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 落匪 第34章

作者:问尘九日 标签: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古代架空

  “要等金凤儿回来现点。”

  仇二看向他的眼睛,只半刻,便又挪开了目光:“三哥常说你这里的茶水好吃。”

  “是吗?”

  仇二沉默地喝了一杯水,随后又自顾自地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之间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好在在仇二把茶壶里的凉水彻底喝完之前,金凤儿就回来了。

  看见仇二在屋里,他像是吓了一跳,面上略微有些怔楞,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二爷怎么来了?”

  “他捡到了我的耳坠,”沈琅道,“二爷好意送来,你快替他去点杯茶来吃。”

  金凤儿于是放下食盒,又是碾茶又是候汤,很是忙活了一通。

  沈琅以为仇二会等得不耐烦,可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在金凤儿上茶时轻“啧”了一声:“有这闲功夫,一亩地都耕好了。”

  紧接着,他端起那茶盏,一口气喝掉了半盏。

  金凤儿吓了一跳,忙道:“二爷仔细茶烫。”

  仇二拧起眉,茶水确实烫,可他偏偏又装成个没事人一样:“什么茶,难吃死了。”

  说罢他放下茶碗,便要起身。

  临走时,他忽然在沈琅身侧停住脚步:“那谁,耳坠记得收好。”

  沈琅看他一眼。

  “我知道,这个是大哥送你的,”仇二说着顿了顿,憋了半天,才终于道,“以后别再弄丢了。”

第37章

  炎夏六月。

  一场阵雨过后, 山林间便蒸腾出了几分溽热暑气。

  薛鸷已十来日没踏进过沈琅的屋子,昨日听见李三偶然提起:“这几日暑邪伤人,我听人说沈琅好像又病了, 你知不知道?方才见他妈在熬乌梅饮, 我还去讨了一杯吃呢。”

  薛大当家听见“沈琅”这两个字, 便皱起了眉, 他冷声道:“别和我提他。”

  他当时忍住了没追问, 算是在李云蔚面前保全了几分面子, 可等夜里回了住所,躺在榻上的薛鸷却又翻来覆去地想起了那个人。

  他几次起身穿衣, 可每次走到半途,却都又折返了回去。

  那样坏的脾气,那样冷的一颗心, 这么多天过去, 那人甚至连叫金凤儿过来递个口信都没有……干脆一病死了倒好!

  薛鸷这样想着,干脆又解衣回到了榻上, 死闭着眼, 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晨起时薛鸷是被一阵突然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听见声响, 心跳兀地错了一拍, 掀开被子便跳下床去开门, 房门“砰”一声打开了, 他看见外边站着的人是仇二。

  “什么事?”他问。

  薛鸷上一刻还在梦里, 听见敲门声,脑海里莫名便浮现出了沈琅出事的情状, 直到此刻站在这里,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到底有多快。

  见他来得这样急,脚上连鞋履都没顾上穿, 仇二愣了一下,才道:“三哥说打南边送过来一封信,我也没听全乎,只知道好像是李崧兄那边送来的。”

  薛鸷脸色有些不好:“他送信来,有什么要紧,左不过是问候近况,再吹嘘几句罢了,犯得着一大早来砸我门么?”

  仇二没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只道:“三哥说要紧,还叫我赶快过来叫你,不然我白跑过来做什么?”

  知道不是沈琅那里出事,薛鸷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回身穿戴齐整,然后跟仇二一道去了李云蔚那。

  屋里李云蔚一手捧茶,一手拿着信件,见薛鸷和仇二一前一后地进来,忙叫落后一步的仇二把门关好。

  “李崧那儿怎么了?”薛鸷张口便问。

  李云蔚开门见山:“前一阵子,朝廷不是派兵说要‘剪除夷寇’吗?那批兵马击退了红夷,便往后方开始剿灭水盗,李崧他们的寨子,因为有回使火药围攻了载着贡品的官船,让上边的人注意到了,于是这回首当其冲便被围剿。”

  薛鸷皱眉:“李崧死了?”

  “没,”李云蔚顿了顿,又道,“他说自己带着他妹子逃出来了,如今正东躲西藏、无处安生,写信说想到咱们这里来避避风头。”

  李崧同李云蔚是本家人,又曾经是薛鸷的邻居,两人幼时常玩在一块,他家长辈从前也常常会帮衬着薛鸷家里,李家举家迁到南边那会儿,薛鸷心里还很是难受了一阵。

  他本就是极仗义的人,只略想了想,便对李云蔚道:“这信先不要回,他如今顾着东躲西藏,未必能收得到回信。他若果真千里迢迢地来投奔咱们,到时咱们收留他和他妹子就是了。”

  李云蔚叹了口气:“那寨子他是头儿,朝廷此次没能活捉他,官府和守城兵士眼下没准正拿着画像寻人呢。”

  “那也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意思……”李云蔚顿了顿,看向薛鸷,低声道:“是怕咱们惹祸上身。”

  薛鸷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如今风头正紧,他们寨子连派下去劫道的人都少了许多,这一月来,肉票生意更是能不做就不做。

  “到时候看看吧,毕竟是旧相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说完话,三人就在李云蔚房内吃了早饭,之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薛鸷领着两只巡山小队到狼枭岭后山的一片草场上训练骑射,等到练完回寨,已是下午申时初刻了。

  练完骑射,薛鸷只觉得浑身湿黏,好在院内早有小土寇备好了两桶清凉的泉水,大热天的,也不必特地烧热水来和。

  薛鸷草草用皂荚膏冲洗干净身体,换上了干净的常服,原想再去校场上看一眼,谁知刚走到一半,脚下却不受控制地绕到了沈琅房前。

  他在那熟悉的屋门口踟躇了会儿,脑海里又回想起了当日自己放下的狠话,回回两人闹僵了不说话,总是他先低头,放软身段求和。

  如今又是自己眼巴巴地过来了,薛鸷觉得自己总这样,容易被那个瘫子瞧不起。

  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悄没生息地绕到窗下往里瞧,那窗子只被抬起了六七寸的高度,薛鸷做贼似的,透过那道缝隙,偷偷地往里张望了几眼。

  屋里有些昏暗,沈琅似乎正躺在榻上睡着,而金凤儿就拿了把椅子坐在榻边,手里的蒲扇轻轻摇动着,然后又渐渐慢了下来。

  薛鸷看见他另一只手托着腮,时不时点一下脑袋,大约也快睡着了。

  于是他又绕回门前,推了一下门,却发现那门被人从里边用门栓挡上了,他就算用钥匙也进不去。

  薛鸷再度犹豫片刻,干脆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只好又绕回到那窗子底下,小声喊:“金凤儿。”

  金凤儿没动静。

  薛鸷只好耐着性子又喊了他两声,他才突然抖了一下,目光茫然地往窗户那儿看了过来。

  金凤儿认出了薛鸷的眼睛,忙轻手轻脚地拿起门栓,走出去,小声道:“……大爷。”

  薛鸷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往里屋榻上瞟了眼,然后压低声音问:“他在睡?”

  金凤儿点头:“这几日天太热,哥儿好几夜没睡好,中午吃了妈送来的归脾汤才睡下。”

  他看着薛鸷,顿了顿,才道:“大爷好久不过来了。”

  “我不来,他只怕更高兴。”

  “不是的,哥儿心里是有大爷的。”

  薛鸷冷哼一声:“若真有,他怎么不叫你来传话,向我求和?”

  金凤儿硬着头皮开口狡辩:“哥儿他自来就是这样的脾气,其实嘴硬心软,大爷哄他两句,也就好了。”

  薛鸷没回应,默了会儿,才小声问他:“我听说他又病了?”

  金凤儿道:“只是这两日略微有些伤暑,妈做了些乌梅饮、香薷饮之类的送来,哥儿吃了后已好些了。”

  “还不到大热的时候,他也太娇气。”

  薛鸷这样说着,手里却一把抢过金凤儿拿着的蒲葵扇,转身就从金凤儿身后的门缝处挤了进去。

  他悄没声儿地在沈琅床边站定,这人看上去比天冷时还要更消瘦了些,脸颊上被咬了一个蚊子包,呈现出不规则的圆肿。

  离近了,薛鸷觉得自己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想念便更深了几分,他想伸手碰一碰这人的脸,却又害怕把他吵醒。

  薛鸷霸占了原本属于金凤儿的凳子,坐下来凑近了看,他才发现沈琅的脸睡得有些发红,鼻尖上似乎还有一层薄汗。

  这屋里有些闷热,于是薛鸷便摇起了手里的扇子,他是很怕寂寞的人,可坐在这屋里摇了大半个时辰的扇子,薛鸷却也没觉着烦。

  他有些痴迷地盯看着沈琅的那张睡脸,这人也就睡着了,才会显出几分乖顺模样。过了会儿,他又盯向了沈琅眼尾处的眼皮上的一点浅痣,不知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薛鸷之前好像没见过。

  正当他忍不住用指腹去蹭那点浅痣时,睡梦中的沈琅忽然醒来了。

  他半睁着眼,对上了薛鸷有些僵硬的视线。

  “醒了?”

  “嗯。”

  “还要不要睡了?”薛鸷的语气淡淡的,“听金凤儿说,你这两日都没睡好。”

  沈琅撑起上半身,靠向了身后的隐囊,他透过窗缝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已经隐隐有了暮色。

  “不睡了。”

  两人十来天都没说过话,如今再对上,不免有了几分尴尬。

  沉默半晌后,两人忽然异口同声。

  薛鸷:“我错了。”

  沈琅:“你几时来的?”

  薛鸷摸了下鼻子:“大约是申时两三刻。”

  顿了顿,他又道:“别不说话了,我们和好吧。”

  沈琅没说话,薛鸷就腆着脸去碰他的手背,然后轻轻握住、又陡然抓紧。

  两个人的手心都烫,薛鸷用另一只手探进他衣摆,他身上没什么汗,但脸还是红的,薛鸷碰了碰他额头,没有发烧:“脸怎么那么红呢?睡醒了还红。”

  沈琅轻轻吐出一个字:“热。”

  薛鸷于是又拿起那把蒲扇朝他扇起来:“你怎么又怕冷又怕热的?”

  “不知道。”

  沈琅其实觉得这里的夏比临安的夏要好熬一些,雨没那么多,人也不总像是浸泡在潮热的雨雾里,闷得喘不过来气。

  “这些日子都没看见你出门,”薛鸷说,“不想看见我?”

  沈琅看向他:“你把我的木辇踢坏了。”

  薛鸷脸色一僵:“真坏了?怎么不找人来修?”

  “没人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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