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野 驯野 第13章

作者:时三七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最初的怀疑,是在奶奶葬礼上,顾庆滇帮宋凛整理衣领被宋孝远撞见时埋下的。

  他那时因为感情问题过的混混沌沌一度抑郁,奶奶的去世更是让他糟糕的人生雪上加霜。他在葬礼上靠着母亲的肩膀哭得快要昏厥,母亲心疼,让傅望扶着他先去后面休息。

  进了休息室,宋孝远又想自己待着,他把傅望赶走,傅望拗不过他,留下几包纸后叹了口气,开门离开了。

  他躺在沙发上,沉默地闭眼流泪。

  恍惚间,他听到傅望在门前和谁在打招呼。

  “宋爷爷,顾叔。”

  “是小望啊,怎么在这儿啊?”

  是顾叔的声音。

  “小远不舒服,我扶他到这休息室里坐一下。”

  三个人又说了些什么,声音沉闷,传到宋孝远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有些烦躁,慢吞吞地起身开门,想让他们小声一些。

  门还没开,声音就消失了。

  但人有的时候会存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没有感觉毫无根据,宋孝远本想继续回去躺着,可就在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

  对面虚掩着的门缝里,顾庆滇的手指暧昧地放在宋凛的脖颈处,温顺地帮他整理没有丝毫变化的衣领。

  奶奶和宋凛很有默契地离了婚,彼此心照不宣都没有把原因说出。宋凛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很容易想到,而况毓昀这样做,只能是为了不打扰到身边的人。

  顾庆滇是在宋孝远出生的那一年来到宋家的,那况毓昀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很早,又或是刚刚发现?如果很早发现,那为什么又忍了这么久?怎么能忍这么久?弥留之际,是否会有和自己身边人聊聊这件事的想法吗?

  这些宋孝远通通不知道,他因为自己的痛苦,疏忽了另一个亲密之人的痛苦。

  宋孝远疲惫地低下头,想穿越回去,给当时和父母一起劝奶奶不要离婚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他又开始回想起自己这半年的一步步试探,直到昨天,他才发现自己是本能抗拒这件事情的,他抗拒知道结果,抗拒想象奶奶的痛苦,抗拒设身处地将那份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又无法装聋作哑,真正无视这件事情,因为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来看奶奶。

  被高高悬置的痛苦轰然坠落,宋孝远的手背反射性一缩,他伸手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滴到了手背上。

  无数飞絮夹在春风中路过,宋孝远捂住双眼。

  原来他真的是一个只会哭的废物。

第17章

  上午的时候,林弈水安排的人过来了。

  林慎停让李致礼回去,剩下的事情他来处理。

  李致礼刚咽下一口粥,闻言抬眼看向病床对面的林慎停,顿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醒来肯定要找我,我还是留在这儿吧。”

  林慎停被这回答弄得一怔,沉默了一会儿后才不可思议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哥,能不能给我个理由?是不是他之前威胁你什么了?”

  因为来回奔波彻夜未眠,林慎停的下巴上浅浅地生出一层青灰胡茬,看起来有些落拓和狼狈。他叹了口气,使劲地搓了把脸,睁着干涩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李致礼,想要从他的表情里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不愿。

  李致礼垂眼,避开了林慎停殷切的视线:“没有,我都没和他说上几句话,留下来是我自愿的。”

  “可是你……”

  林慎停的话还卡在嘴边没有出口,李致礼就直接拒绝了他。

  “阿停,你和小水护我护到现在,我真的很谢谢你们,”李致礼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林南津,轻声但异常坚决地说:“但我跟他的问题,不能一直靠你们帮我来解决,这半年里我也想了很多……这回就让我自己来吧。”

  李致礼知晓自己性格里最大的缺点就是犹豫不决,最初处理和林南津之间的感情问题时就是这样,狠不下心拒绝,也做不到彻底远离,最后的结果就是稀里糊涂的和他在一起。

  在过去的那几年,他明明知道林南津对自己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也有很多机会可以逃离林南津,与他决裂,但又因为自己下不定决心舍弃现在的生活,也斩不断自己对林南津最后一点心疼,给了林南津一步步对自己肆意伤害的机会……

  林南津固然可恶,并不代表他李致礼就能忽视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埋下的导火索。

  林慎停重重地叹了口气,指着李致礼手臂上的纹身说道:“纹身下面的伤口有多深你忘了吗?你难道就不怕他再给你弄出一道那样的伤?”

  李致礼的左手摸上纹身,摇了摇头:“阿停,我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这种事情就不会成为我的恐惧。”

  林慎停见他不为所动,他双手抱胸,焦躁地在林南津的床边来回走了几步:“哥,你的问题就是心太软,我大哥是个什么性格你也知道,你稍微松了态度就容易被他牵着跑,还是不见为好……”

  “可如果他下次又找来了怎么办,”李致礼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从他找上门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我这半年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还是被他完完全全地把握着,躲是躲不掉的,阿停。”

  林慎停一时语塞:“但你不能……”

  李致礼又凄惨地笑了一下:“我现在不见他,这个问题就会一直被放在这儿,一辈子我就只能和他这样纠缠,我受不了,所以我得强迫自己留下来。”

  “而且过去半年我也不算毫无长进,至少你看现在,我有勇气敢和他面对面了。”

  笑着笑着,李致礼又低下了头,他本就身形单薄,现在更好似有几担重的苦难压在他的肩上:“你和小水护我这几年,已经够对得起我们认识的那十几年情分了,你放心,这回我绝不可能心软,我太了解对林南津心软是什么下场了,相信我吧,好吗?”

  他捂着自己的纹身,也是捂着那道很深的伤疤,捂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发生那种被他伤害的事情了。”

  林慎停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看着李致礼的纹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慎停知道李致礼手下的那块皮肤里有一道多深的伤疤,当初他和林弈水把高烧的李致礼从别墅里背出来的时候,那只胳膊上流满了血,点点滴滴地落了一路,比别墅小院里颜色最深的玫瑰还要鲜红。

  那时李致礼已然意识稀薄,昏迷过去前只知道攥着林慎停的手,问他自己是不是从别墅出来了。

  而现在,要求留在林南津身边,选择自己面对一切的,还是李致礼。

  林慎停垂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李致礼异常认真地说道:“哥,我不是没有底线的圣人,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确定要这样做么?”

  李致礼坐直,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同样认真地回道:“是的。”

  上午和李致礼的对话,林慎停在回程的车上品了好久,最后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

  他昏昏沉沉地在车上睡着,忽然梦到许久不见的乡下稻田与高悬烈日,梦到还是小孩子的林南津和李致礼,梦到总是有可亲笑容的李致礼和经常不高兴的林南津,梦到刚上大学的林南津抱着李致礼,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还有好多好多,全都是李致礼和林南津,有年少有成熟,有几岁十几岁,甚至现在已经三十岁的他们,直到快要开到锦北市中心时林慎停才悠悠然醒来,模模糊糊一看手机,竟然已经傍晚了。

  司机正开车送他回家,林慎停想了想,还是让他往学校开,他得去图书馆借本书,然后这几天在家好好补个觉,就不去学校了。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潮中缓慢前行,林慎停望着窗外,突然发现外面下雨了。

  路上尽是躲雨的路人,全捂着脑袋往街边店面下钻,没有人料到傍晚的夕阳还没落下,天空中的某处竟然开始下起雨来。

  林慎停看了一会儿,探头对前座司机说:“在前面那个地铁站停吧,我下来走走,坐一天车了。”

  司机答应,递给林慎停一把伞。林慎停举着那把伞下车,挡住落下的太阳雨。

  宋孝远从地铁站出来时,才看到外面下雨了。

  他有些迷茫地睁着肿胀的双眼,恍然未觉走出地铁站,细密的雨滴落入他的脖颈,他也只是随意地抹了一把,继续往雨里走去。

  地铁站上躲雨的人在看他,有奇怪的视线,也有好奇探寻的目光,但大多数都还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宋孝远无暇回头去看,他只想快些回家,他太累了。

  有人说,太阳雨是神在放烟花。

  宋孝远认同这个说法,他恍惚地避开地上那些光亮的水坑,心想这个说法真的是太准确了,他已经快要被镶着光边的雨丝晃的睁不开眼睛。

  锦北的天气还是很冷,即使是太阳雨,寒冷的刺骨程度也不亚于冬雪,那些冰凉的雨滴开始渗入宋孝远的皮肉里,迅速而又残忍地掠夺走他的温度。宋孝远眨了眨已经挂满雨珠的眼睫,有些不受控地拥住自己来抵御寒冷。

  可他竟然觉得还好,小时候最不能忍受的两种痛苦就是饥饿和寒冷,但这几年下来,总有新的事情来突破他的底线,告诉他饥饿和寒冷只不过是有些痛苦的附加产品,是最微不足道的生理反应。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明白这个道理的?

  宋孝远想不出来,他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在盲目地生活,无力地挣扎在现实之中。

  你问他这些日子快不快乐?肯定的回答就是跟开心两个字跟本沾不上边。

  那痛不痛苦呢?

  宋孝远不知道,就像你问他太阳雨是算雨天还是晴天?他不知道,因为好像怎么说都无法清楚定义,他有些迷茫地抬头,怔松地盯着西边依旧炫目的落日,心想该死,他连自己痛不痛苦都不明白了。

  步伐逐渐慢下,已经无法转动的思维竟然开始艰难而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他变成了太阳雨里的一棵光秃秃的树,经历了虫害、秋落、寒冬,因为太久没见到春天的来临,所以不确定那些经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稀松平常的灾害。

  宋孝远突然很想哭,因为很久没有开心过,他也没有办法确定痛苦,因为无法感知痛苦就无法逃离痛苦,痛苦就永远缠上了他。

  笑容不能证明在开心,流泪不能证明在悲伤,做爱不能证明爱,就连还活着的事实,都不能证明他有还想活下去的信心,因为离开的想法对于他来说曾经是一种强劲的安慰剂,在一些很坏的夜晚,宋孝远只能靠着它度过。他觉得自己荒诞,某些时候死亡是他的退路,但现在,似乎变成了他摆脱痛苦的唯一去路。

  人来人往,路过宋孝远时都只是匆匆一瞥。

  宋孝远站在雨中,无法前进一步,安静的像没有了呼吸一样。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宋孝远的小腿开始微微发麻,恍惚间,他突然发觉周围的雨停了。

  他闭着眼睛,雨珠没有再从他的眼皮上滑落,但随之而来的,是雨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听上去就像某些时刻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多而频繁,无法抑制。

  宋孝远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有人举着伞站在了他的身边,帮他挡住了那些好像怎么也无法停下的太阳雨。

  他抬头去看,正好就与林慎停对上目光。

第18章

  林慎停转了一下伞柄,微微挑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孝远:“你在淋雨体验生活?”

  宋孝远在发愣,盯着林慎停的脸像是忘记了怎么说话,直到林慎停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亮的响指,声音足够压住周围那些杂乱的雨滴声时,他才回过神,匆忙地摇摇头。

  林慎停淡淡反问:“没事吗?”

  他瞧宋孝远这低头不愿和他有过多交流的模样,耸耸肩,又道:“行,那你就当没见过我吧。”

  他撑着伞,转身就往前走去。

  但还没走上一步,他的衣角就突然被身后的人捏住,林慎停回头,对拽着他外套的宋孝远说道:“什么意思?又不让我走了?”

  宋孝远垂着眼,没有回答。

  林慎停转过身,没有拽回宋孝远手里的衣角,只是从头到脚重新扫视了一遍宋孝远。

  他偏脸去盯宋孝远的眼睛,试图用眼神和他交流:“我看不懂你的动作,但你如果真想让我帮忙,至少应该开口求人,而不是让我去猜你的意思。”

  林慎停捏着伞柄,伞尖上的雨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有两三滴落在宋孝远用来拽着他衣角的几根白生生的手指上,又顺势渗入林慎停的外套里。

  因为外套是卡其色的,所以那一处湿渍格外明显,宋孝远在认真地盯着,即使雨水流进他的眼睛里,眼眶酸涩难忍。

  模模糊糊间,他听见头顶上传来林慎停有些虚浮的声音:“宋孝远,说句话,还有,松开我的外套,你把它弄湿了。”

  他没有因为宋孝远弄脏他的外套而发火,只是很平静的在和宋孝远单方面交谈。

  宋孝远是想回答他的,他甚至已经想好该如何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但下一秒,他嘴唇张开,颤抖良久后却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明明是寒冷的雨天,宋孝远却觉得全身忽然流满冷汗,他喘着气,再次用力地尝试张嘴发出声音,可越是着急越是发不出声音,除了喉咙里破碎的呜咽,他的所有话语像是被倒灌进喉咙的雨水硬生生地冲刷回去。

  几乎是顷刻间,海般的绝望淹没了宋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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