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深埋心底的还有那人走时,告诉他,“我姓谢,萧公子日后若是有麻烦了,大可来找我。”

  对方就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知道他是白云山庄里萧鹤的亲生独子。

  自己却只知道他姓谢。

  ......

  江湖上姓谢的,有名头的侠士,并没有听说过。

  回了山庄之后,也不曾找到过年纪姓氏契合的人。

  知道方才......方才楚欲说什么?

  谢吟风。

  还有宽衣解带,搂搂抱抱......

  都是些什么东西!

  好好的行侠仗义,被污蔑得不成样子。

  萧白舒理清思绪,从头质问道,“燕青山,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欲见他并不像勃然大怒的样子,至少也比跟自己起的冲突要强的多。

  闲散而应,“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萧庄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能做就不许旁人来看?”

  萧白舒每次受了楚欲言语上的欺辱,必定要恶语相向地还回去。

  这次却草草看了一眼,鄙夷道,“什么样的人,就只能看见什么事。”

  “你自己下流无耻,自然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是这样。”

  “啧。”

  楚欲惊道,“实在是没想到,白云庄主居然跟意难平的交情这么深,拿了私自会见楼主的钥匙不说......”

  他目光放肆在萧白舒的前胸腰腹上流转一圈,“就连人也同楼主亲亲热热,半句不好都听不得。”

  萧白舒记忆里那个武功高强的身影,总是干净侠义的,岂容楚欲这么曲解。

  刚刚还不愿与他争辩,现下一把将自己双手都抽回来。

  没想到楚欲手中力道一松,他被自己的力道带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下作吗?”他冷着脸道。

  楚欲也不生气,抱臂而立,歪着头伸手点了点太阳穴。

  有些为难般开口,“原本我还以为,那晚我同萧庄主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现在想来,萧庄主恐怕早就与他人缠绵悱恻,所以才那么生气。”

  萧白舒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骂他的话都找不出来一句合适的,矛头太多。

  单凭这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清白辱得彻底,还好意思说什么文绉绉的诗词来粉饰那晚下药的事情。

  最后连争辩都不愿再开口,只恶狠狠道,“......那你就赶紧滚。”

  “滚是一定会滚的。”

  楚欲转身朝元临晕倒的地方走过去,背朝着萧白舒摆摆手,“只要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定不会再来叨扰萧庄主。”

  萧白舒这时也才从一地的横尸之外,走了两步,看清楚倒在地上的张洲。

  他每跨过一具尸体,都能因上面的剑法和毒药而心惊。

  那不是对楚欲的怕,而是对一个武林高手的惊叹和讶异。

  萧白舒现在不会武功,可小时候,他也曾经是拿过刀的人。

  他认得这些被剑所伤的人,身上的伤口全都是随意分布,可都不经意般一击就伤到了要害处。

  而被暗器毒死的人,传闻中的盗中仙。

  那些尸体,明明没有外伤,却比死在血泊中还要扭曲。

  萧白舒的脑中顿时浮现出让人可怖的念头。

  这个人,楚欲。

  当真是杀人也随心所欲。

  看过这一地的肃杀意味,现在说楚欲闭着眼抬手也能将人置于死地,他也会深信不疑。

  那些致命的伤口,一看就是潦草而为。

  萧白舒抬眼去看另一侧的楚欲,这个人,怕不是把杀人这件事都融进了对敌时的一举一动里。

  再想到自己同他几次打了照面,都是针锋相对,他要是想杀了自己,也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

  居然还有心思跟自己一逞口舌之快。

  连着手掌心里的温度,都变得像劫后余生一般。

第27章 意气

  “庄主。”张洲出口喊了一声。

  萧白舒的思绪被打断,这时循声走过去,才看到张洲左腿已经空空荡荡,脚下步伐也稍加停滞。

  低言道,“你的腿......”

  张洲来白云山庄的时间不长,一年都还没到,更是后来才来的对影阁。

  本来就是从江湖上招揽来的家仆,主仆情谊肯定是比不过林桢这样从小在兄长手里培养出来的,再加之他先前说了谎,隐瞒了夜袭山庄那晚的事情,多少都不会再如从前一样委以重任。

  只留在身边做个护卫罢了。

  可是现在,这个撒过谎的护卫,危难之际却肯为了他以命相博,还重伤致残。

  张洲顺着萧白舒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空荡的大腿,勉强扯出个无奈的笑,“庄主不必忧心,一条腿而已,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萧白舒有些不忍,移开目光,“你的后半生,白云山庄会负责的。”

  “那倒不必。”

  张洲道,“我现在这样,回了山庄也是个废人,还不如让我就此离开,总是能有办法的。”

  萧白舒摇摇头,“可是你的身体,应当不易再操劳。”

  “庄主是生意人,我在山庄里,又不能有什么用处,左右不过是个吃闲饭的。”

  张洲一面是念着方才楚欲告诉他的,这条腿也许还能有救,另一面也因这次遇袭尝到了点从前打马江湖的滋味。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他可能也就在山庄里济济无为,平平淡淡的了却此生。

  只方寸之地,日日忠于职守,守着庄主效命即可。

  但经此一战,热血未凉,即便是身负命债,能在外快活自在地随他去游荡,也是件好事。

  腿断了,他还能再重新习惯,拄拐也不是不行。

  只要能走,天大地大,他都还能有更多能做的事情。

  “在庄主的眼里,这是件无可挽回的大事。”

  张洲抬起脏污的脸,神情却一扫先前的沉闷。

  毅然道,“可我曾行走江湖,受点伤还是丢了性命,都是寻常事。做白云山庄的护卫也是一样,为的是保护主子的安危,受了伤,也是意料之中。实在不必觉得有所不安。”

  “好。”

  萧白舒沉默片刻,才应下来,“日后你但凡有任何需要的地方,都可以来山庄找我。别的事情,你出了白云山庄的门,都再无牵扯,但是日子过不下去,银钱管够。”

  说完这话时,他又想到了那块做为信物的墨玉牌子。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说出来这种话。

  张洲有些意外,忙道,“多谢庄主!”

  再潇洒的江湖人,也少不了钱财,有了这句话,张洲是真心实意的生了感激。

  他一个没什么大作为还身负命债的人,几乎等同于没了后顾之忧。

  不过是一介大俗人,要是腿上的伤当真有得治,那这次受的伤也不亏。

  萧白舒这才注意到他腿上绑的衣服,十分眼熟。

  张洲方才将楚欲和萧白舒的对话听了个差不多,后面更是装晕过去,让自己不去听这档子私事。

  现在坐在地上,被萧白舒的目光质疑,越发为难起来。

  “庄主别看了。”

  他没有楚欲那种定力,现在还是把萧白舒当作主子,低头掩饰般将那衣服的边角塞好,“这是林桢的衣服。”

  萧白舒绷着脸,转过头看向楚欲的方向,“他的?”

  “嗯。”

  张洲复道,“就是他的。”

  “他替你处理的伤口。”萧白舒又道。

  张洲重重地点点头,“是。他来止血治伤,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还封住了我腿上的筋脉。”

  他还是没办法在萧庄主面前大大方方地提起来楚欲这个名字,因为怎么看,这两个人都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唯恐又挑起来乱子。

  楚欲这会儿正蹲在元临那处,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过他估计也是想法子救元临。

  细数起来,楚欲跟他们当真能称得上萍水相逢,为的肯定是自己的目的和利益,一如楚欲自己所言,要的是萧庄主身上的东西。

  救他们是顺手,还是全看心情所为,都是计划之外的多余事。

  完全值得他一个大人情,记上一辈子。

  想到此处,他对着自己主子也忍不住出声道,“是他救了我的命,还有元临......”

  “也是他杀了这些人,才留下来我们,但凭我.......”

  他说起来有些惭愧,低下头道,“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