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4章

作者:陈鲜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HE 近代现代

  张定坤在一旁看方绍伦和袁闵礼一问一答,默契非常,端起酒杯,递到他面前,笑道,“听绍伦这口气,颇有些不平之意?”

  方绍伦与他碰杯,如实道,“我不过觉得,二弟既如此爱重这位灵波小姐,何不娶她为妻?琴瑟和鸣也是佳话。”

  他与方绍玮、周蔓英小时常在一块玩耍,不过年岁渐长,他二人有婚约,蔓英身体又不太好,是林黛玉式的人物,三天两头生病,彼此间来往就不多了。

  如今听方绍玮这口气,对这位妾室十分推崇,又要一同娶进门,他不免替周蔓英感到担忧。

  不待方绍玮答话,张定坤抢先道,“那让蔓英小姐如何自处?”

  “自然是另觅佳婿。”

  “佳婿?哼哼,”张定坤笑道,“上哪再去找咱们绍玮这样的人才呢?”

  看来变的不止方绍玮,连张三都变成马屁精了。

  方绍伦悄悄翻了个白眼,“人既有所爱,何必强求?”

  “不求上一求,知何所爱?”

  “求来的、抢来的,还能叫爱吗?”方绍伦简直咬牙切齿。

  张定坤睨他一眼,“这东西又不是天生天长的,求上一求,抢上一抢,兴许就得手了呢?”

  方绍伦心里打了个突,及时刹车,气哼哼道,“你别乱扯,这天下难道有女子情愿与人共侍一夫?”

  张定坤环顾四周,低声道,“绍伦,你小声些,这话让贵府的姨娘们听到……可是不好。”

  方绍伦被他气了个倒仰,他刹车及时却拐错了道。

  张定坤微勾了唇角,“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见过蔓英小姐和灵波小姐,相处得极好。绍伦实在是杞人忧天了。”

  一旁方绍玮见张定坤如此维护他,大为兴奋。张三早些年一直是大少爷拥趸,他还没忘了当初挨他一顿打是为的什么。

  如今转了风向,倒是识时务。

  他举起手中酒杯,十分大度的笑道,“哎呀,不提我这些后院私事。今晚是为大哥接风,来,喝酒……”

  于是揭过此事不提,推杯换盏间,众人都只略饮了几杯,唯独方绍玮雀跃的喝了个烂醉。

  散了席,方绍伦和袁闵礼在庭院里散步消食。当空一轮圆月,清辉遍撒。

  “到底月是故乡明。”方绍伦仰头感叹,他披着大衣,两手插在裤兜里。

  袁闵礼看着他月下侧影,低声笑道,“远游无处不销魂,绍伦在东瀛想必也有不少轶闻趣事,正想听你细细与我分说呢。”

  两人原本说好一块去东瀛留学,结果那一年袁家大爷在行商途中遭遇匪乱,虽有方家护院驰援营救,却受了重伤,拖了两三个月,到底去了。

  袁家在袁公去世后,再遭重击,千斤重的担子都落在了袁闵礼身上。他年纪虽不大,却极有决断,与袁家那些叔伯们斡旋一番后,毅然决定与方家合股。

  只是如此一来,他也就走不成了。

  方绍伦不忙与他分说东瀛趣事,两人并肩行走在花园小径上,离主楼稍远后,他才问道:“闵礼,你如何到张三手底下去了?”

  袁闵礼叹了口气,“自然是方叔的意思,方叔让张三将北地药材的进货渠道交给我和烁章打理,这半年跟着他走了两趟北边。”

  烁章是周家的表兄,周家是大族,人丁兴旺,旁支庶子有好几个在方家的铺子里管事。

  方绍伦大为吃惊,“张三他肯吗?”

  方家的生药铺不止在西南诸城,甚至整个南边都颇有名气。药材质好价优,别家弄不到的品类,它家备货齐全。

  生药铺是方家利润最厚的商铺之一,原就在南边诸城都有设立,但这条从月城至金阳、黔川、东鲁、冀南乃至漠北的进货渠道,却是张三接手后才打通的。声名鹊起不过五六年。

  “肯。但是,绍伦,”袁闵礼看着他苦笑,“我们接不下。”

  “我跟着他跑了两趟就知道,这条路上的人马只认他,并不认方家。”袁闵礼低声道,“藏边的灵芝虫草、北疆的肉苁蓉、关外的人参鹿茸龙胆,没有张三爷,根本提不到货。”

  “金阳的刘家想招他为婿,黔川的地头蛇跟他是拜把子的兄弟,更别提东鲁、冀南那些当口,他每到一处,说方言与当地人无异……”

  袁闵礼如今对张定坤多出的几分恭敬,大概源自两次随行的所见所闻。

  方绍伦皱眉,“这倒不奇怪,他本就北边来的。我爹怎么说?”

  袁闵礼摇头,“方叔……这两年身体不好,越发固执些。一味让我用银子开路,想让我接手之后,把张三束在月城。年前在东郊勘了块地,计划办个棉纱厂,想拿这事跟他换。”

  “张三……他这两年颇不安分吗?”方绍伦问道,在他看来,生药进货渠道本就是张三打通的,他把持在手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今世道乱,生药利润丰厚,但大头还是流向了方家,分利于众是行商本分,方学群不可能不明白。

  这其中必有缘故。

  袁闵礼迟疑道,“或许……跟大小姐这桩婚事有些关系。”

  方绍伦眉头深锁,正好佣人来请,“大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

  他宽慰的拍拍袁闵礼肩膀,“我问问我爹,看能否做别的安排调整。”

  袁闵礼握住他手掌,“绍伦,方叔有他的难处,我理解的。他老人家身体休养了数月方有起色,你可千万不要顶撞他。”

  “你放心,我省得。”三年过去,他已经不是当初跟他爹拍桌子打椅子争得面红耳赤的愣头青了。

  方绍伦松开他手掌径直去了,徒留袁闵礼站在原地感受手中的余温。

第4章

  月湖的府邸是民国四年新修的,受沪城租界建筑的影响,中西结合,按中式几进的院落排布格局,但每一栋都仿照西式小洋楼的样式。

  在坡屋顶、抬梁、飞檐等传统建筑造型上,加入了拱门、回廊、舷窗等西方建筑形制,两相融合,既有庭院深深,又不乏伶俐精致。

  方绍伦穿过几重院落,沿着红木扶梯,拾步上了二楼。

  方学群端坐在宽大的梨花木书桌后,示意侍从给方绍伦倒杯羊奶,“不喝茶了,你坐船也累了,早点休息。”

  “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喝这个。”方绍伦不太爱羊奶的腥膻味,但一边抗议,还是一边听话的喝了半杯。

  方学群露出点笑意,“在爹眼里,你们几个永远都是小孩子。”

  “您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饭桌上人多,又有外人在,他也不好询问。

  方学群的身体比之前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还记得他威风凛凛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那是年幼的他,关于父亲的最早记忆。

  “年中宛城有个商会,却混进了乱|党……”方学群有点喘,指了指肋下的位置,“这里中了一枪……”

  方绍伦腾的站起身,“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么大的事……”

  方学群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是我让颖琳不要写信告诉你,你隔这么远,要真有点什么,也来不及。倒是我死了……”

  “爹!您别说这种话!”方绍伦打断他,“这事查清楚了吗?”

  方学群摇摇头,“是桩无头公案,当时中枪的不止一人,有几个直接丢了性命……”

  他拿手帕捂着唇,剧烈的咳嗽起来,方绍伦要上前帮他拍背,被他挥开了,侍从不轻不重的给他拍打半晌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让侍从下去,他要跟儿子说点私房话。

  “世道越发乱了,中原那地界都热闹成什么样子了……这次也是我大意了……元哥,你一走三年,不清楚如今局势。你可知你徐世伯年中已通电下野,经越南往沪城去了?”

  “什么?!”

  方学群叹息着点头,“事出突然。如今寓居沪城,我让绍玮去看望过一次,据说境况堪忧。年底绍玮事多,你歇息两天,去拜访一趟吧。唉,我这身体……”他摇头道,“不然我是想亲自去一趟。”

  家书中不曾提及此事,方绍伦倍感惊诧。徐侯林与方学群是结拜兄弟,交情深厚。月城与双桂毗邻,方家能在月城称雄,离不开徐家的支持。如今徐家倒台,方学群自然忧心忡忡。

  “怎么就到如此地步了?”方绍伦疑惑道。

  方学群不住叹息,“徐兄性耿直,与上不睦久矣。治军亦有疏漏之处……”

  “流年不利,我中枪养病于松山,听闻消息,也不及援手……”他又一次咳嗽不止,方绍伦忙端起茶杯递至他手边。

  方学群喝口茶,喘息片刻,方道,“我这次遇险,亏得张三同行,不然你爹这条命就得交待在宛城。但病根是落下了,入冬就咳个不住,你姐非得给你拍电报……”

  张定坤最开始便是担任方学群的护卫,这些年把他爹从边军交战的场上、从山匪的手里救回来的次数不算少,不然一个外姓人也不可能在方家把持的西南有如今的地位。

  “张三是有功,但我不能把颖珊给他。”方学群突然攥着他胳膊,在他耳边道。

  方绍伦愣住,方颖珊已经公然和张定坤挽手出入,绍玮也一口一个姐夫,他以为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方学群迎着他诧异的目光点了点头,“张三的本事我很清楚,如果让他娶了颖珊,倘若生了二心……周家不会反对他。”

  周家是方绍玮的舅家,也是方颖珊的舅家。这份家业姓方还是姓张,无损周家的利益。

  “绍玮降不住他。张三手腕了得,方家现有的这点人手已经唯他马首是瞻,甚至有言‘方家可以没有方二少但不能没有张三爷’……”情绪激荡,方学群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方绍伦忙替他顺着气,宽慰道,“您别动气,他再能耐,也是爹一手调教出来的,还能忘本不成?”

  方学群摇头叹息道,“绍玮也是我手把手教的……行商讲天分,你们兄弟都不是这块料。”

  他又说回张三,“他在黔川结交了一批人物,前年又借进货之机,在金阳盘桓数月,据说与刘氏交好。”

  如果说西南是方家的地盘,西南以北的金阳就是刘家的天下。

  “闵礼说,刘家有招他为婿的意思……”

  方学群摇头,“不过烟雾弹,故意向我施压罢了。他即便入赘刘家,刘家岂会像我们方家一般,给他这么大权柄?”

  “他若是真心求娶颖珊,就得把生药的进货渠道交给闵礼和烁章。没有什么接不下,端看他愿不愿意交出来。”

  方学群凝神道,“张三结交的这些人,基本都来自这条道上。这世道还得乱,我为什么同意绍玮娶那个医女?生药这块我们敢称龙头,但不能固步自封。西药疗效确实更快,我这咳疾多亏用了西药才平复许多。这块我们迟早要抓在自己手里。”

  方学群行商多年,目光并不短浅。

  其实绍玮作为家主坐镇月城,不便出远门,让绍伦接下这个渠道是最好的,他抬目看向大儿子。

  方绍伦赶忙摆手,“爹,这事您别指望我,您都说我不是这块料了。”

  “你不是资质的问题,是心思不在这上头!”方学群有些窝火的把茶盏往桌上一磕,“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只要我在世一日你就想都不要想!等我两眼一闭自然也管不到你……”

  方绍伦远赴东瀛,原本定的是医科,他擅自更改进了陆军士官学校,入学三个月才写信回来告知,把方学群气得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忤逆家长。

  他原本要争辩两句,看他爹胸膛起伏气喘吁吁的样子,不敢也不忍再辨,垂头不语。

  方学群看着一脸乖顺的青年,这个儿子其实打小就聪慧,但是性情耿直,又好打抱不平,很有些书生意气。

  他不愿继承家业,也有好处。一山不容二虎,周家又夹在中间拱火。兄弟倪墙是方学群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但要遂他心愿却是万万不能,乱世从戎,往往有去无回。年轻人一腔热血,委实天真了些。

  他叹了口气,续道,“张三若不肯把进货渠道交出来,就不能娶颖珊。我会给颖珊另外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家,为绍玮再添一层助力。”

  方绍伦颇为不解,“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如今满城皆知……”

  方学群连连叹息,“宛城归来已是炎夏,我在松山养病,据说他常到宅邸向你姐大献殷勤。小姑娘家如何知道深浅?等我回府,你姐主动提出婚事,各种哭求闹腾,他又刚立了大功,我只能暂时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