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臣 榻上臣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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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来福笑了笑:“你还讲究这些?”
殷玄枕着手:“我怕你讲究。”
玉来福没说什么,和衣躺在床榻另一侧,闭目休息。
玉来福呼吸声逐渐平缓,殷玄两只眼还睁得精神奕奕,他侧头看向玉来福,伸出手去拽了拽他袖子:“你睡了?”
玉来福轻睁开一道眼缝,像是在问他:不然呢?
方才他准备献身的时候,是谁掏出一瓶红花油。
殷玄躺回自己那半床榻,孤独的闭上眼,又郁闷的睁开,转身看向玉来福。
殷玄刚张了张嘴,玉来福眼也没睁:“我看见了。”
“看见陛下绝美的身姿,人间少有,风华绝代。”玉来福嘴角噙上一丝笑意,“陛下可以睡觉了吗?”
殷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故意不再跟他说话。
玉来福,一个敷衍的男人。
从前就处处敷衍他,如今还是。
第二日,玉来福起床时,殷玄早就起了。
玉来福试探着站起来,照理说他的脚至少要瘸个两三天,殷玄给他揉过之后竟然一点也不疼了,跟好脚一样。
但殷玄还是打算歇一天再赶路。
玉来福道:“陛下将潘公公他们丢下不要紧吗?”
“潘叔知道轻重,他会去驿馆等我们。”殷玄往玉来福嘴里塞了个剥好的鸡蛋,“你的称呼,必须好好改一下。”
“哦……”玉来福的嘴被鸡蛋撑得圆鼓鼓的,“你叫的好顺嘴。”
“我从前就叫他潘叔。”殷玄没有多说,玉来福也没有再问下去。
殷玄吃饱了饭去马厩喂马,带玉来福去镇子上闲逛。
这一天刚好仲秋,镇子上热闹的很,玉来福最喜欢逛集市,又喜欢些小玩意,偶然瞥见一对陶泥兔子,走不动道的站在小摊前,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跟他在宫里养的那两只兔子有几分相似,怪可爱的。
可他身上没有钱,只能喊殷玄付账。
“y……”一个殷字还没出口,玉来福就及时勒住了声音。
直呼大名,不妥当,于是他想起另一个称呼九郎。
然后他发现这两个字比殷玄还难说出口。
这跟叫吕默“默默”有什么分别?
玉来福思前想后,开口道:“公子。”
殷玄让这称呼叫的一个愣怔,转身对上玉来福局促的表情。
玉来福手里拿着一只陶泥兔,笑盈盈问他:“好看吗?”
殷玄皱眉:“为什么叫我公子……”
“其他的我实在叫不出口……”玉来福见殷玄脸色跟乌云一样,将兔子还给了大娘,不好意思开口提想要个小兔子的事。
殷玄一路沉着脸到了酒楼,玉来福缀在他后面,新奇的打量了一番。
这座酒楼的装潢很别致,屋檐横梁上雕刻着“太白醉酒”纹样,二楼有琵琶女抚琴助兴,舞女翩然起舞。
另一侧还有桌案可供文人雅士写诗作画。
玉来福含了些温笑,挺有趣的。
殷玄不懂这些,凝眉看着菜单,上头的菜他大都没见过,菜名取得千奇百怪,什么“鸳鸯戏”“千丝缠”,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看的恼火,抬头见玉来福正凝神细看什么。
殷玄见他看的入神,也朝玉来福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什么?”
玉来福还在端详,浅笑道:“花雕。”
殷玄好奇的眯眼去看,他只见过金雕,乌雕,白肩雕,花雕是什么样,难道是彩色的羽毛?
殷玄仔细瞧了半天,天上湛蓝一片,连只鸽子都没有,更别说雕。
“在哪。”
玉来福拿手指了一下酒楼的檐角:“你看那个,五十年前的雕法了,这手艺很少见了。”
殷玄:“……哦。”
玉来福还要给殷玄好好讲讲那檐角上雕的什么内容,什么讲究,为什么雕在西边,不刻在东边。
殷玄脑袋嗡的一声,将那份写的屁也不是的菜单递给玉来福:“你先点菜。”
玉来福温笑,手指将菜单轻轻一合:“招牌菜各来一例。”
店小二颇会看人识眼色,看玉来福的做派便知道身份不凡。
他们这些有文化的贵公子,留意的地方多是旁人不懂的,点菜也不会计较于点什么价位的菜,要一套招牌总不会出错,还能尝到店铺特色。
店小二满脸堆笑的收了菜单,顺便将玉来福桌上的茶换成了新摘的碧螺春。
殷玄神情微变,算是把“看人下菜碟”几个字体会了个明白。
店小二客气道:“公子您请稍等,菜马上来。”
玉来福浅笑着点了点头,动作一派娴熟。
殷玄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
他下楼去挑了两坛好酒的功夫,就听见楼上的人在喝彩。
殷玄好奇的仰头看了一眼,是那名舞女翻了个难度颇高的跟斗,衣袂彩绸像花蝴蝶一般跟着飘动。
玉来福坐在窗边的位置,坐姿随意却优雅,骨子里带着涵养,他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鼓掌起哄,却也不会无动于衷,冷漠无趣。
他很欣赏舞女的舞姿,是非常纯粹的欣赏,眼里没有半点色情和淫辱。
像他这样的人,放在人堆里都会出类拔萃。
舞女自然也一眼注意到了玉来福,身子转着转着就跌坐到了玉来福身边,手里的花扇一松就递到了玉来福手里。
酒楼里看歌舞最忌讳扫兴,玉来福也不会做那个扫兴的人。
殷玄没看清他的手指是如何动的,只见那花扇在玉来福手里转了个漂亮的弧度,点在了舞女的下巴上。
只凭这份转扇子的功力,殷玄便看得出从前这些舞女没少往玉钦身边贴。
玉来福坐得稳当端方,笑容温润,一双眼眸含情似水。
酒楼里叫好声一片。
目光一道道的聚集过来,有人起哄喊道:“亲一口尝尝香不香!”
殷玄差点一拳头挥到那人脸上。
但玉来福处事向来自有定力,没在意那些话,只朝那舞女笑了笑,便将扇子转回掌中,递还给舞女。
礼节妥当,毫无逾矩。
舞女要递酒给他,玉来福也含着笑婉拒:“我尚有友人未归,不宜独自饮酒。”
舞女眉目顾盼生姿,将酒杯放下,轻轻从他掌心取走扇子,再回首看向他时,脸色不由自主的变红了。
想再上去跟玉来福搭话,殷玄那双冷冽的眼便盯住了她。
殷玄周身的气场太过冷厉强势,舞女被盯得毛骨悚然,只好悻悻离去。
殷玄郁闷的坐下,玉钦实在太招人喜欢了。
他很后悔把人带到这地方来。
殷玄闷声:“你从前经常来这些地方吗?”
“酒楼吗?”玉来福笑笑,“酒楼是常来,总不可能顿顿在家里吃的。”
殷玄低声问道:“那……红楼呢?”
玉来福眼珠微微一动,殷玄洞若观火的盯住他,玉来福只好轻轻叹了一口,从实招来:“去过。”
殷玄心里一阵难受:“哪家的姑娘最香软?”
“不知道。”玉来福如实道,“我只点艺伎,或者与她们喝几杯酒罢了。一来,那时候我父母已经为我定亲,我不想四处招花惹草,再者,我觉得她们很可怜。”
“你倒是很端方……”殷玄一时头昏脑热,脱口而出,“那你会为未婚夫如此吗?”
“什么?”玉来福脑袋突然断线了。
殷玄没再说下去,餐桌上一时有些尴尬。
玉来福也低下头闷声吃饭,好像把嘴塞满就不用说话了。
殷玄心里一股难言的滋味,一桌子饭菜也没吃下几口。
他吃醋,嫉妒,浑身刺挠难受。
傍晚时分,殷玄策马带着玉来福返程,一路跑马到了山林上。
恰逢圆月从山后升起,硕大如银盘。
殷玄放缓了马速,悠悠的载着玉来福穿行在山野林地。
殷玄一路寡言,玉来福轻叹:“还在生气。”
“没有。是后悔。”
玉来福低道:“后悔带我去酒楼吃酒。还是……我不该与那舞女搭话?”
“不,都不是,你不要多想。我是后悔我自己。”
他后悔当年没有早点从那个鬼地牢里爬出来,把该杀都杀了,然后疯狂追求玉钦,软磨硬泡的将人追到手,带回巨溪旧地。
他不该低估了自己对玉钦的喜欢,也不该高估了自己对现实的掌控,以至于现在许多事情都事与愿违。
“你现在的气色比在皇宫里好得多,笑容也多了,我很高兴。”
玉来福失笑:“我好像没看出你在高兴。”
“怎么会,清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好。”殷玄和着清风低语,“只是你不懂我此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