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85章

作者:陈鲜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HE 近代现代

  连带着对九姨娘想要为儿子攒份家业的心思也能理解,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给了个机会。

  这是之前对方绍伦都没有过的仁慈,但是情有可原,毕竟绍伦和绍玮年纪相近,而绍琮差了一大截,等他长成,方家的家业兴许早翻了几番。

  方学群将张定坤名下的股份收入囊中,很有些兴致勃发的展望。

  而九姨娘也不负厚望,花了番功夫将左云原先管着的那摊子纳入了麾下。

  老爷子一高兴,大手一挥,又多配了台车和司机,从此九姨娘经常在小丫头的伺候下,穿着素色旗袍,登车出入府邸。

  她如今在方学群面前很说得上话了,方绍伦病愈后想回沪城继续任职,老爷子原本不肯,要在世交家择个合适的姑娘,看着他成了亲,携妻一块才准他回沪城。

  丁佩瑜在一旁规劝,“仓促之间哪里有合适的人选?绍伦这样的人才胡乱配一个也是可惜了的。您不如给个期限,让他回沪城寻摸,要是到期还没定下来,您再给他指门亲事也不迟。”

  方学群思虑再三,同意了这个建议。

  他派人追击张三,两次三番都未能得逞,据说已逃入印缅,不怕他再来歪缠。大儿子人品样貌摆在这,要是能在沪城娶个门第合适的姑娘,当然比在月城挑一个强些。

  他恨恨甩下袖子,“就以半年为期。半年内你选个合适的带回来,咱方家张灯结彩办喜事。要半年都选不中,那就我给你挑,你也别想尥蹶子!”

  方绍伦照旧缄默以对。

  他病了一场,单瘦了不少,性情也没有过去跳脱飞扬,人总是在一次次的挫折与磋磨中成长的。

  方学群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下去。这孩子还没转过弯来,心里还恼着哩,是得给他点时间、空间。

  司机送方绍伦去火车站,颠簸的山路上踩下一脚刹车,“大少爷,前边……有人拦车。”

  一颗心“嘭嘭嘭”跳动起来,伸头一看,是左云骑着马挡在前路。

  方绍伦推门下车,左云却没有下马。

  “大少爷,”他勒着缰绳,骏马嘶鸣在原地打了个转,“你配不上俺三哥,我要去找他,把他抢走,别说我没告诉你。”

  方绍伦愣了愣,半晌,点点头,“好。”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大少爷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说什么呢?说他的情非得已?不说他也知道。说他还念着他、盼着他?他都不知道半年后该怎么办,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左云一挥马鞭,迎着朝阳远去,方绍伦坐回车里,“走吧。”

  他仍旧干着他的城防队长,收拾了行李打算另找住处,末了还是把东西一摊,仍旧住着复兴路的公寓。

  迟早是要回来的,能等一日算一日。

  方绍伦心里其实清楚,他爹就是要借此机会,将张三赶出方家,不废一厘一毫就收了他手上的股份,还让他没处说理。

  他虽然对涉及的具体金额没有概念,单看方绍玮不依不饶找他掰扯也能窥到端倪。人到方家十几年,冒着严寒北上,顶着风沙西走,说是卖命挣下的家业也不为过,一朝就到了方家口袋里。

  就算是方家的儿子,也不能不感到亏心。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世事不能相容,家人不能理解,有何幸福可言?何况他爹已是风烛残年,要真这么着跟张三走了,枉为人子。

  他私心里觉得他跟张三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了,但并不觉得两人的关系能够长久。好一时还能好一世?分开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张三也忒实诚了些。一拍两散就是了,做什么又是聘礼又是贺礼的!

  尤其当他百无聊赖打开卧室那个保险柜,满满一柜子黄鱼和外币简直戳人眼睛,愧疚不可避免的涌上心头。

  从祠堂决绝到远走异乡,张三绝不是没时间没机会拿走这些。或者留下一半,也算他仁至义尽,毕竟他全部身家都留在了方家。

  可是,不是,柜子里满满当当,只塞得下一张小纸条。

  方绍伦扯开来,正面两个字:珍重。背面两个字:等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他捂住了脸庞。

  秋天到来的时候,魏世茂和魏静怡去了东瀛。方绍伦去码头送她们。

  魏司令大概不习惯这种场面,并没有来,魏世勋当代表。

  魏静怡将方绍伦拉到一边,“绍伦哥哥,三爷他真走了?”

  张定坤和方绍伦这事明面上没有什么传言,但方学群生病住院,相熟的几个世家多少听到点风声。

  “要不是你俩这事,我还走不了。我还得谢谢你们。”魏静怡感叹道。

  魏司令是因为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才同意魏静怡兄妹俩去留学的。

  方绍伦和魏静怡差点谈婚论嫁,闹出这一出,指不定要尽快结亲。他欣赏人才,跟方学群也交情深厚,但到底疼爱女儿,不愿拿自家孩子去填窟窿。

  平时在沪政厅遇到,打招呼也没什么异样。何况本来相遇的机会也不多,魏世勋在四楼办公,魏司令偶尔来也是四楼五楼穿梭,等闲碰不上。

  不过方绍伦知道,他能在旷工许多天以后继续当他的城防队长,不光是魏司令念旧情,也有谢厅长的关系。

  因为以厅长之尊,谢厅长驾临过他的小办公室一次,言笑晏晏的问他,“绍伦,近来没怎么去伍公馆?前几日筵席上,春来还问起你,说许久不见你了。”

  方绍伦踌躇一番,下值去了伍宅。

  伍爷看见管家领着他进门,清癯的面孔上展露一抹柔和笑意,“你这孩子,久不到我这来了。快,过来喝茶。”转头又吩咐管家备菜。

  “难道定坤走了,你就预备不跟我来往了?”伍爷炙烫着杯盏直言道。

  “怎么会,”方绍伦连连摆手,“我……没脸来见您。”伍爷是知晓内情的人,且为他俩的事颇费心,虽是无奈的选择也确实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

  伍爷微笑着递茶给他,“绍伦,你不要苛责自己。去印缅,是定坤早有的打算,就算没有这档事,迟早也会去。只是……”他拈杯啜饮一口香茗,“他以为你会跟他一起。”

  张定坤第一次和方绍伦提起印缅、仰光,其实就跟伍爷谈好了合资做玉石生意的事情。他深知以方绍伦的家世,不可能接受他俩在一起,未雨绸缪是他历来的作风。

  “只是我跟你父亲深谈过后,就知道他带不走你。”伍爷低叹一声,他受张定坤的拜托去医院拜访方学群,两人密谈近一个时辰,具体内容无人知道,但出来面对张定坤期待的目光,他只能颓然地摇头。

  伍爷掌管漕帮这么多年,从来不是靠武力压服,他极擅长因势利导,以德服人。但他无法说服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同意他的儿子和男人在一起,去走向凶险的未知。

  “你留在沪城其实也好,现在国内乱,国际间的情势也复杂,定坤去跑这条道,风险很不小。”伍爷面上有担忧之色,“南北掸邦数得上名号的武装势力就有十多个,你要跟着去了,只怕他也放不开手脚。”

  伍爷欣赏张定坤,也十分了解他。这个年轻人外表像冬生,性子却像三十年前的春来。有着豁出一切的勇气,敢于刀口舔血,却也守得住底线。

  方绍伦点头应是,垂下眼睛藏起黯淡的眸光。他就这样走了,去异国他乡重新打拼。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谁也不知道一句再见是否就是永别。

  伍平康兴冲冲地跨进厅堂,“爹,您交代的铺面我看好了……”

  他看见方绍伦在座,略点了点头,他大概清楚张定坤和方绍伦的关系,他跟张定坤不睦,连带着对方绍伦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也知道是不必避讳的人,将手上一卷图纸递给伍爷,躬身道,“您看这处,这铺子两层,一楼陈列普通货色,二楼做成雅室放高货。还有福州路上这一家,门头够气派,前坪又宽敞,停个车马也方便。这两处都是我们前些年置下的,地契房契都在手,倒用不着上别处访了。”

  他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喜滋滋看着他爹。

  伍爷却是叹了口气,将那卷图纸随手搁在一旁,“这两处都不合适,你再多想想吧。”他挥手示意他下去。

  伍平康瞪大眼睛,“不合适?怎么可能?每一条我都仔细想过的……您都不细问问就说不合适?”他鼓着嘴嘟囔,“是因为这地界不合适还是因为是我选的就不合适……”

  方绍伦便站起身,准备告辞。

  伍爷摆摆手,示意他安坐,转头冲伍平康道,“今儿就教教你。首先说第一家,面积大小、两层格局是不错,但旁边是家白事铺子……”

  “让它搬走不就得了?”伍平康犟着脑袋。

  “人家是祖传的家业和手艺,我之前派人问过,绝不肯搬迁。”

  “有的是法子……”在伍爷的瞪视下,他降低了音量,“大不了多多的给钱,也比我们租人家的划算。”

  “你不懂什么叫‘匠人精神’,要肯拿钱人家早走了。”伍爷耐着性子教他,“再说第二处,门头门脸左右都没问题,但是区域不对。福州路聚集的都是穷学生,谁来买这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玩意?玉器虽说是风雅物事,但没有打开市场,第一家店放在这,达不到一炮而红的目的。”

  伍爷本想给他留两分面子,看他一脸不服气,不由得摇头叹息,“做生意选门面很关键,却只是第一步。我让你拿这事练手,你别图省事,只要位置大小合适,租金不是问题。离你义兄送货回来还有些时日,你再仔细想想,下去吧。”

  虽说他言语温和,并未过多责备,但话语中的失望之意,连方绍伦都听得出来,伍平康咬着唇,垂头丧气的下去了。

  伍爷叹息道,“让绍伦看笑话了。”

  “怎么会,我虽然出生商贾,做生意也是一窍不通的。”方绍伦实话实说。

  “人各有所长,但有的人……”伍爷添水煮茶,“确实一无是处。”

  能从渔村小子变成今天的沪城大佬,伍爷绝对是天资聪颖那一挂的,但伍平康未曾遗传到半点,鲁莽愚钝,又因为优越的家境,吃喝嫖赌无有不精。

  伍爷收了张定坤做义子,绝对不能算完全的照拂,算双优的结合。

  偏伍平康不这么认为,总觉得张定坤抢占了原本属于他的资源和地位。未曾想过自己是否驾驭得了这些。

  这一次的玉石生意,伍爷其实是有意让他和张定坤多接触,交情并不来自名分,彼此间来往多了,自然要多几分熟稔。真要遇上什么事,多少能照拂一二。

  方绍伦看出伍爷的嗟叹,岔开话题,“玉石这块,伍爷打算大做?”

  伍爷点头,“漕帮名下的金器铺子兼卖各色玉器,大都走腾城进货,赚个差价。”腾城是边境小城,因与印缅接壤,有“翡翠第一城”之称,是西南最大的玉石集散地。

  “定坤有野心,想亲入矿山,或买或开一两个矿洞。”腾城离印缅的密智那和帕敢矿山非常近,去印缅打拼的华侨很多,有些已根基雄厚,蜚声海内外。

  张定坤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想要分一杯羹也很不容易。想入宝山淘宝的勇士从来都不缺,但空手而归甚至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还搭上了性命。

  玉器在华国一直广受欢迎,尤其在宫里那位老佛爷的带动下,翡翠饰品一度很吃香。皇室没了,老佛爷也没了,翡翠却一路水涨船高,在上流圈层很受青睐。像方颖珊大婚,送的就是翡翠项链。

  “如今贫富差距大呀,”伍爷向他感叹,“卖给老百姓的东西不好多赚钱,民众能勉强糊口就不错了,像你们家很多粮油铺子就是成本运营赚个名声。”

  这点方绍伦并不清楚,只是偶尔年节聚餐,也觉得奇怪,家里大几十号掌柜,有的红光满面,有的穿着朴素。

  “所以我们要赚的,能赚的,是有钱人的钱。何况乱世,黄金珠宝保值又便携,战事一起,有钱人的家底只要能兑到实际价值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就够乐呵了,总比灰飞湮灭的好。这利润可不就来了。”伍爷很愿意和方绍伦说道这些,“定坤选的这条路是一点没错的,只是从来都是好吃的豁嘴,厚利则多凶险呐。”他感叹道。

第76章

  此刻的张定坤的确处于一个艰难的境地。

  如果沪城那些交际圈子里头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绝对认不出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张三爷。

  皱巴巴的矿工服紧紧贴在壮硕的躯体上,汗水混合着油污糊住了英俊的面容,因为勾着背,高大的身影显得佝偻了不少,腰间挎着一个粗布口袋,手持一把镐头在灰浆地里翻找。

  赵文跟在他身旁,同样的装扮。他体力不如张定坤,略微有些喘着粗气。矿洞里的温度比地面高不少,一层层的汗水将后背浸成盐碱地。

  洞口传来喧嚷,赵文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三爷,那些人又来了。”

  “唔,照旧。”

  赵文啐一口,“还真他妈准时准点。”

  狭窄的洞口涌进来三条人影,都敞着棕色的布褂子,露出坚硬的胸膛,腰间缠着布带,别着一把乌沉沉的物什。嘴里不干不净的用缅语骂着粗痞话,时不时呸一口唾沫到一旁的稀砂地里。

  张定坤和赵文从各自的粗布口袋里翻出最大的一块原石,递过去,又自觉的敞开袋口供检查。

  新矿工每日要将挖到的最大原石上交是行规,他们从木那场口来到莫西沙场口换了三家矿洞都是如此。

  看他们老实恭敬,工头倒也没有刻意刁难,毕竟这俩身胚壮实,每日都能挖到货,是能替他们赚钱的“也木西”。

  三人往旁边走,不久隔壁传来吵嚷声,赵文跟过去看了一眼,“是那个新来的,死活不肯撒手,大概要吃点苦头了。”

  几乎每个矿场每天都有新人来报道,要是不懂规矩,难免被教训。

  隔壁很快传来缅语的叫骂声,夹杂着“噼噼啪啪”的拳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