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煮甜烂 浓煮甜烂 第57章
作者:杏酪
“啊,您说那位先生,说要抽烟就出去了,应该在门口。”
她刚出门,就闻见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像是什么花草植物的香味。她第一反应,这是陈羽芒喜欢的味道,也是邢幡路过时她偶尔能嗅到的气息。那味道令人感到亲切、安全和舒爽,这世界上应该没什么人会讨厌。
但门口这股……却让她忍不住蹙起眉,甚至想要捂住鼻子。
过于强调自然和草汁,反而让它难闻又刻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除草机在面前替换滤芯,一股腥味直冲得她头晕。
“潘宁。”
她也是花了些素质才忍住没有捂鼻子的,她看到眼前的男人,他笑得如沐春风,明明前不久前才见过,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班长。”她打了个招呼,露出一个客套的笑,“上次多谢你。”
“客气了,都是同学,芒芒失踪了,我们都很担心。”他蹙眉道,“我们这一届还真是多灾多难,短时间内两个人遇害。赵望声出事之前我还和他见过面,早知道。”他不多言下去,脸上的担心如同阴云密布,“要是接下来看到芒芒遇害的消息,我真的……”
季潘宁心情也不爽快,“这也不是你的问题。”
其实她听这个人喊芒芒,是感觉有些微妙的,但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知道的不多,也不干涉什么,但当年陈羽芒确实是把人家一片真心喂了狗。对班长,还是有些亏欠的情绪在的。
在那所学校里,好人不多的。而班长一直都是个难得的好人,会为了贫困生出头,承担起提老师管理学生的责任,事事勤俭任劳任怨,爱运动也很阳光。
……同时也很倒霉。家世问题不提,喜欢上陈羽芒可不就是倒霉?当初那家伙把班长甩得干净利落,屋漏偏逢连夜雨,班长家里又破产,父亲还出了事。其实当年陈羽芒在学校里风评稀碎,也和班长有一定的关系。
被折腾成这样了,这时候还在担心陈羽芒。要不是从小就认识,她会觉得这人恐怕是个装模作样的变态。
“是有他的消息了吗?”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怀疑是有人把他关起来了,”季潘宁说,“那个地方我曾经送芒……陈羽芒去过,所以知道地址,但近两年安保比以前严苛许多,私人领地没有户主邀请我是进不去的。”
他不由得严肃起来,“是什么地方?”
“西苑。”
“西苑?”班长意外道,“你能确定吗?”
不能,但除了西苑还能在哪里。既然全市的精神病院以及疗养院都没有这个人,那大概率就在邢幡身边。她在那里没有房子,她同父异母的那个哥倒是有,但那伙人帮谁都不会帮她的,更别提陈羽芒的存在本身就很微妙。
她和陈羽芒没有什么区别,本质都是孤立无援的废弃物。
“说实话,我不能确定。但现在信息太少,除了我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她眼神落魄,“就算我有认识说得上话的人,但一定是找他,都觉得麻烦,避之不及。”
他沉默一会儿,说,“潘宁,你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
“我虽然不了解太多细节,但你除了操心他,自己家里也一堆麻烦事吧。”他淡淡地说,“季老先生屡次病危,遗嘱一直未有着落,如果在他离世前,你母亲的身份问题还没个准话,你处境就危险了。”
季潘宁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家丑外扬,急道,“所以我才拜托你。班长,除了你我也找不出第二个还在乎他死活的人。”
事实就是这样,陈羽芒没有价值,更因为邢幡的缘故人人避之不及。先前那些得意洋洋说邢幡要翻车的人,此时又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各个眉目阴沉,再不光顾。
Oz监控中陈羽芒跟着齐研离开的第二天,新闻报道了某家酒店失火的新闻,失火的原因是没熄灭的烟头点燃了羊毛地毯,因为屋子里有酒水和高浓度的氧气瓶,火势大起来完全失去控制,一屋子无人辛免,她看到的时候本能地感觉那和陈羽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摸不着任何头脑。
季潘宁说:“我也就苟且偷生的本事,没人把一个私生女当回事,所以力量太小什么都做不到。陈羽芒以前风光,现在风水轮流转……但这家店能经营起来,本就是沾了他的光。我现在尚且自身难保。如果你能做得到,找到他之后请你将他带出来,”她没有用救这个字,“但如果你觉得麻烦,拒绝也没有关系,我这本就是强人所难。”
谁会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玩物得罪最不好得罪的人?她真的穷尽陌路了,陈羽芒什么都不和她说,什么都不告诉她,但她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些年唯一的朋友去死,她早说过邢幡是他不幸的根源,他不听她还能做什么。
与其说是朋友,到不如说是家人。所以她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贪那个单子,她不会接下那台事故车。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深的执念也会消失,但其实她也是给自己找行为合理的理由罢了。
陈羽芒一直呕吐又能怎么样呢,至少他还在等,他还在生活。哪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季潘宁自责万分。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他说,“同学会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有任何困难一定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不用担心,我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我在西苑确实有置办房产,你还记得是哪个区哪一栋吗?”
“记得。”
那年陈羽芒从楼上跳下去西苑找邢幡,就是她负责开车接应。不过最后那家伙还是被陈悟之抓回去了。
班长的眉眼很正直,也有着浓浓的焦虑和担心。他一直都很随和,是和邢幡不同的另一种随和,也是因为一直以来处事都本分甚至木讷,没有什么心眼,也没有什么阴暗面,做事一板一眼,所以当初才很得人心。
他记下了季潘宁说的地址。“好,我记住了。”又看了眼腕表,“来得及,我今天就去。人生安全事关重大,这件事不能拖。”
季潘宁见他如此上心,不像是敷衍,长叹了一口气,“那就多麻烦你了。”
“怎么说我也是班长。”
这么听着,她心里宽松了些,也算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了却半桩心事。
如果陈羽芒不在西苑,那就再找别的办法。
班长离开之后,她皱了皱鼻子,空气里那股仿制一般的花草味道还是挥散不去,甚至熏得令人头晕。她转身看向轿车驶离的方向,班长离开时的动作甚至算得上仓促。
可能他还是喜欢陈羽芒。
也是造孽。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店里。心稍静下来一点,季潘宁打算去和谷恬道个歉。夏末将要入秋了,估计又要开始下雷雨,这座城市就是这个样子。
又一次惊恐发作,陈羽芒从床上翻起来的时候还在做梦。他不管不顾地往楼下跑,一脚踩空,没有摔断脖子,而是跌在了邢幡的身上。
他还是没有醒,邢幡将陈羽芒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先把自己弄起来,再去捞陈羽芒,但伸过来的手就好像索命似的,也不知道在陈羽芒眼里变成了谁的手,他往后躲,手脚并用地想要逃走,却被箍住了身体动弹不得。没办法,陈羽芒扭过身搂着邢幡的脖子,顺从甚至谄媚地与他接吻,舔不开邢幡封闭的嘴唇他就无助地哭泣。
这种刻板行为每一次都提醒邢幡陈羽芒曾经经历过什么,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将乱动的陈羽芒抱在怀里,梳理他因为挣扎乱蓬蓬的长发,嘘嘘地安抚,说没事,你现在很安全,不需要做这些。
陈羽芒很快就能醒,他从梦游的状态结束,还有些懵懂。当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后,他问邢幡,“我又乱跑了吗?”
邢幡将他带回温暖的床上,“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我已经疯成这样了,你不如干脆一点放弃我。邢幡,这样下去我好累。”
邢幡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醒过来,陈羽芒的手腕上,手指上有新旧伤疤。如果没有发现,放任他梦游,就能看到他割开自己的画面。
那场景其实有点恐怖,陈羽芒不会开灯,会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对着镜子划拉自己的皮肤。邢幡第一次见这个场面,还没有什么经验,他以为陈羽芒醒着,那时候邢幡情绪还算平静,他问陈羽芒在干什么,陈羽芒半梦不醒地说:他在找他的线。
梦游的时候,一问一答。陈羽芒手里拿着锋利的东西,在自己的伤口里翻来找去,邢幡触目惊心,他拿开血淋淋的手,不断地追问,陈羽芒说黑色的线。
邢幡问:“什么黑色的线。”
陈羽芒说:“你身体里也有。”他又说,“现在没有了。”
他总说自己是个线团,黑色的,乱七八糟的,这说法让邢幡觉得恍惚,某一瞬间似乎能共通年幼时的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邢幡不是精神病人,他分得清脑海中的概念,但陈羽芒所诉说的仿佛他真能看见什么。
Venn的回电十分及时,他的态度十分严肃,“认知障碍是因为前额叶皮层功能紊乱,感知系统的异常整合会让他逼真幻觉。这也是当年患者父母想过要放弃的原因,‘心理疾病’不好和‘精神疾病’摆在一起说,神经受损是缺陷,与生俱来的病症控制着他的五感,思维模式将永远异于常人。如果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需要去检查一下大脑,每一次发烧都可能是左脑发炎导致。”
“我还能做什么。”
“让他画个钟表,画一个表盘。”
清醒的时候陈羽芒和正常人一样,没有那些让人不安的特质,他平静地吃饭,平静地生活,邢幡让他画个钟表,陈羽芒就这么做了。
看到图案耳朵时候,邢幡沉默了很久,他将一脸莫名其妙的对陈羽芒送进浴室,给他洗了个澡,又让他好好睡一觉。
“到底怎么了,”陈羽芒觉得邢幡今天古怪又好笑,他指着画簿上歪曲到看不懂结构的‘时钟’,“为什么冷着脸。你让我做我就了,它有什么问题吗?”
在陈羽芒看来,那应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表盘。数字一道十二,分针秒针随即对准其二。
Venn收到传真后并不感到意外,“认知障碍和幻觉是多种生物因素与心理社会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创伤和应激反应有时候并不会那么直白地显现出来。羽芒的性格是这样,他自己发现不了自己在生病,即便他什么都知道,但也有可能意识不到。”
面对邢幡的询问,Venn缄默许久,深叹了口气,“我不能对自己的患者做出绝对化预后判断,但我需要告知您,羽芒的病况,他极有可能一生都无法彻底康。每一次受创都是在加速伤口溃烂,需要您耐心地、恒久地帮助他。邢先生。”
邢幡说:“当年他的父亲曾经将他关在地下室,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这么做了。据我观察来看,他十分畏惧密闭空间和黑暗。”
Venn蹙起眉,冷冷道,“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
这也是自然,陈羽芒不会主动说,他父母作为始作俑者更不可能提起。
“他说自己不在乎身体,无论经历了什么都感觉不到痛苦。”
Venn瞬间明白了,“解离状态。他在保护自己。”
被关起来,对陈羽芒来说是最畏惧的事,大脑在超负荷压力下启动的防御机制,将‘感到害怕’的自己活生生从意识中撕剥出去。
“尽快带他来看看吧。”
邢幡说:“尽我所能。”
“邢先生。”
“您请说。”
“我是医生,不是谁的朋友。”Venn的声音很轻,“如果时间得当,或许你也可以抽空出来和我单独聊聊。不只是围绕着羽芒,你也一样。”
“我没有什么需要诊疗的,”邢幡平静地说,“耽误您日常工作,很抱歉。”
Venn笑了笑,“邢先生,我才是医生。需不需要诊疗,只能由我来下结论,”他赶在对方拒绝前补充道,“很多患有心里疾病的人,通常不会是家里唯一一个患者。”
他看出邢幡存在极端利他的行为,基本属于长久自我压抑的体现。不断给予他人,会意识不到这种行为潜藏的权力欲,陈羽芒曾说过他欣赏化作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过度共情正是特征之一。同样是对幼年时期的补偿行为。
有身心耗竭的潜在危险,该怎么承担疗愈他人的沉重责任?
“望您重视。”医生语气温和,但字字有力,“羽芒能演变成如今的模样,就是当初忽视心理问题带来的效应之一。没有谁更值得被‘拯救’,您和他,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耐心等了许久,Venn只在听筒力得到了一声带着低低笑意的,“谢谢您。”
陈羽芒又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其实这不是他故意的,只是被弄得腿软还硬要跑去楼下吃饭。他讨厌接触别人,也讨厌在这间房子里把他当做什么物件似的帮佣。
邢幡除了对待自己是特例,绝大多数情况下,管理别人都像个说一不二的暴君。虽然礼貌,但是做任何事必有章程,而且他几乎不容忍任何人为的错误。
如此不讲情面的人,怪不得招恨。
这大概是陈羽芒和他相处最久也最‘亲密’的时候,既然不用带着面具过活,那么偶尔在处理一些事的时候邢幡也不会刻意避开陈羽芒。一来他人为陈羽芒不再是个孩子,不需要过度保护,二来,他知道陈羽芒不信任他,与其做出那一副全能慈爱的模样,还不如坦诚一些,再坦诚一些。
在他教导下,就算陈羽芒光着身子若无其事地在屋子里走动,工作的人也不会多看一眼。但邢幡还是因此裁剪掉了一大批在宅邸中工作的人。既然陈羽芒用这种方式反抗,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没有人来敲门请去用餐了,也没有人将食物端进来再清理干净。陈羽芒不喜欢屋子里有人在,那么负责烹饪的人将食物准备好之后就会安静地离开,收拾屋子的保洁人员也会在工作完成后利落消失。
邢幡让陈羽芒乖乖进食的‘动静’很大,至少大到教会了陈羽芒暂时别用绝食来威胁。
陈羽芒醒来之后肚子就饿了。再恨也没有办法,邢幡就是他食欲的来源,身体不会骗人,真令人讨厌。
就是在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胳膊被铁丝划拉出一道看起来十分唬人的口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地方受伤,也没有磕碰到头,陈羽芒疼了一会儿就自己爬起来了。出血量还挺大的,也不知道是割破了什么了不得的血管,喷涌在浅色的地毯上。
既然不是故意,那么伤口一定会愈合,所以也没有管,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准备上楼去睡觉。
但伤口好像不太对劲,血止不住,液体渗出不再那么多,却一直无法凝固,陈羽芒的腰和腿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他站起身之后开始觉得晕,然后脸颊很烫,越走步伐越沉重,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可那个时候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他懒得上楼,就干脆在柔软的地毯上蜷起来,多站一会都不行。在晕倒前,他还是在责怪邢幡。因为本来就是他害的。
所以邢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陈羽芒躺在一滩血泊里,说是睡着了,更像昏死过去。
就这样一副惨烈的模样。
邢幡抬头打量楼梯,模拟出了陈羽芒倾倒的模样。
因为过往经历,他第一反应是陈羽芒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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