。朕会以闭关修行的理由宣布罢朝五日,你帮朕盯好几个新都几个关键人物就行。”

  宋千帆自暴自弃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说的,是哪几个?”

  “祁王,唐颂唐阁老,殿前指挥使……”殷祝摆着手指头数,“哦对了,还有你的老丈人王存。”

  宋千帆:“……陛下就不担心臣故意走漏消息?”

  “朕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殷祝轻描淡写道,“宋爱卿,别人说你窝囊,但朕一直觉得,你只是把什么事的后果都看得太明白,所以才会动不动就退缩。”

  “大部分人承担不了责任,就会甩锅赖账,但你不会;你一旦做出选择背上这份责任,哪怕抗不了,也要扛到死。”

  这番话其实不是殷祝自己说的,而是后世一位历史教授在上公开课时,给观众们讲解一首古诗词时做出的注解。

  那首诗,就是大夏亡国后,宋千帆在宗策墓前下马题下的千古名句。

  宋千帆目光怔忪地看着殷祝,眼眶渐渐红了。

  一滴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滚下。

  这一刻,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地理解,何为“士为知己者死”的壮怀!

  “陛下!”

  他坐在座位上,很窝囊地呜呜哭着,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还不忘向殷祝谢恩,“臣一定尽力为陛下周全!只是您真的真的不能把青琅也一同带去啊,会出人命的!”

  殷祝疑惑道:“为什么?”

  宋千帆支支吾吾半天,吸了吸鼻子说:“不知道陛下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殷祝:?

  “臣的意思是,迎新送故是常事,但可以用稍微委婉一些的方法。”

  “这什么跟什么?”殷祝皱眉,“有话你就直接讲,不要弯弯绕绕的。”

  “……臣觉得宗将军会介意您把戏子带到他军中。”

  这的确够直接了。

  但殷祝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甚至还很自信地说道:“青琅和其他戏子不同,或许宗策不这么想呢?”

  好吧,没救了。

  宋千帆在心中为失宠的宗将军默哀了一秒。

  *

  又是一夜攻防战。

  “屹人撤军了!屹人撤军了!!!”

  硝烟弥漫的城头上,陷入一片死寂。

  随后,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作为宗策的亲兵,赵大把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已经变得滑腻钝迟的砍刀丢到地上,和周围同样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胜利了的士卒们一样,含着泪,仰天大吼了两声。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他们大夏人,居然也能有打退屹人军队的一天!

  赵大环顾一圈,不顾自己受伤的肩膀,挤出人群,找到了不远处指挥着他们打赢了这场胜仗、正举着千里眼眺望克勤大军动向的年轻将军。

  守城战打了整整三天三夜,他也在城头待了整整三天三夜,一直没下过前线。

  最多只是在攻势稍缓时,靠在城垛上就这凉水啃两口干粮,闭目歇息片刻。

  男人身后的赤红袍子已经被鲜血浸透,却在朝阳的照耀下更为夺目。

  赵大眼眶滚烫地想,这才是真正的将军!他们大夏的英雄!!

  他小跑过去,正要向将军报喜,就听当事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撤军只是暂时的,克勤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十几个小时未进水米,作战指挥,他的嗓音已经变得嘶哑难听。

  但语调仍旧沉稳有力:“通知下去,哨兵保持警戒,先打扫战场,随时准备迎战。”

  赵大神情一肃:“遵命!”

  “不过将军,这边俺们来收拾就行,您先回去睡一觉吧。”他憨笑道,“就连防守的都换了两拨人,您是将军,还一直陪着俺们,太辛苦了。”

  宗策:“你先去安排,不必管我。”

  “哦?哦。”

  赵大乐呵呵地跑远了,一边跑一边美滋滋地心想,自己运气真是好,摊上了这么个为他们着想的好将军。

  虽然打仗辛苦了点儿,但是有这样的将军,自己说不定还能活着回村里,拿着将军发的钱孝敬爹妈娶媳妇呢,还有两个弟弟,也能吃上一口饱饭了……

  宗策望着赵大远去的背影。

  眼前一闪而过的,却是那年赵大浑身浴血倒在战场上的模样。

  还有他带着人去城东征兵时,那户不蔽风雨的茅草屋里,颤颤巍巍走出来的一老一少。

  那老妪自称家中有三儿,二子皆战死,前些日子朝廷来征兵,又把她年过花甲满头白发的丈夫也带走了,她在家中日夜哭泣,把眼睛哭瞎了一只,剩下的一只也看不大清楚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家中仅剩的、也是最小的儿子。

  今年十岁半。

  他说自己叫赵草,爹娘给他取的名字,希望他像草一样活。

  但两个哥哥在家的时候,都叫他赵三儿。

  赵三儿还说,等再过三年,他能提得动刀了,也要像哥哥们一样,给宗策当亲兵。

  宗策自小练武,听从师父的话,滴酒不沾。

  所以他打火铳时、握刀杀敌时,手比任何人都稳。

  但那次征兵之后,他渐渐发现:

  酒是个好东西。

  “将军……将军!”

  亲兵的呼唤让宗策猛地回过神来。

  “什么事?”

  “朝廷来人了,”亲兵飞快道,“这次不像是假的,我看到他们带了圣旨。”

  监军?

  宗策并不意外,或者说,朝廷若是一直不派监军,他才会觉得奇怪。

  只是他长时间未休息,神经紧绷,太阳穴都涨得发痛,现在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应付这些难缠的太监。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知道了,”宗策呼出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让他稍等片刻,我先去换身衣服。”

  “哦好,不过将军,他说了他那边不急,让你先紧着手头的事来,别耽误了军机。”

  “克勤已经退兵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宗策却心下稍定。

  能这么说的监军,就算吃拿卡要,也不会太过于难缠。

  “这边你帮我看这些,我回府上一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