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坐下歇一歇。

  他想先抛除脑袋里的那片空白,再次让一些混乱的东西占据他的大脑。

  也许他应该去处理工作。

  也许他应该问问张令德今天拍戏的进度如何。

  也许他应该…..

  “走吧。”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生锈的大脑像寻到了解锁的钥匙,控制着身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转过去。

  楚松砚转过头,又一次,看见了顾予岑。

  这次,顾予岑身边有人作陪。

  是个男孩。

  两人身上穿着相同的黑色西装,分明是严肃庄重的服装,套在这两人身上却像柔和下去了几分。

  或许是走廊尽头的窗户恰好映着夕阳。

  又或许是楚松砚花了眼。

  楚松砚不自觉地攥紧掌心。

  顾予岑察觉到他的视线,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是否看清了楚松砚的脸,顾予岑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秒钟,便快速移开。

  他们此刻是陌生人,也是陌路人。

  眼看着顾予岑要走,楚松砚空白的脑袋突然涌现种莫名的念头。他张了张嘴,不自觉地出声叫了顾予岑的名字。

  “顾予岑。”

  顾予岑脚步停顿。

  但这停顿是短暂的,很快,顾予岑便接过男孩手里的公文包,低声说:“直接回公司吧,开完会再去吃饭。”

  他们走了。

第94章

  楚松砚强撑着,努力在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眼前的情景如此熟悉,只不过在过去,他才是那个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的人。

  如今却变成了顾予岑。

  那此刻的淡定终究只是强装出来的,在听见电梯门关闭的声音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步,而后加快速度,甚至疯了般地朝着某扇窗的位置跑过去。

  他抓开窗户上蒙着的百叶帘,朝楼下看去。

  在他的视野里,刚好看见那两人并着肩走上车的全程。

  他们举止亲密,谈笑风生。

  他们是什么关系。

  同事?恋人?

  楚松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方才还处在大片空白的脑子忽然被莫名的念头填满,他的肩膀上就像是站着恶魔的灵魂。

  那恶魔不断地说着,你在过去放弃他,在治疗时想起他,现在只能盯着他的背影,站在他身旁的永远都不会是你,因为你胆怯、懦弱、惯性逃避。

  你永远都无法拥有他。

  有一瞬,楚松砚甚至想立马飞奔下去,跑到顾予岑面前,拦住他,拦住他们,然后……..

  然后他还能做什么呢。

  旧事重现吗。

  良久。

  楼下的车开了出去。

  楚松砚也颓废地闭上双眼,放下了百叶帘。

  窗外照射进来的光再次被遮住。

  他的世界重归昏暗。

  楚松砚的身体慢慢下坠,他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脑袋,而这种姿势下,只要他一睁眼,就能无比清楚地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这道疤提醒着他,他曾经那么想死,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而每次亲眼旁观他“死亡”的人,都是顾予岑。

  他为什么永远选择在顾予岑面前自杀呢。

  马特维在他面前死去,他每每噩梦时,都会想起那个充满血腥的场景。

  那顾予岑呢。

  他是否会在梦里,见到他。

  楚松砚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自私的。

  他就是恐惧如今这种形同陌路的结局,所以才试图用最残忍的方式,以生命为代价来结束一切,因为这样,顾予岑对他的记忆就能永远延续下去。

  可一切预谋都失败了。

  彻彻底底。

  楚松砚的喉咙里堵着团空气,有些疼,他想把这种疼痛释放出去,可一张嘴,咳嗽声就怎么都止不住。他咳得撕心裂肺,又开始干呕。

  林庚打来视频时,楚松砚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他平静地报了平安,将这几次医生的治疗过程简单复述了一遍。

  林庚先是愣了愣,像是已经想到了楚松砚在治疗过程中认定的“某个人”究竟是谁。但很快,林庚便扬起抹笑,插科打诨地转移话题:“真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这么完美,一丁点儿坏习惯都没有,不过你说自己没有坏习惯就过分了哈,也不知道每天晚上熬大夜的是谁,睡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楚松砚扯了扯唇角,想露出个合适的表情,却失败了,只能匆匆转动手机镜头,避免林庚看出自己的失态。

  林庚又简单说了点儿张令德的情况,只不过楚松砚提不起来兴趣,哪怕有心多说几句,张开嘴时也不知该使用什么措辞。

  他的大脑又开始变得空白一片。

  林庚自然察觉得到。

  在长达半分钟的相顾无言后,林庚那边的镜头突然晃动起来。

  林庚走到个无人的角落,点了根烟。

  烟雾熏着眼睛,他抬眼看着屏幕外的远处,声音放得极低:“如果实在觉得没意思,就去把你想干的事儿都干一遍吧,我年前给我爸妈都买了房,好地段,现在存款也很可观,估计养他俩两百年都绰绰有余,你要是决定干什么,我就不忙活工作了,接着围着你转悠,你刚开始演戏的时候,媒体那边出什么事,我都没法给你兜底,因为没能耐,但现在我有了,知道了不。”

  林庚说这话的时候半眯着眼睛,瞧着就像准备干笔大买卖的□□老大。

  他面对张令德的时候常常沉这张脸,不怒自威,被人一声声“林哥”得喊着,只有面对楚松砚的时候,他才是那个最普通的林庚。

  他们都陪着彼此多少年了。

  楚松砚的声音哑了哑,他说:“你别多想。”

  林庚瞥了屏幕一眼,接着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打听过了,顾予岑家里根本不准备让他跟男的接着搞,只想让他过'该过的生活',但顾予岑哪是他们能管得住的,如果他想,别说和男人搞了,人妖都有得是,现在这社会,感情太廉价,肉.体更不值钱,稀里糊涂的一夜情连作践都算不上,你俩之间既然都胡乱扯了这么多年,联系断断续续的,但感情断不了。”

  “实在不行,炮.友也可以,睡几觉断个念想,值得。”也不知道林庚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或许是这几年他过得太像守庙的老僧,连评事儿都带了股特别的毒辣,末了,他又头疼地补充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你俩要是见面,你一定要穿的像钢铁侠一样,把什么不锈钢护腕之类的都给戴上。”

  楚松砚看着屏幕,还是笑了下。

  他没爹没妈,林庚就又当爹又当妈。

  林庚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猛吸了两口烟,压下喉咙里还要接着往外挤的唠叨,简短地为这通视频做了个总结:“总之,做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别再吓我。”

  但之后几天,楚松砚也只是在家里躺着,按照医生的要求,好好地休息了下,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他不主动凑近,命运却开始暗自推动转盘。

  林庚周末回来,楚松砚提前一天出门买菜,这是每次林庚回来前他必做的一个步骤,只为了林庚回来能看见冰箱里装得满满的。

  否则,林庚肯定又要问他是不是准备绝食辟谷,然后冷着脸做满满一桌的饭菜,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硬要求楚松砚全吃完。

  酷刑。

  如果在古代,林庚绝对能身兼两职,白天在御膳房猛炒菜,晚上进水牢里冷脸审犯人。

  但就在楚松砚从超市里出来,刚把几袋子蔬菜放进车里,视线一瞥,就看见旁边的车右侧站了个人。

  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着头,一手摁在轮胎上。

  爆胎了。

  楚松砚的视线向后一扫。

  还连爆了两个胎。

  就在这时,那人倏地抬起头,视线笔直地落到楚松砚身上。

  楚松砚看见他皱起了眉头。

  但下一秒,楚松砚也认出了这眉眼。

  楚松砚同他对视两秒,将后备箱关上。

  他忘了收力,后备箱门“嘭”得一声。

  顾予岑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叫人来接自己。

  但号码刚拨出去,手机突然卡顿,几秒后,彻底陷入黑屏。

  没电自动关机了。

  真他妈得背。

  楚松砚将他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没忍住笑了一声。

  顾予岑听见这声笑,心底骂了一声,扭头就准备钻进车里。

  眼不见心不烦。

  但他脚刚迈出去,就被放在地上的购物袋给绊了一下。

  袋子里装着一箱啤酒,他被绊得结结实实,险些就要摔出去。

  顾予岑稳住脚后,一抬眼又和楚松砚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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