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什么? 第4章
作者:翡酌
祈临别过视线,闷声:“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这哪能是没什么大事呢?你要知道感染是能要人命的。”护士说着,还指了指他的手臂,“你这儿,待会还要打一支破伤风呢。”
祈临手臂上有一道小口子,上面沾了点灰,是在巷子里跟贺迅动手的时候留下的。
护士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伤了。
“我不打。”
“哟。”护士稀奇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去跟你哥和医生说去。”
“他不是我哥。”祈临否认之后,起身走出小隔间。
这点儿小伤他受多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更何况他现在没有闲钱打什么破伤风。
找到问诊室后,祈临快步走到门边。
正准备进去,他却听到陈末野的声音:“那根铁棍上全是锈迹,他是用右手抓的,但可能没留意,擦伤了左手。”
祈临一顿。
陈末野看得那么仔细?
“嗯,至少没用伤手直接触碰,保险起见还是打破伤风吧。”老医生说,“这小孩是你同学还是你弟弟?”
陈末野静默了片刻。
“弟弟。”
“弟弟?”老医生抬头,疑惑地问:“那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一会儿烫伤,一会儿跟人打架,还要淋得浑身湿透。你这么把他领回去,你们爸妈不批评你们吗?”
问诊室外的光线要暗一点,祈临站在门边,看到陈末野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父母”对于陈末野来说,应该也是违禁词。
因为,带走他妈妈的那场火灾,同样也带走了陈末野的父亲。
祈临对陈和桥的印象挺好,这个男人大概是从祈鸢那儿听说过上一段失败的婚姻,知道祈临对亲生父亲非常抗拒,所以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着一个称职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
给他送衣服球鞋,祈鸢出差的时候亲自去学校接他放学,甚至祈临在小巷里被贺迅堵,他也赶来解决过。
祈鸢不止一次和祈临说过,陈叔叔对他就跟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陈和桥……大概对陈末野也很好。
“嗯,是我没看好他。”陈末野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多了三分喑哑。
祈临睫毛颤了颤,转身回到了小隔间里。
护士阿姨早知如此,继续给他处理伤口:“你看,拗不过你哥吧。”
祈临没有回答,坐回床边。
见他老实了,护士叹气:“我家也是俩儿子,差五岁,两个也是恨得一天到晚打,小的讨厌大的,大的欺负小的,哪个受伤了,另一个直拍手。我还以为天下兄弟都这样呢,今天看到你们我才知道不是。”
护士注意力全在处理伤口上,没留意到祈临的情绪变化:“你哥看着没比你大多少,刚刚拎你过来的时候,伞就撑在你头上,自己半个身子都在雨里呢。”
陈末野走到隔间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护士阿姨对他添油加醋的美化。
“你哥估计是怕家里知道你在外面打架,医药费都是打电话找朋友借的,开口的时候耳朵都红透啦。”
陈末野一顿。
他明明是在门口打的电话,这阿姨是怎么看到的?
他皱着眉,正想进门澄清,却瞧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祈临偏了偏头。
随后,黄豆大的一颗泪从男生泛红的眼眶里掉了下来。
第4章
晚上九点半,暴雨愈演愈烈。
陈末野站在隔间的门外,看着雨水打花的窗户。
他记得祈鸢阿姨说过,她家的小祈临是只乖巧听话的糯米团子,温顺无害,最多有些黏人。
经过下午的招工事件和刚刚在巷子里的埋伏事件,他觉得“糯米团子”这个形容只局限于祈临的外表。
什么糯米团子会把一个成年男人骗到巷子里揍。
估算着祈临的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陈末野转身敲了敲隔间的门。
护士阿姨瞧见他立刻露出笑容:“诶,哥哥回来了,看着弟弟啊,把针口按紧了。”
这声“哥哥弟弟”十分响亮,让剩下的两人只余半生不熟的尴尬。
陈末野到底是大两岁,先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你的伤……”
话到一半,他就顿住了,因为祈临还没缓过来。
泪珠虽然不掉了,但眼睛和鼻尖还是红的。
不过祈临本人好像不清楚自己的生理反应那么明显,正企图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多少钱?”
陈末野别开眼:“什么?”
祈临刚刚被按头当“弟”的别扭还没散,硬邦邦地:“你来诊所开霸王药?”
“你早上不是说要讹我么?”陈末野走到桌前,确认他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讹人还问那么多?”
“我真的不会给你送锦旗。”祈临憋了一会儿,闷声,“多少,我还给你。”
说完,他摸出了手机。
祈临虽然淋了雨,但手机一直是放在兜里,没怎么沾水。
陈末野见他付款的样子很坚决,淡声:“五百。”
祈临看着余额上的250:“……”
这什么黑诊所?
“处理伤口两百,破伤风针三百。”陈末野偏过头,好整以暇,“所以,还折腾你那只手吗?”
祈临的指尖在即将暗下来的屏幕上划拉一下:“我先还一半,收款码。”
话音刚落,祈临就发现自己的手机上多了一行字——当前无法连接网络,可检查网络设置是否正常。
欠费停机。
他抬头,正好瞥见陈末野很体面地转过了脸。
……祈临在有限的人生里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
好在这时老医生出现,打破僵局:“你俩还没走啊?”
他走到祈临跟前,先是观察过他的手,随后望上脸,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哟,嘴唇泛青脸色发白,这是饿了几顿啊?”
说完,他就瞪向陈末野,神情仿佛在问“说好的照顾好你弟呢?”
陈末野诚恳地垂下眼:“嗯,我这就带他去吃饭。”
祈临也不想被继续挑毛病,顺着台阶和陈末野走出隔间。
“小孩。”出门之前,护士阿姨叫住了他们,“你们的伞是小姑娘用的遮阳伞,还坏了,挡不了雨的,用这把,诊所的备用伞。”
陈末野道了谢,接过伞撑开。
备用伞更大更厚,撑起来的时候连雨声都变得闷闷的。
祈临还在纠结要怎么开口还钱的事情,全然没发现陈末野把他领到路边。
男生对了眼手机上的车牌号,打开了网约车的后座:“上车。”
祈临一顿,抬头看着身侧的人。
陈末野扶着车门:“还是说,你打算回家?”
祈临和贺迅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深知那个男人的恶劣程度,贺迅今天带着绳子来就是为了把他暴力捆回去,现在目的没达成还被揍了一顿,肯定还要收拾他。
今晚回家会很危险。
“没地方去的话,跟我来吧。”陈末野说,“正好有东西要给你。”
祈鸢和陈和桥关系最好的时候,常常会给对方的小孩送礼物,陈末野也许是想退还那些东西。
祈临先入为主这么想,所以当车停在一间快捷酒店时,他愣了愣。
“房租到期了,暂时住这里。”陈末野转过身从左边开门,光影擦过他的轮廓,眉眼沉在阴影中,“下来。”
祈临扣开了安全带,垂着脑袋下车。
陈末野的房间在3楼,刷开房卡的时候,祈临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景象。
小而整洁,两个大行李箱靠在窗边,小桌子上还叠放着几本书,能看出应该住了一段时间了。
刚刚从大堂经过的时候,祈临扫到桌上的价目表,最便宜的房间也要八十一天。
他又想起护士阿姨说的话——陈末野给他垫付的药费,也是问人借的。
要论起家境,祈临和陈末野半斤八两。
陈和桥的工作是跑货车,除了日常的吃穿用度,其他大部分都供儿子读书了,那场事故的后续处理,足够卷走他的大半积蓄。
陈末野手上也许真的没什么钱了。
在他出神的时候,陈末野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抽了一套最不常穿的衣服递给祈临:“浴室有烘干的功能,洗个澡,把旧衣服晾在上面,明早能干。”
见人没动,他补了一句:“还是说你明天还想去诊所看感冒?”
身上到底是在小巷里溅了脏水,祈临还是老实进了浴室。
热水淋下来的时候,他恍惚地想,陈末野桌上的好像是教材。
他今年高三,是要准备高考的人。
处理父亲的后事,搬家,准备开学……哦,现在还要顺手处理自己,陈末野大概忙得连伤心颓靡的时间都没有。
别人的衣服穿着很别扭,祈临勾了下领子,推开浴室门,陈末野正好在玄关处,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
后者的眼睛扫了一眼祈临身上的衣服,平静地移开:“过来吃饭。”
“外卖?”祈临微怔,“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