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无厌 贪心无厌 第63章

作者:番茄加糖 标签: HE 强取豪夺 古代架空

  卫袅见他脸上有愤恨之色,一时语塞。

  云岫抬眼把屋内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一桌一几,一窗一屏,虽远不及青萍府老宅里自家的东西用得顺手,但好歹也住过一段不短的时日,有了些许感情。他再度抹了把泪,对卫袅道:“卫统领,我知道无论如何今夜我是必须要回宫里去的,以我目前的处境也没有什么立场要求别的,但我仍然有件事放心不下,求你能帮我。”

  卫袅不置可否,“您说说看。”

  云岫道:“这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小厮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他们自小服侍我,与我感情深厚。松萝既然有了意中人,就算是有了归宿,我不便再做她的主,但其他几个年纪尚小,又都是青萍府人氏,如今我和谢世子已经没了瓜葛,再把人留在他府上多有不便。还请卫统领能派人接他们走,送到凤池山的难老别苑,请别苑的向管事把人送回青萍府的老宅去。”

  这对卫袅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事涉云岫,再小的事他也不能不谨慎,他没有一口应承下来,只说:“此事末将要先禀报给陛下。”

  云岫垂下眼眸,沉默了良久才说了声“好”,声音颤抖,嘴唇发白,在卫袅的再三催促下,最终抱起了百宝箱头也不回地出了屋门。

  卫袅身手了得,来去自如,两人不过须臾就越过了高墙来到了暗巷,之前送云岫出宫的马车静静地候在巷子里,像是从未离开过。

  等回到含章殿已是下半夜,殿内灯火通明,谢君棠手边搁着酽茶,见云岫抱着箱子一脸落寞地进来,眼眶红肿湿润,显然是哭过,原先要说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可云岫却有话要说,他望着谢君棠道:“您可满意了?如您所愿,我看到了您希望我看到的,您高兴了么?”

  谢君棠神色一僵,冷声道:“你在怪朕?云岫,你是怪朕多管闲事,还是因为谢瑜安辜负了你,让你迁怒于朕?”

  云岫忿忿不平道:“陛下处心积虑地让我亲眼见到我的侍女同谢世子偷情,难道就全然没有私心,只是单纯地为我好么?”

  “难道不是么?朕让你认清谢瑜安的真面目,不再受他蒙蔽,有何不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云岫,你不要不识好歹!”

  云岫气得脸色涨红,见谢君棠毫无愧悔之意,顿觉寒心彻骨,“您高高在上,执掌乾坤,您所谓的为我好不过是把我玩弄于鼓掌,妄图操控我的悲喜,一句话定我生死。您安排了今晚这场戏,让我看清谢瑜安的真面目,不过是您觉得我还对他有情,为了断绝我的后路,让我今后乖顺地待在皇宫里做您的禁脔罢了。”

  “禁脔?”谢君棠冷冷地看他,“你觉得朕把你当成了禁脔?”

  云岫面色凄苦,反问道:“难道不是么?您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从不在乎我的意愿,您觉得只要我和谢瑜安决裂,除了乖乖回到这儿再没有别的出路,对不对?您的自私真让人齿冷。”

  谢君棠道:“说到底,你不过还是因为谢瑜安让你感到不快而迁怒于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云岫抱紧百宝箱,因为情绪激动,身子微微颤栗,他突然觉得身心俱疲,明明有许多憋在心底很久的话想要宣泄出来,可在面对谢君棠那张面孔后,又觉得全无必要了。

  说得再多,对方也不会明白。

  云岫转过身,背影失落,他舒出一口气道:“白日里您问我般不般配,现在我可以告诉您,您是天子,高不可攀,我是您眼中身不由己的玩物,两者天渊之别,且我如今在这里,也不是出自本意,您懂么?”

  谢君棠自然懂他的深意,为此他也终于认清了云岫,原来对方竟也是个心狠意狠、冰寒雪冷的人,否则如何能说出这般绝情的话。

  待人走后,冯九功进来有事欲禀,哪知一声碎裂乍响,原来是谢君棠突然把酽茶扫落于地,只见对方面色阴冷,如有黑云压城,吓得他一时不敢吱声,过了片刻,才听谢君棠问道:“卫袅人呢?”

  冯九功连忙道:“正候在外面,说有事要同您回禀。”

  谢君棠以手扶额,大半张脸被阴影覆盖,有些颓丧无力,“传他进来。”

  “是。”

  ***

  云岫无法出宫,宫里又无处可去,只能回到侧殿。

  灯火熄灭后,寝殿里陷入一片黑暗,云岫躺在床上,闭上眼脑海里全都是水阁内的一幕幕,耳畔都是松萝和谢瑜安的调笑之言,令他无法入眠。

  从卫袅出现开始,阿倦就没出过声,此时夜深人静,没有别人,他才再度开口,“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还是头一回见你敢那样和谢君棠说话,真替你捏一把汗。不容易啊云岫,你总算有了点骨气,虽然这骨气统共没有多少。”

  阿倦的挖苦让云岫酸楚上涌,他喃喃道:“放两句狠话算什么骨气,真有骨气的人绝不会像我这样。”

  阿倦肯定道:“你是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这点倒是不错。”

  云岫心里难过,有些话只能说给阿倦听,他翻了个身道:“我很矛盾,瑜安哥和松萝他俩是我最信任的人,可他们……他们背叛了我,我理应恨他们,可我自己也立身不正,和……似乎我又没有立场去埋怨什么。松萝已经到了年纪,我没有事先为她考虑,她会和瑜安哥在一块儿,也有我的责任……”

第123章 用手

  到这儿阿倦已经听不下去了,立马打断道:“菩萨听了这话,都会忍不住想揍你,该说你良善心软还是该骂你愚蠢不自知?别人向来都是枉己正人,怎么到了你这儿就非要当圣贤,一味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了?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年纪轻轻倒活成了个迂腐的老学究。当日你因身有婚约,你虽对谢君棠那厮动了心,却也只会独自伤怀,想着不再往来,好断了自己念想,是也不是?若不是后来谢君棠步步紧逼,兴许你俩再不会有交集。所以你有错么?纵然有错,也不多罢?可谢瑜安他呢?处心积虑地哄骗你同他成亲,又偷了你的侍女,不仅如此,想来这些年,他必定没少用甜言蜜语哄得松萝充当他的耳目,将你的事透露给他罢。你对他推心置腹,他对你呢?从头到尾究竟存了几分真心?你有想过么?”

  云岫的眼泪打湿了枕头,他把脸埋进衾褥中,哭声都隔绝在其中,身体哆嗦不止,情难自控。

  阿倦叹道:“人心就是这样的坏,你这傻子还当所有人都是好的么?好在你俩没有完婚,若是大婚后再发现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小人,你岂不更加要哭死过去?好了,别再哭了,你哭得我头疼,再哭天都要亮了。”

  云岫哽咽难止,过了许久才道:“阿倦,你有被信任的人欺骗过么?”

  阿倦冷嘲道:“你这是要借着别人的不幸来寻求安慰?原是我错看了你,你也是个心黑的,远没有大家想得那般纯善。”可他嘴上奚落着,最后还是道:“……自然是有的。”接着就是无言的沉默。

  云岫原想细问,可转念一想,若是细问经过,便有挖人伤疤之嫌,难免会勾起阿倦的伤心事来,遂小心翼翼地问:“最后你们怎样了?割袍断义?”

  “也没有,”阿倦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转述别人的过往,“分开了一阵后,我和他又重归于好,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云岫惊得连哭都给忘了,“重归于好?为什么?”阿倦实在不像个能忍气吞声、与辜负过他的人重修旧好的人,他这样做让云岫感到不可思议。

  阿倦冷笑了几声,道:“为什么?因为当时的我过于弱小又一无所有,我想要报复他们,只能假意修好,唯有沉潜隐忍,才能达到目的。”

  云岫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倦身前还有过卧薪尝胆的经历,再想自己今晚的反应,两相对比,自己果然窝囊得惨不忍睹,不怪阿倦嫌弃。他钦佩道:“阿倦,你真了不起,后来你复仇成功了么?你的仇人如何了?”

  阿倦道:“死了,失去所有后死了。”

  “那你痛快了么?”云岫小声道。

  阿倦道:“你是第一个问我大仇得报之时是否痛快的人。”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少顷如实地说:“初始是痛快的,但这种感觉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瞬的事,最后就是无尽的空虚迷惘,原以为仇人死后是柳暗花明的新生,可那时候我只觉得前途渺茫,再没什么事能提起我的兴致,一切都可有可无起来,不啻是心若死灰,身若槁木。”

  听了他的话,云岫不由地想起寒灰院和谢君棠来,他嘟囔道:“明明在讲你的事,怎么这人如此的阴魂不散。”他强迫自己把谢君棠的脸从脑海里驱逐,接着问道:“所以你是自杀死的?”

  阿倦道:“是病死的。”

  之前云岫从未听他提起过妻室亲友,所以猜测对方应当和自己一样,孤家寡人一个,眼下又听说他是病死的,想到阿倦死前孤零零的,又缠绵病榻,不免愈发动容和不忍,遂道:“你的埋冢地在何处?清明寒食我也好替你打理祭扫。”

  哪知阿倦拒绝得很果断,云岫以为他是不愿麻烦自己,于是一再地表示要为他尽一份心意,最后对方烦不胜烦地道:“我的坟茔你是找不到的,别费心思了,先管好你自己罢。”

  云岫只当他为了让自己死心才故意这样说,正待继续追问,忽听阿倦呵止道:“闭嘴,有人来了。”

  云岫神情一僵,侧耳静听,果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很快寝殿的门被人推开,那人往里走来。云岫起初想叫人,可很快他就辨出了来人的身份,心道,他来做什么?思忖间,当初南郊行宫夜袭的记忆纷至沓来,让他更为烦乱,愈发不想见到此人。

  他原要装睡,可对方掀开帷帐后又往床上钻,云岫被迫往里挪。来人靠近的同时把秋夜的寒凉一股脑带了进来,他整个人都是冰凉的,像是霜露凝结而成,唯有喷吐出的气息带了稍许温度,落在脸上,有种潮湿的痒意。

  云岫皱了皱鼻子,翻了个身不愿搭理。

  但来人着实可恶,竟把冷冰冰的一双脚贴在他脚背上,云岫冻得一个激灵,差点弹跳而起。他忿忿地蹬了几下腿,又往里面缩,企图与对方保持距离。哪知来人干脆用腿夹住他的腿,四条腿麻花似地交缠着,云岫只觉得似有两根冰棱缠在身上,嗖嗖地窜着凉气,不禁又气又恼地骂道:“好不要脸,你寝殿里是没熏笼么?何苦来冻我?”

  那人不说话,从身后揽住云岫把他纳入怀中,还把冻得微凉的脸蹭在他后颈上。云岫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贴在一块冰上,为此他冻得唇齿战战,过了好久暖意才慢慢回笼。

  云岫觉得他怪沉的,两条腿被他压得又酸又麻,他不耐地挣了挣,见没挣脱,于是道:“放开我。”

  谢君棠收紧怀抱,在他耳边轻声道:“明日朕替你出气……”气息吐在他耳根,像是火镰擦过,窜起一簇小小的火苗,云岫躲避不急,整只耳朵都灼红了,热度还在不断扩散,脸和脖子都是滚烫的。

  云岫挥手要推他,却只打到对方臂膀上,他难耐地动了动,冷淡道:“这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谢君棠道:“朕想替你出气。”

  云岫并不想领他的情,断然拒绝了他,“用不着陛下替我出气,我也不配您替我出气。”

  谢君棠静默了半晌,突然一口咬在他肩头的秋海棠纹绣上,犬牙锋利,有些微的刺痛感,云岫闷哼了下,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最后被强行翻转过来又被咬住了喉咙。

  云岫短促地“啊”了一声,立即感到有温热的东西在颈项上来回地扫,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让他汗毛倒数,浑身紧绷,感官全被集中在上面,床帏之内空气一下稀薄了起来,教人喘不上气。

  谢君棠道:“你的事就是朕的事,朕为自己的事着恼出气,总可以罢?”

  云岫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立马捧着他的脑袋企图推离自己的颈项,边拉扯边道:“谢瑜安偷的又不是您的侍女,与您何干?我的事如何就成了您的事?好没道理。”

  谢君棠没有回答,手游蛇似的探入云岫的寝衣内,竟一下抓住了他的软处。云岫挣扎不得,随着他的动作水浪间沉浮了几遭,忽觉一个大浪迎头打来,他哀哀叫了几声后软软地沉入水底,然后又听谢君棠在自己耳畔低语道:“你就不好奇朕怎么替你出气?”

  云岫已无力去探究,头脑里昏黑一片,只等着平息。

  谢君棠与他五指相交,反扣住他的手,对方掌心里黏腻一片,臊得云岫无地自容。见他不吭声,对方用一种无比认真地口吻道:“朕要偷他的未婚妻来替你出气,好是不好?”最后一个好字落下时,对方把着他的手来到一处硬挺上,云岫当即大惊失色,什么旖旎缱绻都散了个干净,正要缩回手,又听对方温声道:“在你愿意前,朕不逼你,你也用手好不好?”

第124章 生辰

  当然不好!说什么不逼他,可眼下是在做什么!

  云岫此时手上没什么气力,无奈只能两只手一起,弄了许久才出来。此时他已累得受不住,两条胳膊如同灌了浆,连手指都抽了筋,略微动弹就疼得厉害,不过片刻他就睡了过去,彻底没了知觉。

  因那些没羞没臊的事,加之这一夜都是些糟心事,云岫都不愿去回忆,也就把那些“出气”之言忘在了脑后,等再想起来时,已是几日后,盖因看到几个大箱笼被内侍抬进了侧殿,打开一看,里头装的都是自己落在郡王府的东西。

  云岫呆住了,不知这又是闹得哪出,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是谢瑜安突然良心发现主动给他送来的。

  冯九功笑着告诉他,“这是陛下吩咐的,让奴婢派人去接您的婢女小厮回乡的同时,和庆顺郡王世子讨要,还特意吩咐了,凡是您的东西都要一件不落地拿回来。”他怕云岫不明白,还指了指那晚云岫自己抱回来的百宝箱。

  云岫眼皮一跳,惊讶道:“还指明了要拿此物?”

  “正是。”冯九功含笑点头。

  云岫捏了捏手指,暗道这是存心要整治谢瑜安,百宝箱在他这里,对方拿什么交差?

  “后来呢?”

  冯九功道:“谢世子应当早已发觉箱子不见了,他颇为鸡贼,对奴婢的人说,因照管东西的侍女病了,且东西又多,怕旁人去收拾会有缺漏,希望宽限上几日。”

  自己的物品都是松萝收着的,百宝箱又一直摆在显眼的地方,东西不见了,必定是瞒不过她的,她知道了,势必会告诉谢瑜安。东西莫名丢了,还是谢瑜安怀疑有藏宝图、万分在意的百宝箱,他肯定急坏了,恐怕已经私下里寻了一阵,哪知又碰上皇帝来讨要,可想而知对方会有多么的心慌意乱,措手不及。

  云岫想了想,问:“他怎么圆谎呢?”

  冯九功说:“今日他亲自入宫,又抬了这些东西进来,为的是向陛下请罪,说他一时不察,府里遭了贼,百宝箱连同几样古董字画一并失了窃。”

  这理由经不起深究,过于牵强了,但谢瑜安也只能这样说。

  “陛下怎么说?”

  “陛下没见谢世子,只命他在殿外跪着,跪了半日才命奴婢传话给他,说那口箱子是他的心爱之物,决不能容忍落在贼人手上,还限期十日,要谢世子逮住贼人,拿回失物,否则必有重惩。”

  云岫咋舌,心道这可比直接打谢瑜安一顿都要令他难过,这十日对方只会一日比一日心焦,箱子他自然是寻不着的,还得为自己撒的谎演足了戏,等受够了腹热心煎的苦头后,谢君棠恐怕还会让他吃一顿皮肉之苦。

  云岫自小和谢瑜安一块儿长大,此刻猜到他要遭大罪,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若说痛快,似乎是有一点,却并不多,倒仿佛与前几日阿倦说的他大仇得报后的感受有些相似。

  他咂摸了半天,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谢君棠以为云岫看到谢瑜安倒霉会高兴,但实际上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他便又觉得云岫对其有情,心里再次不痛快起来。

  两人一个不痛快,一个恹恹的不得劲,面上虽未急赤白脸地闹翻,终归隔着什么,氛围很是古怪。

  十日之期转瞬而至,谢瑜安没有箱子交差只有一顿好打的结果。

  谢君棠这厮也是存心要折辱他,让羽林卫把人拖到一个人来人往的地界,先是掌嘴再是扒了衣裳一顿廷杖。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外人不知内情,一时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

  谢君棠以为云岫总该高兴了,可惜还是没有,于是那种焦灼僵持便又无声地延续了下去。

  今年冷得早,十月上旬就下了雪,气温骤降,天凝地闭。

  月底的某日晚膳时分,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君棠来,云岫还当他仍在理政,眼见菜凉了大半,正要命人拿下去热一热,忽见方玉着急忙慌地进来,说陛下在宣政殿忽然晕倒,不省人事。

  云岫懵了,脸上血色褪尽,眼中神采像是被黑夜吞噬的晚霞余辉,转瞬暗淡,他怔怔地坐着,直到方玉轻推了他几下,又一连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他蓦地想要站起身,但他的腿在打哆嗦,撑在桌沿的两条胳膊也抖个不停,即便手掌用力到起了一排青筋,身体还是软倒在椅中,反复试了许多次,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