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 兰亭序 第68章
作者:芮德
赵玉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囫囵道:“我看是丹药吃太多了.......”
苏及早听说当今圣上求仙问道多年,没想到竟痴迷到如此地步。
天子一走,大殿又热闹起来。
底下的官员开始四下寒暄,苏及被赵玉拉着喝了不少酒,有些胸闷气短,见对方又递过来的酒杯,他借口如厕逃脱出了大殿。
外面夜色深重,为免喝多的官员掉进茅坑,殿外候着不少宫人等着带路。
一人引着苏及拐了七八个弯才到地方,宫人在外守着,苏及自行进去解决,等他出来却发现那宫人不见了踪影。
已经停了的大雪又开始下起来,苏及将那披风落在了大殿上,此时只能缩着脖子往回走。
他刚拐过一道弯,却见站了一个欣长的身影。
陆英撑伞站在宫墙下,雪盖住了脚面,似乎已经站了有一阵。
许是为了祭祀,他今日穿了一身绯色衣袍,与身后的落雪相映,化作这天地间的一抹绝色。
宫灯在簌簌落下的雪片中东摇西摆,照得人影也开始晃动。
跟着晃动的似乎还有苏及的心跳。
想起今日马车上的吻,他不禁脸上发热,脑子也糊住似的,走近了些张口道:“侯爷也出来如厕的?”
说完便后悔了,这问候还不如不说。
陆英笑着瞧了他一眼,将伞撑了过来:“宫中路杂,容易迷路。”
原来陆英是特地出来迎他的。
苏及也听说去年一桩奇事,有名官员酒后误入了乾清门,又不小心冲撞了贵妃,不幸丢了脑袋,还连带着当夜值守侍卫和路过的宫人没了命。
朝中上下听闻此事吓了一跳,皆不敢再如这倒霉鬼一般喝了酒在宫中随意走动。
苏及又想起今夜座上的三个位置,见四下无人,他不由道:“今日瞧来,贵妃颇受圣宠,皇后她……”
“阿姐不在意这些。”
陆英的肩头落了些雪粒,苏及站近了些,帮他拂去:“可陶贵妃如此受宠,不利于七皇子继位。”
陆英牵住苏及要收回的手,往前走:“陶贵妃和圣子一样能解百毒,她自以为能凭此恩宠不变,殊不知天子要的是长生不老。”
苏及低低道:“天地往复,阴阳轮回,怎能妄想长生不老?”
两人沉默下来,只剩下脚踩在雪上的沙沙声。
良久,陆英似乎叹息了一声:“这是五岁孩童都知道的事,可檀之,人的欲望是止不住的……”
是了,这官场不也是由各色各样的欲望组成吗,金钱、美色、权力的欲望交织,汇成了大染缸。
而人命成了里头最不值钱的东西。
苏及心有戚戚,不知是不是雪太大的缘故,他们此番走来没有碰到一个宫人。
伞下成了一方天地,陆英牵着他,将大雪尽数挡在伞外:“檀之别怕,本侯不会让你有那一天。”
苏及仰头,对上陆英深沉的眉眼,他笑着点头:“多谢侯爷。”
拐过墙角就是大殿门口,陆英停了下来,将伞递给他:“你先进去吧,不会再有人倒酒。”
两人一同进去会引人注目,苏及便点头先进去。
赵玉眼见苏及进来,连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也不再给苏及倒酒,不仅如此,若有人想过来和苏及攀谈也被他抢了杯子挡回去,仿若变了个人。
他喝了两人的酒,不多时将自己喝得面色通红,摇摇晃晃凑到苏及旁边,低声道:“苏兄,没想到你与我表兄安南候竟是好友!”
苏及夹花生的筷子一顿,他这才明白陆英刚才那句话是何意:“我之前机缘之下确实与侯爷打过些交道。”
“苏兄你可别谦虚了,表兄头一次主动找我说话,竟是让我别再让你喝酒。”他打了个酒嗝,指着身后那披风挤眉弄眼道,“还有这个,我就说瞧着十分眼熟……”
“我少时淘气,同外公去侯府做客,不慎将墨水洒在表兄的披风上,被他吊在院子里罚了整整三日,我母亲前来求情也没用,反而又多加了两日,差点没了命……故而一见他的东西就浑身难受。”
似乎被少时回忆吓怕了,赵玉迷迷糊糊嘱咐道:“苏兄,你可别将我刚刚说的话告诉表兄,不然我又得被罚,这天寒地冻的,我吊在院子里当真会没命的……”
说完,掉到桌下彻底睡了过去。
第63章 过节
半月后,仓术传回消息。
那批从王掌柜家中搜出的剑的确由龙泉镇铸剑师所造,买剑之人是那家剑坊的常客。
苏及:“剑坊可记得那人的样貌?”
仓术摇头:“剑师说那人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连男女都分不清。”
苏及眉心拧起,什么样的人会做到如此谨慎?
仓术以为苏及在担心无法找到人,连忙道:“苏公子不用担心,那人已于半年前订了一批剑,下月初就是交货时间,交货地点正是城外西山下,我们到时候可以守株待兔。”
待仓术离开后,陆英见苏及仍在沉思,问道:“檀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苏及压下心中疑虑:“倒也没什么不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苏及往窗外看去,是侯府的下人正往廊檐下挂灯笼。
年节将近,不光侯府,外面街上也早已张灯结彩。
苏及从怀里掏出帖子,弯着眼睛道:“侯府挂再多的灯笼也少了些人气,侯爷可愿意到苏府过节?”
苏及听仓术提过,陆英十三岁袭位,此后都是独自一人,头两年还往宫里跑一跑,太子一死,他连宫宴也懒得参加了,逢年过节不是在武场练兵就是在院子里下棋。
陆英接过,封面印着一尾锦鲤,瞧着十分喜庆,他挑眉翻看:“檀之是在可怜我没地方去?”
苏及面不改色道:“侯爷身份尊贵,怎会没地方去,主要是我想让府里人沾沾侯爷的华贵之气,来年事事顺意!”
“檀之想让我以何种身份去?”
苏及愣怔住,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小年主要为亲人聚会的日子,可两人的关系还未告知家里人,连苏鸿也仅以为他和陆英只是走得近了些。
陆英拇指摸着那尾圆滚滚的锦鲤,秸秆做的纸有些粗糙,一看就是手工所制:“这帖子檀之做了几份?”
苏及茫然道:“就这一份。”
许是外面的灯笼红得喜庆,叫陆英心情大好,收起帖子竟不再为难他:“罢了,若是苏大人问起来,我便说没地方去,檀之好心收留我,如何?”
“……”
苏及有些心虚,他低头摸着鼻子……怎么有些戏文里金屋藏娇的意思?
陆英:“檀之这是过意不去?”
苏及想了想,问:“刚刚那茶水溅到侯爷手上了,一定很痛吧……侯爷可需要止痛?”
陆英眯了眯眼,他的手既没破皮,也没红肿,连痕迹都快找不到了。
见陆英不答,苏及自顾将毛领取了下来,又主动伸长了脖子,将后颈连带着红痣送到陆英面前。
这是任凭处置的意思。
陆英抬手在他后颈处摩挲,那红痣生得艳,只觉得赏心悦目。
发凉的手指划过后颈肌肤,苏及忍不住抖了抖:“我想给侯爷止痛。”
陆英眼眸沉下:“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说完,低头咬住了这主动送上门的猎物。
……
腊八那天,苏及早早下值回府,没想到苏刑也在,正与苏鸿不知在说些什么。
苏及解了披风,在太师椅上坐下:“堂兄今日怎么来了?”
苏刑如今在京城声名鹊起,他虽把朝中权势得罪了个遍,在民间的声望却一日高过一日,京外更有村民为他建了庙、塑了像,香火比那隔壁的观音庙还旺。
苏及那日正好瞧见那等身塑像,不由啧啧称奇,他还是头一次见供奉活人的,也不知会不会折寿。
他又见陆英毫无惊讶之色,一时恍然,打破天威,博得民心,这怕正是陆英想看到的。
苏刑已经来了有一会儿,该说的已经和苏鸿说完,于是指着苏及手边一堆画卷道:“这些是母亲让我带来的,她托人在京中物色了些适龄女子,依着你兄弟二人的性子各挑选了些。”
“……”
苏及见苏鸿手边也有一堆画卷,眼皮一跳。
扬州也就罢了,怎的连在京中也能给人做媒?
苏及只得苦笑:“想不到三叔母来了京中也有人脉……”
“母亲费了不少心思,若是挑上喜欢的可以找人去说媒。”
手边那堆画卷犹如烫手山芋,苏及将它们推远了些:“还请堂兄帮帮忙,将我的那些带回去吧……留下大哥的便是。”
苏刑疑惑地看他:“老二,你是怕你大哥还未成婚,逾了礼制?”
苏鸿也看过来:“檀之,你是因为我才不想成亲吗?”
“……不是。”
“那是为何?”苏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盯着他下半身道,“难道.......有隐疾?”
“……”
苏鸿听到隐疾急得站起身:“檀之生病了?我这就叫福木去请个大夫来!”
“家中还泡了些药酒,听说喝了有奇效。”
苏及无奈叹息:“没有隐疾,我……我好。”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两人似乎被定住。
好半晌,两人才反应过来,苏鸿闭上能塞下鸡蛋的嘴,眼里满是震惊:“檀之,你你你……”他结巴半天,剩下要说什么却一时想不出来。
苏刑稍稍镇静些,垂眉喝了口茶缓神。
苏及接道:“所以堂兄,三叔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这个……无能为力。”
“……”苏刑又喝了口茶,“我会告诉母亲。”
苏鸿总算从惊讶中回过神,京中好的人家也不少,只是并不会放到台面上。有私奔的,还有殉情的,传出来的多是闹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