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臣 榻上臣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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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来福……杀人。
许仕安腿软的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怎么会……你逗我吧!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玉来福是个连发脾气都不会的人,顶多就是偶尔嘴贱,他怎么会去杀人呢!
玉来福认真道:“仕安,你今天就收拾东西出宫去。”
听到这话,许仕安炸起一身鸡皮疙瘩:“你真的杀了人……你杀了谁?”
“厂督狄贵。”
许仕安一动不动的盯了玉来福许久,梦游似的笑了一声:“狄贵?你说你杀了狄贵?狄厂督武功很高,你怎么杀的了他?你还伤着,路都走不稳,你能杀了他?你别胡说了。”
许仕安诡异的闻到一丝清苦药味,玉来福床头放着一只瓷瓶,还丝丝缕缕的透着苦味。
许仕安并不精通药理,但他听说过,有一种强劲的药可以透支人的精神,让人短暂的忘记病痛,恢复的与常人无异。
玉来福不想瞒他:“仕安,我必须杀了狄贵。”
他说过会为改田撕出一道缺口。
这是他答应吕默的,也是他自己想做的。
狄贵是阻碍改田的一大祸患。曾荣鼓动上书、罢朝,就是为了逼迫殷玄解决东厂这几个只手遮天的宦官。
但殷玄还要倚靠东厂为他办事,不可能从明面上下令杀了狄贵。
殷玄不处置东厂,改田就永远无法推进,这是个死局。
如果非要有一个破局人,他愿意做这把杀人的刀。
昨夜灯会结束后,皇宫进入疲惫状态,防卫松懈,是动手最好的机会。
许仕安是饱读诗书的聪明人,玉来福点出这句话,他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你怎么想到去杀狄贵……”许仕安从玉来福身上看出几分陌生来,“陛下不会跟东厂撕破脸,你杀了他,陛下一定会杀了你。”
“所以你要快些走。”玉来福计算着,最多两三日的时间,狄贵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东厂必定会闹翻天。
玉来福叮嘱道:“若你离宫后,有人问起你,你就一口咬定与我早已绝交。你对他们没有威胁,他们不会对你如何。”
玉来福从衣摆扯下一截断襟交到许仕安手上:“仕安,你切记,凡事自保为上。”
许仕安脑子里一团浆糊,跌跌撞撞的起身去收拾东西,精神恍惚的往宫外走。
玉来福杀了狄贵,搞不好他也要被牵连。
本能驱使他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许仕安抱着自己的包袱,步子越走越快,逃出了皇宫。
快绿阁。
许仕安走后,玉来福松下一口气,从橱柜里拿出药酒和伤药。
他与狄贵拼杀的时候,左肩被狄贵的虎爪钩伤了一下。
玉来福侧身从镜子里看,也看不清伤处,便将药酒从左肩倾倒下去清洗伤口,又撒上些白药缠起来了事。
他将带血的衣物收好藏起来,一头栽到床上不省人事。
只要吕默能多拖住老师几天,拖到狄贵的尸体被发现,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宫外,许仕安脸色极差的到酒楼去住店,却被告知楼上已住满了。
这两天京中来了许多的读书人,不知为何集聚于此。
许仕安找了一处姑且落座,就听一众学子秀才言辞激烈,时而高谈阔论,时而激愤昂扬的誓要追随曾荣,一帮人约好明日一同前去午门呐喊助威。
许仕安听得忍无可忍,忽站起身:“你们全都疯了不成!”
眼睛一道道的落在许仕安身上。
有人冷嗤道:“你是哪里来的,穿着也像个读书的,竟说出这种话。”
青衣秀才慷慨激昂:“吾等甘愿献身,为社稷献身,哪怕是死也无憾!”
“没错!陛下偏听偏信,让宦官当道,若没有人愿意身先士卒,又怎能推动国家前行!”
许仕安攥着拳:“你们先冷静几日,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
“哪里来的转机,难道陛下会突然废除东厂吗!”
“就是,我看这人大约是个‘守旧派’,不必理会!”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许仕安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了,最后不知让人推了一把,直接将他推出门去了。
许仕安摔爬在地上,听见那些人讥讽他:“贪生怕死之辈!”
许仕安只觉得一股怒火窜在胸膛。
玉来福冒死刺杀狄贵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下这些人的命!
许仕安突然想起玉来福跟他说过的话:书本为框架,名家之言亦是框架,任何时候都不能吹捧盲从。
曾荣不一定永远是对的。
就这件事,他不认为曾荣做得对。
许仕安撑着地面起身,一道断襟从袖中掉落。
又一记重击劈进他脑袋。
玉来福与他断襟绝交了。
他扔下玉来福,逃出了皇宫。
许仕安有些崩溃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玉来福不知昏睡了多久,一道破门声惊醒了他。
玉来福睁开眼,以为是殷玄派人来传他问话,许仕安的脸撞进他眼里。
“你不是出宫去了,怎么又……”
许仕安截断:“今天曾荣要带着学子们闹事,前朝已经闹翻天了。”
玉来福惊坐起来。
宫墙外,禁军整齐的步调传入耳朵,往太和殿的方向去。
许仕安道:“吕将军尽力了。我听说吕将军为了拦下曾荣费尽口舌,曾荣一意孤行,正带着一众学生在午门喧哗呐喊。”
玉来福从床上猛地站起来,炯然看向许仕安:“那你还跑进宫来!”
许仕安道:“陛下下令,将所有汇集午门闹事者,当场斩杀。”
玉来福内心一震:“吕默呢?”
许仕安:“吕将军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还未解禁。”
玉来福泄了气,吕默禁足,无法可解了。
许仕安:“你若想去,就去看看,我想那里或许有你想要道别的人。”
许仕安注视着玉来福跌撞的往午门方向去。
其实许仕安心里还有一个,没有印证的猜测。
许仕安握着自己那张身份牒牌,他一直很奇怪,玉来福一个奴伎,到底怎么能找到玉钦为他写牒牌。
如今想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第28章
前朝。
东厂与朝臣,新党与旧派,新帝登基后积压的重重矛盾终于像个炸药包一样轰然冲天,在一声又一声的“辞官罢朝”中拉开帷幕。
殷玄冷脸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些朝臣。
个个都是正六品以上的官员,本该是肱骨之臣,此刻却都将乌纱帽摘了,放在脑袋跟前,逼他废除东厂,诛杀狄贵为首的七个宦官,否则就要辞官罢朝。
就在此时,午门还有那个越狱而逃的曾荣,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摇旗呐喊。
朝堂之上的气氛安静到诡异可怕。
殷玄冷如阎罗:“还有吗。”
还有人蠢蠢欲动,犹豫着要不要站出来一并施压之时,禁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三千兵甲将大殿围住,甲胄上的冷光似乎让殿内又多了几分冷冽。
禁军统领樊林阔步前来,一柄偃月长刀泛着寒意横在殿门口,声如洪钟:“臣樊林奉命前来,听候陛下调遣!”
当头的三朝老臣白着头发,并指指向殷玄:“陛下难道要血洗大殿不成!老臣为官五十载,从未见过你这般暴虐之徒,这样的君主临于天下,何其悲哀!你有本事今日就杀我在殿上!”
殷玄眼眸一沉,轻吐出一个字:“杀。”
樊林长刀一挥,但见寒光凌冽,血溅三尺,一颗头颅滚落大殿。
尸体砰然倒地,霎时间无人再敢妄动。
殷玄端坐高台上:“还有谁要说。”
鸦雀无声。
殷玄冷笑:“朕高官厚禄养的臣子,不知效忠,却反过来威逼朕,好样的。既如此,朕成全你们。”
殷玄高喝下令:“来人!将这些要辞官罢朝的,全部杖毙。”
大殿内抽气声此起彼伏,有人跪下求情道:“陛下,这都是我朝肱骨之臣,若是杖毙乃国之损失!”
殷玄赫然挥袖:“天下之大,人才如过江之鲫!这些人死了,朕就再开科!一次不够就一年开科三次!朕还怕朝中无人不成!”
“再敢求情者,同罪论处!”殷玄指着地下跪着的那帮人,“立刻去其官服,即刻杖杀。”
樊林:“是!”
禁军行之有素的入殿中押人,三十三张宽椅哐哐一阵响,整齐摆放在太和殿外。
在这个天朗气清的日子,破天荒的开创了三十多人一同挨廷杖的奇景。
鬼哭狼嚎、血流满地,一具具打烂的尸身拖出宫外,血腥弥漫的让人当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