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臣 榻上臣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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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钦将面膏的盖子合上,脸色笼上一层薄红。
有这份羞涩的记忆在,面膏他是如何也送不出去了。
“我还是再去给嫂嫂挑一个旁的……”玉钦寻思着,这一盒就留下他跟殷玄自己用了算了。
他刚站起身,殷玄急切的喊了他一声:“去哪儿?”
“去集市,这会儿还来得及。”
殷玄一把抓住了玉钦:“别去。”
玉钦凝着殷玄握住他的这只手,做出个老实交代的表情。
殷玄坦白道:“我去镇子上的时候,好像遇见了殷慎。我不确定,也没有回头去看,但我直觉是他。所以清源……我们也许不能继续在这生活了。”
玉钦脸上的笑意逐渐敛起。
殷玄:“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京城,这里有你熟悉的街巷、小吃,有你的家,有你的挚友,可继续在这,我怕会很危险。”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离开京城,我还有个办法。”殷玄低了低眼睫,
“你亲自将我绑去交给殷慎,他无非就是想要我的命,你绑我,我愿……”
“胡扯!”玉钦冷声打断他,“你若再说这话,我便与你绝交。”
“别……”殷玄闭了嘴,“我不说了。”
玉钦心里的确舍不得京城,这段时间,他隐居在京郊,闲暇时去镇子上逛逛,还有仕安吕默几个好朋友陪在旁边,兄嫂也带着侄儿回家来。
一切都好的让他飘了起来。
何止是他,殷玄也让这日子滋润的飘飘欲仙,差点以为这辈子就能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忘了还有个毒瘤殷慎在皇城里盯着。
北风呼啸而过,似乎在预兆着这个冬天格外的漫长寒冷。
玉钦略点了点头:“迟早的事,京城就这么大,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早些离京也好。”
若是殷慎嗅着了味道,想必很快就能摸到他们的住处。
玉钦眼底微转:“事情宜早不宜迟,我去跟兄嫂说,只说京城苦寒,换个温暖些的地方生活,免得嫂嫂忧心。”
殷玄点头,他明白。
玉均家中,江婉听说要搬家,手里的杯子险些滑脱:“搬家?咱们在这儿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
玉钦笑道:“京城太冷,我跟九郎想着,云南大理那边四季如春,换个地方生活也新鲜些。”
江婉愁眉:“大理虽好,可咱们都不熟悉,哪里比得上生活在这儿,京郊虽离城里远了些,好歹骑马入城很方便。”
玉钦眼眸微看向大哥,笑语:“我也只是提议一下,嫂嫂若不愿意,咱们就改日再说。”
玉均脸上殊无笑意,玉钦脸上轻松,可他绝不可能突然要举家搬离京城,其中缘由,玉均猜得到。
玉均道:“搬,给我们一两日的时间收拾一番。”
江婉张了张口,玉明睿的小手拉住了江婉的袖子,眼里是与他年龄不符的聪明沉稳:“娘亲,我也想搬去大理。”
“你也想去?”江婉看了一圈这三人,心里忽也咂出几分别的味道来,跟着点了点头。
除夕夜,炮仗声不绝于耳,烟花一个接一个的窜上天,绚烂至极。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厨房里飘着卤肉、炸鱼的香味。
玉钦家里这一日却显得格外冷清,厨房备下的食材孤孤单单的放在那里。
许仕安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失落的仰头看着头顶那些璀璨的烟花。
他还买了好些炮仗,跟玉明睿约好今日吃过饭一起来放,却不曾想,大家都没了心情,只忙着收拾东西离京。
玉钦屋里的东西已收拾了七八,跟殷玄一起架上马车。
这方小院空落下来,玉钦心里好似也被挖去一块。
许仕安托着下巴:“明日我还想去跟我的学生们道个别,我还与他们说好,要给他们发压岁钱,我不想食言。”
玉钦道:“好,正好明日我也想去跟吕默道个别,午时我们在此集合。”
许仕安失魂落魄的往屋里躺下,玉钦裹着斗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明月和烟花。
烟花声噪在耳边,反倒将他这院子沉的格外气氛低沉。
殷玄握住了玉钦的手:“明年,我一定会补你一个像样的新年,好不好。”
“好。”
翌日。
玉钦拿了些自己制的青梅跟寻吕默道别,他这一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再跟吕默见面。
吕默的年大都会在军营里跟手下的兵兄弟篝火高歌,彻夜饮酒,于是玉钦直接骑马去了军营。
但今年的军营,也跟往年不大一样,这些兵脸上神色个个凝重。
吕默手下的先锋张奇率先看见了玉钦,张奇是认得玉钦的,两人还喝过几次酒。
玉钦展开笑颜正要与他招呼,只见张奇脸色一紧,瞪着眼给他使眼色。
玉钦忽滞住脚步,就见这军营的将军巡逻至此,那人竟不是吕默!
玉钦低身躲到灌木中,从缝隙间看向军营里,张奇抱拳跟新将军汇报情况,那将军往周遭环顾一眼,负手离开。
待新将军走远,张奇用力给玉钦使了个“快走!”的眼神。
玉钦不敢再近,悄声的牵着马离去。
怎么回事?
吕默手下有三个营,玉钦小心的转了一圈,吕默都不在,倒是有两个面生的将军,接管了他不少的兵马。
这不是吕默素日的行事风格,吕默绝不会在新年这一日抛下自己的生死袍泽,自己逍遥快活去。
玉钦心里像是掏了个无底洞。
有个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吕默出事了!
第63章
白日里,骠骑将军府大门紧闭。
玉钦将身子隐在墙后,躲过一队巡逻的卫兵。
短短二里地,玉钦已经遇见两队巡逻兵,京中突然戒严,却丝毫不见吕默的影子。
玉钦越琢磨越没底,绕着小巷子到了将军府的角门,正要敲门的手顿了顿,又放下来。
吕默府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不能打草惊蛇。
玉钦手拢在嘴边,学了几声鸟鸣。
幼年时,他跟吕默时常以此声音为暗号。
玉钦在门口等了片刻,只听门里有人轻打开一道细缝,管家精亮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出来。
玉钦抬起帽檐,让他认个清楚。
管家眼眸微微睁大,打开角门,让玉钦速进门来。
玉钦进了府门,发觉吕默府里异常的安静,大过年的,连个红灯笼都没挂也就罢了,府里的下人还个个丧眉耷眼。
管家比玉钦先叹了气:“公子您也瞧见了,如今将军府的日子也难过的很。”
“怎么回事?”玉钦道,“我方才去军营,竟瞧见军营里换了主帅?”
提起此事,老管家眼里蒙上一层痛心的泪雾:“陛下说将军徇私舞弊,为人不端,不配做三军主帅,把将军帐下两个营的兵力分了出去,还……”
老管家哽咽一声:“还杖责了将军,让将军闭门思过。”
“什么?!”
徇私舞弊,为人不端,玉钦怎么也没想过这八个字有一天会安在吕默头上。
“就是昨日,除夕夜里。分明是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一个好日子,将军却被罚在冷夜里跪了两个时辰,还领了一身的伤痛回来。”
老管家一声接一声的叹气,领着玉钦到了吕默房门前:“将军就在屋中休养。”
玉钦推门进屋,扑面而来一股白药掺血的味道。
小厮刚给吕默的后脊上完药,纵横交错的伤痕青紫一片,打烂的地方翻着红肉,撒上的白药也让血浸成白粉色。
吕默鼻梁上沁着一层冷汗,脸色吃痛,见玉钦来了,抬了抬手让小厮褪下去,伤口也不曾包扎,拿了中单来披在肩上。
吕默:“这时候你还敢到我府上来。”
玉钦蹙着眉揭开吕默披着的那层单衣,那小厮是个外行人,有些伤上海粘着血就撒了药:“你趴下,我重新给处理一下。”
“不必。”吕默将衣裳扯回来穿上,“这点小伤,死不了人。”
吕默严肃的坐在床边:“我这将军府以后你来不得了,我也不能再去京郊找你,最近陛下盯我盯得紧,你我少来往,对谁都好。”
玉钦略点了点头,愧疚道:“是我拖累了你吗?”
“与你何干。”吕默自嘲的嗤了一声,“我是殷玄的旧臣,又手握重兵,陛下提防我,总要找些由头惩治我一番。”
“我今日原本是来与你告别,可当下的场景……”玉钦忧心忡忡,他若离京,吕默岂不是一个可靠的帮手也没有了。
“你离京最好。”吕默中肯道,“你跟殷玄留在京城,只会越来越危险。”
“可你……”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他还能杀了我不成。”他吕默算不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若他死了,他麾下的数万将士,绝不会轻易臣服于殷慎。
千万浴血过的战士,就是他最强硬的后盾。
“就算为了稳定军心,陛下也得让我喘气儿。”吕默哂道,“你留下也帮不了我什么,陛下巴不得找见你,连你一起控制起来。”
“走吧,离开京城。”吕默神色肃正。
玉钦口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
吕默不会离开他的兵,也不会离开京城万民,做叛逃的臣。
这是他坚守。
玉钦敬佩吕默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