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 落匪 第27章
作者:问尘九日
薛鸷立时把掌心摊开,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去了:“你自己看,我哪日不洗,方才连手脚都用丝瓜瓤狠狠刷了,哪有泥?你若找出来,我以后喊你叫爹。”
沈琅确实在他掌心里嗅到了一点淡淡的皂荚味,这才不说话了。
“冤枉我,”薛鸷很轻地朝他哼了一声,“嫌弃我。”
“亏我还特地差人替你去打听这豫州地界上有没有着手成春的经方派太医,小白眼狼……”
“不必费力,”沈琅打断他,“什么太医神医都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总要试一试,难不成……真要这样瘫一辈子么?”
沈琅冷笑:“你若怕养我麻烦,就放我下山,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你又来劲了,”薛鸷侧躺着看向他,语气缓下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才多大呢,倘若治好了腿脚,以后……上京考学去,多好。”
黑暗里,薛鸷发觉自己有些不大能看清楚沈琅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沈琅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冷漠,也很阴沉。
“考学要验身,解发袒衣,验明男女,我能么?”
薛鸷是个十成十的粗人,一年学也没上过,连自己的名字都未必写的明白。他年幼时忙着种地干活、照料至亲,后来又忙着当他的匪头,对这些科举考学之事,那是一问三不知。
“使些银钱蒙混过去不行吗?”薛鸷问,“那些官个个都贪,只要找对门路,没谁那里是使不上劲的。”
“你以为是市井上猜灯谜那般小打小闹么,”沈琅淡声说:“肃宪帝在位时,曾有一名女子束发裹胸扮作男子模样,用了她卧病兄长的名姓,一路考上京都,连中三元,后来却遭亲戚举发,于是朝臣上奏,逼她在朝会之上验明正身。”
“先帝觉得她是才俊栋梁,所作策论经义,远胜过这朝堂上不少人,心里对此很是为难,纵然知道她是个女子,但仍想留用她在朝中做个小官,可那些朝臣却怕若开此先河,往后‘阴盛阳衰,殃及国运’,连日上书,痛斥此女子冒籍、诈伪,要肃宪帝严加惩处。”
薛鸷见他停顿,忙问:“后来呢?”
“那自然是取消功名,还罚了仗刑,连她生父、兄长,也一并受过。自这之后,考试进场前便要解衣验身,若是考中了,还要由专人来亲验。”
“这是欺君要掉脑袋的罪,一但遭人举发,上下查验的官吏都要连坐。你要使银子,就得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还得要权势滔天,才能搭上那些人的线。”
薛鸷哑然。
沈琅冷冷地笑:“他们倒不如不教我念这圣贤书。”
知道得越多,眼界越是阔大,他活着便越是痛苦,倒不如一辈子做一只井底蛙,或是早早死了,也好过如今这样挣扎着枯活。
见他情绪不好,薛鸷便转移话题道:“好啦,不念就不念了。反正读那些破书、考那些个功名,我看也不见得有什么好。”
顿了顿,又道,“你说那行刑场上,年年总要斩些犯了死罪的官吏,有的是贪官,有的兴许还是好官。杀头、腰斩、凌迟……爬得越高,死的就越疼,就是考中了状元,也没什么可风光的,你说是不是,沈太医?”
“谁是太医?”
“你啊。”薛鸷笑,“劳烦沈‘太医’替我揉揉腰,这半个来月总弯着腰干活,背上这些骨头实在酸胀得厉害。”
沈琅没动,也没说要帮他,可薛鸷却先一步趴下了,然后又拽着沈琅的手往自己后腰上放。
“别小气,大爷平时伺候你还少么,你也多少报一报恩,是不是?”
沈琅懒得替他摁,也不知道什么手法,他侧躺着,手上其实使不出什么力道,被薛鸷催着,只好抬起左手随意地在他后腰上摁来摁去。
薛鸷很快便拧起了眉,无论揉到哪里,他都觉得燥痒。
前几日沈琅犯头疼,一连好几日脸色都不见好,薛鸷忍了几夜没碰他,恰好这时候农忙也挺累,薛鸷夜里过来,抱着他倒头便就死睡下去了。
如今后腰处的皮肤被沈琅的指尖指腹一碰,那一块便腾地窜上来一股熟悉的酥|麻感,那处也顿时起来了。
薛鸷忽地转过身去,眼神晦暗:“你故意的吧。”
沈琅眼下情绪还陷在别处,闻言有些懵懂道:“什么?”
薛鸷不信他不懂,于是便故意拽着他手腕,把他的手拉到自己那里,又抓着他的手背按将下去:“你一碰我腰,这里就疼起来,沈郎中到底会不会治病?别是个害人的庸医。”
说到这里他一顿,故意打趣:“沈郎中帮我揉一揉啊,揉好了,我就不去官府告发你。”
他说完,沈琅也反应了过来,立即便不孚他愿,伸手就往下狠捏了一把,疼得薛鸷差点从榻上滚下去。
见他那副狼狈模样,沈琅才终于笑了:“沈郎中药到病除,现在就治好了。”
“你完了沈琅!”薛鸷咬牙切齿地朝他扑将过去,把人压在底下狠挠他身上的痒痒肉。
等到把沈琅的脸和脖子都欺负红了,薛鸷的呼吸也更沉了,他把脸埋进沈琅颈窝,很认真地闻着,呼吸烫在沈琅身上,令他感到后脊发痒。
薛鸷忽然掰开他的嘴,逼他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含湿了,再往底下送去。
……
沈琅忽然往下抓住了薛鸷的手臂,目光失|焦,很像是痛极了,又像是别的什么:“薛鸷……”
“出去。”
薛鸷全然没反应,像是没听见。
他似乎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和这个人的相处之道,在这种时刻,薛鸷习惯性地忽略沈琅说的每一句表达抗拒的话,如果真听他的,薛鸷恐怕自己现在连这间屋子也不能进了。
……
床褥上慢慢洇湿了出一块水痕。薛鸷怔了怔,懂也不懂地抓着沈琅的手去摸:“这是什么?”
沈琅咬着唇,气喘得很小声,把脸别在一边不肯看他。薛鸷凑过去,掰着他的脸小声问:“这是不是他们说的……”
“你闭嘴!”沈琅像是恼极了,否认,“不是。”
薛鸷不信,他要去点蜡烛来看,沈琅撑着上半身起来:“别点。”
顿了顿,才小声道:“求你。”
薛鸷觉得那句“求你”就像是在自己心上挠了挠,可沈琅越这样,他心里便越痒。
“我想看,只看一眼我就灭掉。”
说着,他就把那只蜡烛点了起来,捧过来,很仔细地照着看,沈琅只感觉到下边一烫,随即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来,那种不自觉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害怕。
“我杀了你!”
“薛鸷!”
薛鸷感觉到一股血气直往头上涌,沈琅骂他什么,他也听不见,那只蜡烛最终并没有被熄掉,被薛鸷放在榻边案几上,一直燃到了天明。
……
外头天已经很亮了。
金凤儿晨起便来敲过一次门,听见里头没人答应,他如今已然学乖了,薛鸷没起来开门,那他也不敢贸然推门进去遭人嫌。
沈琅迷迷糊糊地听见金凤儿的声音,等醒全了,才发觉薛鸷还在里面,他伸手无力地推了薛鸷一把,薛鸷便下意识地又动了动,他半梦半醒地抬手在他脸上揉了揉:“什么时辰了?”
“……要是一会儿有人来叫我,你就说我病了,不能起身。”
因为薛鸷无意识的动作,沈琅顿时清醒过来,他眼下实在很不想搭理薛鸷,可他想解手了。犹豫了一会儿,沈琅终于抓住了薛鸷挂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腕:“薛鸷。”
“你去叫金凤儿来。”
薛鸷还有些困,不想睁眼:“叫他来做什么?”
沈琅的声音很轻,蚊子一样响着,他把一样的话重复了两遍,睡眼惺忪的薛鸷才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要尿么,我去给你拿壶……”
“我不要你,”沈琅急起来,“你帮我拿过来,我自己用。”
薛鸷揉着眼睛起身,下床去把那溺器拿来了,然后将榻上的沈琅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接着把住他的,对准了:“尿吧,乖。”
沈琅用手肘往后撞他,挣扎着:“你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我自己用。”
薛鸷按住他乱动的手脚,睁眼看见这人急恼得身上都红了,后背和肩头上的那些斑|痕也因此变得更加显眼,他玩心辄起,把下巴搁在沈琅肩头上,另一只手往上反摸着沈琅的脖颈。
“快啊,憋狠了不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来了,稍微一抬,便很轻易地抵进了那个湿|软的地方,不论沈琅嘴里骂他什么,薛鸷都只当没听见,他脸皮越来越厚了,反正被骂几句,也少不了几块肉。
外头的日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的光远胜于蜡烛在夜里的亮,这么近的距离,薛鸷很轻易地便能看清楚,究竟哪一个动作才最让这人崩溃。
他慢慢地和沈琅磨着,终于,他听见前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水声。
薛鸷偏头看沈琅,看见这小瘫子眼睛红了,他便餍足地凑过去亲吻他的眼角,舔到了一点咸湿的味道:“别哭啊。我们现在是最亲的人,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就算真的谁也治不好你的腿,我也养你一辈子。沈琅,我们以后是夫妻了。”薛鸷说,“你知道什么叫夫妻么,风雨同舟,一辈子同富贵、共患难。”
“我不会丢掉你,你也不要抛下我。”
“知道么?”
第31章
沈琅屋里养的那只兔子死了。
他前两日看它就病恹恹的, 两耳耷拉下来,很没精神的样子。这兔子寻常大多是金凤儿在养,因此它这一病, 金凤儿很是伤心, 还跑去郑婆婆那里问了些草药来, 也不知对不对症, 只胡乱给喂了些许能疏风散热的金银花和连翘下去。
到了昨日, 这灰兔子已是食欲废绝, 连平日里最爱吃的地丁也不吃了,只一径颤着脑袋急喘气。傍晚时沈琅往笼子里一看, 那兔子的四只蹄腿已然僵直,不知什么时候死去了。
金凤儿对着兔笼掉了几滴眼泪,随后便打算把这灰兔子提去后山林子里刨个坑埋了。
这山头上有片林地, 里头全是大大小小的坟包, 大多没立碑,好些的也就有个木牌子, 草草地刻写了名姓与生卒年月。
沈琅之前让金凤儿推自己出去走走的时候, 偶然经过这边两次, 金凤儿怕鬼, 总疑神疑鬼地觉得里面猫着许多鬼魂, 若是阴雨天, 或在夜里时, 他是万不敢打那儿经过的。
这灰兔子之死不知怎么的,就触动了金凤儿心里思乡的那根弦, 沈琅难得见他愁眉苦脸地叹起气来,嘟囔着说:“还是以前在家里时好……”
说着他觑一眼沈琅的神色,沈琅面上倒没什么什么, 只是金凤儿怕他为自己这句话伤怀,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金凤儿推着他回去时,在路上遇到了几日不见的李云蔚。
他手里拿着两幅手卷,笑着迎上来:“我才要去找你,谁知恰巧在这里就遇上了。”
“三爷找我有事?”
“是这样,上回你送我的字,我得闲时装裱起来了,半月前随其他礼物一道送去了那位老爷府上,谁知那位今晨忽地叫人传口信上来,说这字很好,问怎么没有落款,又是出自谁人之手?还问我再讨些墨宝过去。”李云蔚道,“所以我特地从库房里找了些好纸过来,烦你再写一些。”
沈琅脸上并没有被人赏识的欣喜:“我不过无名无姓之辈,再好的字,也不过废纸一张,他要去做什么?”
李云蔚:“你也太谦虚些。那位老爷爱字画如命,不拘什么名家名迹,只要是技法精湛,可得入他眼的,他都会收藏。”
不过是几张字,也不费什么功夫,沈琅点了头,复又问他:“你着急么?”
“我今日不忙,等你写好了我就拿去裱,也省得你再叫金凤儿送来,”李云蔚笑,“正好顺带着去你那儿讨口好茶吃。”
一路说笑着回来,才刚到门口,便看见那半掩着的屋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来:“你去哪儿了?”是薛鸷的声音。
他先是看见了沈琅,然后才是站在他身侧的李云蔚,他话音停顿了一下,才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央他写几幅字。”李云蔚笑了笑,接着上前几步,又低声对他说道,“对了,方才有人过来只会你没有?秧子房那边才刚闹起来了。”
“二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