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112章

作者:陈鲜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HE 近代现代

  一辆黑色小汽车“哧溜”一声停在卢府门口,不等司机来开门,后车厢已经打开,钻出来一位明媚的少女。

  她头戴遮阳帽,穿一袭最时髦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高跟凉鞋,却是箭步如飞地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

  车厢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亚麻短袖衬衫配西裤,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略带点雅痞的风格,显得格外英俊迷人。

  少女伸出胳膊端起了他的手肘,“三哥,我扶你。”

  张定坤摆手,“让阿成来吧。”

  “阿成要洗车呢,”卢璧君挽着他胳膊,嘻嘻地笑起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横竖报纸都写我是你未婚妻了,挽个手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路易斯还说没见我们亲过嘴呢,嘻嘻。”

  她扬着脸冲他笑,路边果然又传来几声“咔嚓咔嚓”的响动,司机阿成已经用缅语叫起来,“你们拍什么?走开!”

  张定坤叹口气, “这下好又要上新闻,我真是怕了你了大小姐,知道有记者还要贴我这么近。”

  卢璧君不以为意,“我喜欢跟你拍照嘛。”十八九岁的少女做着怀春美梦,将报纸上关于他俩的报导和照片都剪了下来,贴在本子里。

  她撇了撇嘴,“你是怕你家大少爷误会吗?反正这边的报纸又不可能发行到华国,等他过来我亲自跟他解释好了。”

  欺负张定坤看不见,她悄悄翻了个白眼,也没忘了提醒,“小心!门槛!”

  张定坤跨进庭院,左云迎了出来,卢璧君不肯让开位置,仍搀着他。

  左云只好跟在一旁问道,“换药了吗?医生怎么说?”

  卢璧君抢着答,“换啦,右眼比左眼恢复得好,万幸没有发炎。内火还是旺,要麻烦‘左总管’多熬点凉茶。”她娇俏地冲他皱了皱鼻子,显然“左总管”这个称呼是少女发明来调侃他的。

  不过左云确实充当了总管一职,之前就管着内务,这次张定坤矿上爆破伤了眼睛,更是饮食起居都由他插手照顾了。

  才来印缅的时候,是语言不通,不敢过分相信当地人,一些琐碎事宜只能交给他。后来左云就养成了习惯,但凡张定坤的事他都要过问。

  “凉茶是吧?管够。”他一直跟在身侧。

  “义父在哪里?”张定坤问道。

  “跟卢爷在凉亭里下棋呢。”

  “带我去。”一男一女搀扶、簇拥着他往内走。

  一进凉亭,水气扑面而来,水车轱辘着转动,车起池子里的活水,确实比开电风扇还凉快。

  张定坤便是暂时看不见,走路也是昂首挺胸,戴个墨镜更显出潇洒的风范来,卢爷远远看见就在感慨,“人才确实是没得说,眼光也好,这回买的这个矿洞可是买中了,卖家现在悔得不行呢。”

  去年接手的那个矿洞,果然有好货,只是岩层过硬,必须爆破。结果硝|化|甘|油配比过高,防护目镜碎裂,热浪灼伤了眼睛。这样的事故在矿上并不鲜见,就连塔沙也没有觉察出这其中人为的因素。

  “这孩子就太实诚了些,叫他别这么拼也不听!”伍爷摇头感叹,“差一点就瞎了,钱赚再多又有什么用?”

  卢爷劝慰他,“爆破这事本来就危险,要不是定坤自己上,恐怕要出两条人命,赔钱还在其次,到底不吉利。那个叫维克托的洋鬼子医生虽然派头大不肯上门,医术却是了得,他说不会瞎那就肯定不会了,老哥你也别太担心。”

  伍爷却是了解张定坤,眼看岩层挡着货挖不出来,他这是急了,所以麻着胆子自己上,才出了这个差错。要是慢慢来,未尝就想不到别的法子,横竖货在坑里,跑不了。

  为啥着急呢?急着置办家业娶媳妇。

  说起这事,伍爷倒有些歉疚,为着护送他到印缅,两孩子这遭也没见上面,消息又不通,也难怪张定坤着急上火。

  果然,张定坤走进凉亭,嘴里也是这个事,“义父,我这眼睛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干不了什么事,我想回趟沪城。”

  伍爷摇头,想到他看不见,出声道,“如今澜沧江到湄公河水面被东瀛封锁,漕帮的船只能跑内河航道,水路是走不通的了。”

  “那走密智那到腾城然后进月城……”

  “陆路少不了要骑马,你这样能行?”伍爷摆手,“而且你还得定时换药,难道真要变成个瞎子让绍伦担心?”

  张定坤偏着脑袋,露出焦虑的神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电报也没有一封,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月城去。”

  “战事爆发时绍伦在东瀛,安全是不用担心的了。就算这会仍在沪城,有魏司令关照,他跟东瀛那帮子人关系也不错,按道理不会有什么差池。”

  伍爷不知道,正是如此张定坤才十分担心。大少爷那位同窗挚友就在沪城,三岛春明看方绍伦的目光,总令他不快。

  他试图说服伍爷,“平康恐怕还在警备厅……”

  “那个畜生倒不要紧,老谢他们看我面子上总会关照一二。”

  “总要早点保释出来才好,拖久了要怨您的,再说铺子里也要有个掌事的……”

  一番争论,伍爷敲着棋子,一锤定音,“你是绝不能去的,眼下最要紧是把伤养好,派赵文或者左云走一趟吧。”

  张定坤眼睛受伤以后,矿上的事情基本落在了赵文身上,赵武、鹤仙这一对活宝是没长脑袋的,一天到晚撅着屁股在料堆里头扒货,管人理事还得赵文。

  所以,最终定下让左云走陆路回一趟沪城。临行前,伍爷交给他一封亲笔书信,要他去拜访沪政厅的谢厅长。

  张定坤则将他叫到房中,摸索着从抽屉中拿出厚厚一叠美钞,递给左云,“要亲手交给大少爷。”他家大少爷对钱没概念,他生怕他短了花销。离开沪城前,听说公寓那带被损毁,只庆幸大少爷当时还滞留东瀛没回来,却没考虑他回来了住哪里,否则该交托柳宁。

  尽管听说方家大少奶奶有孕,他心里十分不舒坦,可对大少爷的惦记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我眼睛受伤的事一个字也不能说,听到了吗?”张定坤细细叮嘱,“就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能来看看我……还是别来,现在边界不安全,你也要小心,就说我过阵子回去看他。”

  左云“嗯”了一声,走出门。

  “回来,”张定坤又叫住他,“他要是在沪城,你给看看住的地界安不安全,请佣人没有。要是请了你给查查背景……”

  “等会,你问他收到电报没有,怎么没回信……”

  “阿云,”张定坤再一次叫住要迈出门槛的背影。尽管知道不太合适,可他眼睛不便写不了字,踌躇片刻,低声道,“你跟他说……我想他了。”他垂下了头。

第95章

  为什么袁闵礼表露情感,方绍伦避之唯恐不及。而三岛春明放话要追求他,大少爷却不至于反感绝交呢?

  其实还是交情和状况不一样。方绍伦跟袁闵礼从小玩到大,跟三岛春明则只同窗三年,交情没有那么深也没有那么熟稔。

  更何况袁闵礼一直有交往的女朋友,表白时又刚新婚不久。三岛春明则是坦言推迟了婚期,要来沪城找一个答案。

  他那样郑重其事的“拜托”之后,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无非就是隔天约方绍伦吃个饭,周末打打球、跑跑马,跟日常的朋友相处并没有太大差别,偶尔言语上露出一星半点,也是调侃的口气,只要大少爷流露出些许不悦就会很及时的转换话题。

  方绍伦因此渐渐觉得放松,并没有把他所谓的追求放在心上。

  旁观者清楚这个中原因,身在局中的袁闵礼显然是不理解的。他从汽车上下来,身后的仆从拎着几个礼盒,踏入三岛府庭院。

  甫一抬头便看见网球场上的两道身影,虽说旁边还站着几个喝彩的男女,但显然对打的那两个才是这个圈子的核心。

  两人都是修长高挑的身段,东瀛制的运动服款式本来就有雷同之处,同样飞扬的黑发,渗出汗水后红润的面庞,看上去像是一对璧人。

  方绍伦打出一个高质量的上旋球,三岛春明精准地截击将球回击过来,两人你来我往,直到方绍伦高高跃起,一记漂亮的扣杀,网那侧的人奋力向前扑救,还是与球错身而过。

  三岛春明挥着拍子走过来,“甘拜下风。”他殷勤地接过仆从手里的白毛巾,递给方绍伦擦汗,又端起凉茶递到他手里。

  这一幕落在袁闵礼眼里,分外刺眼。

  自从窥探到两人在车上亲热后,方绍伦没有拒绝这番举动,落在袁闵礼眼中无异于方绍伦已经认可了这段关系。

  他能接受流民出身的张三,甚至能接受这个东洋鬼子,就是不能接受他。这个认知像一把尖刀戳在心上,但袁闵礼面上毫无异色,慢慢地,一步步走近。

  三岛春明率先看见了他,热情地扬手,“闵礼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方绍伦抿了抿唇,“闵礼。”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他并不愿意让旧友难堪。

  袁闵礼微笑致意,“绍伦,你也在。还没恭喜你,我前几日才听到府上的喜讯。”

  方绍伦曾在他面前坦诚没有碰过沈芳籍,方家却传开了大少奶奶有孕的喜讯,他当然知道内情,这么郑重地道喜,是另一种方式的讽刺。

  大少爷只能略有些尴尬地别过头,“谢谢。”

  袁闵礼言笑晏晏看向三岛春明,“我此来是为了春明兄之前应承的事情……”

  三岛春明打断他,“屋里详谈。”他转头向方绍伦,“绍伦,你再跟他们玩会,我跟闵礼兄谈点商会的事情。”

  方绍伦点点头,径直回到球场,而袁闵礼和三岛春明则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西式的高靠背沙发上,三岛春明翘起二郎腿,身后的和夫剪开雪茄给他点上,他喷吐了两口烟雾,慢条斯理道,“袁先生,有些迫不及待了啊。”

  袁闵礼浑然不将这屡嘲讽放在心上,顺势点头,“三岛先生得偿所愿,实在令袁敬艳羡,总要多找点事情来做分散一下注意力才好。”

  既然连他学生时代获得的荣誉都能查得到,那么他对方绍伦的心思也无需遮掩,这份坦诚令三岛春明愉悦地点头,“袁先生真是聪明人。通行证要几张?”如今华东华南区域水面被东瀛封锁,没有特批的通行证,船只哪里也去不了。

  袁闵礼不意他竟让他自己说数目,眼珠一转,抬手比划了一个“四”,方袁两家加起来也只有三条货船,毕竟大本营在西南,货物入港后要再转火车。

  多出的一张,在如今市场上能卖个高价,或是疏通关系用来还人情也是极好。

  三岛春明衔着雪茄笑了笑,又招了招手,和夫捧来一个木盒,从中取出四张裱好的通行卡放在袁闵礼面前,又躬身退了下去。

  谁能想到把控着整个华东到华南水面通航的是眼前这位穿着一身运动装的俊秀青年呢?真是同人不同命!袁闵礼在内心慨叹了一句。他苦苦追寻的是别人唾手可得的,除了艳羡一句命好,还能怎么样呢?

  “这点蝇头小利实在不必放在眼里。袁先生,有没有兴趣谈笔大生意?”三岛春明坦身向后,靠在真皮沙发上,双臂展开,是上位者闲适笃定的姿态。

  “愿闻其详。”

  “贵国为保民生,打击投机倒把,传统行业利润单薄,囤积居奇赚不了几个钱,方记袁记如今利润的大头都在棉纱厂吧?关于厂里的营收状况想必袁厂长最清楚?”三岛春明挥手示意侍女上茶。

  袁闵礼点头,“‘博新’如今有纱锭两万枚,线锭不足一万,织机六百余张。”他顿了顿,“去年年产量十六万匹,利润的话折价黄金近万两。”

  说起棉纱厂的经营,袁闵礼面上略有得色,他的确耗费了许多精力在这上头,生产经营一把抓,又利用魏司令的关系在沪城打开了销路。沪城的棉纱厂尽管有地利的便宜,不少利润还不如“博新”。

  “袁先生才干毋庸置疑,”三岛春明恭维了一句,“只是眼界还需拓展,区区几百张织机、万余两利润实在不足为道。”他也不等袁闵礼反驳,转而问道,“如今博新的原材料从哪里进?”

  “大多来自北边,北疆的棉花质好价优,只是运输成本高。少量来自金阳,印缅也有一些,如今边界线不太平,山匪猖獗,一年也就走一两趟。”

  “棉纱厂的成本大头来自原材料,而原材料的成本主要在运输。袁先生应该清楚印棉的质量,如果走海运……”三岛春明夹着雪茄,仰头喷出一股烟雾。他抽烟的姿态优雅,神情里却带着点狂放不羁。

  饶是袁闵礼心中对他充满嫉恨,也不得不承认,这东瀛来的洋鬼子皮相的确具备欺骗性,绍伦大概就是被这副俊逸非凡的样貌迷惑了心神吧……

  他因此愣了一下,才将三岛春明说的话语听进耳朵里,尔后,一股热血便开始涌上头脑。

  印度的棉花当然好,日照充足,棉花纤维长度与华国棉花相近,但天然卷曲度更高,更适合粗纱纺织。印度劳动力丰富人工成本低,售价比国产棉花每担低二两银子,唯一的问题就是运输。

  其实西南原本有便利,印缅滇形成过短暂商圈,但滇越铁路只修了一节,其余多靠马匹驮运,驮量实在有限……如果走海路,一次可运数千吨,运输成本将大大减少,也就意味着生产成本大幅减低,在市场上的竞争力不言而喻。

  “何止生产成本,”三岛春明挑眉,“东瀛的纺织技术袁先生想必是了解的,如果我们能达成合作,最先进的纺织设备和技术肯定优先供应自家人,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提高产品质量,‘博新’棉纱厂的生产规模至少可以再翻一番。”

  “合作?三岛先生想要注资‘博新’?”

  “哼,我还用得着掏钱?”三岛春明哼笑一声,“我以运输和技术入股,看在袁先生的份上,我可以再提供五百张织机。袁先生回去只管扩大厂房规模,届时我指派一名生产部长再加几名技术人员,这新增的就业岗位可都是替月城的老百姓谋福祉。”

  三岛春明将雪茄搁在架子上,“我去过月城,确实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我很喜欢那里,因此才想和袁厂长谈合作。我们在沪城的纱厂并不少,便是跟华国纱厂谈合作也不是非得你‘博新’不可。”他端茶送客,“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袁闵礼素来机敏,稍一思考,便知道三岛春明说的没有错,单从利润角度而言,这绝对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骨子里对这个东瀛人的防备令他皱眉,犹疑道,“三岛先生合作的诚意十足……可是我担心方叔不会答应……方记到底还是方叔说了算,方叔疼爱绍伦比绍玮更甚,如果绍伦回去做一下说服工作……”

  三岛春明摆手打断他,“绍伦一向不管这些生意上的事情,还是别让他插手的好。”他撇着茶盖,似笑非笑地看着袁闵礼,“倒不如请九姨娘吹吹枕头风……我相信袁先生是一定有办法的。”

  袁闵礼心中一凛,点点头,站起身,“好,容我考虑考虑。”

  “不急,袁先生尽管想个明白,有意合作,三岛府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三岛春明跟着站起身,从和服侍女手上接过切好的果盘,“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