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拉斯加的春天 在阿拉斯加的春天 第19章

作者:勺棠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近代现代

  他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高高在上地羡慕驯鹿自由,却不曾想过它们要经历怎样的生存危机。

  在他欣赏日落的时候,那些驯鹿是否也能享受到这样的美景?它们温驯的眼神究竟是安详还是恐惧?是否驯鹿也时刻活在惶恐中,不知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顾灯大脑一片混乱,但最终还是敌不过疲倦,沉沉睡了过去。好不容易睡着了,他又梦见自己变成驯鹿,被棕熊袭击。

  顾灯被噩梦吓醒,盯着黑漆漆的帐篷顶,直到天亮,都没能再睡着。

  他总是睡不着,这次也比闹钟先醒。顾灯钻出睡袋,隔壁的章离也睁开了眼睛。顾灯停下动作,面露歉意:“抱歉,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章离摇头,说他是自然醒的。

  顾灯没再说话,他穿好外衣,把狭窄的帐内空间留给了章离。

  还是顾灯烧水做饭,章离拔营。其实顾灯都知道,收帐篷比做饭要麻烦太多,以往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章离的照顾,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新人,经验体力都不如章离,少做一些事情也没关系。

  可他又想,凭什么呢?章离凭什么就要多做那么多事情?

  顾灯在炉子外立好挡风板,过去和章离一起取地钉。一夜过去,雪地钉已经和冰块儿黏在一起,顾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下一枚,当他拔第二枚时,章离已经取完剩下所有地钉。随后他们拍掉积雪,把湿润的外账搭在登山杖上晾晒。

  吃饭时顾灯很沉默,章离话也不多,却突然提及自己第一次看见捕猎的回忆。

  顾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又听章离说:“我当场就吐了,回去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章离极少谈论自己的过去,现在突然提起,大概是在安慰自己。

  “我就是有点儿不习惯,”顾灯戳着袋子里黏糊糊的麦片,试图打起精神,“我缓缓就好了,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章离摇头,说了声客气。

  其实他们都明白,就算有心帮助,但外人能做的也有限,只能顾灯自己慢慢消化情绪。

第18章 营救小鹿

  一整天都是枯燥的赶路,最初的兴奋过去,徒步逐渐变成了一种折磨人的酷刑。

  肩膀被背包勒出红痕,小腿在无数次起伏中变得僵硬,有些地方不能滑雪,他们就一会儿穿着滑雪板,一会儿改为步行。频繁穿脱给顾灯身体带来压力,让他心情和天气一样沉郁。

  当登山鞋一遍遍踩入泥泞的雪地,顾灯开始怀念文明世界里的一切。他需要美味的食物,舒适的居住环境,便利的交通,三五好友,甚至是网上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垃圾信息。

  这些他曾经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东西,却也是它们赋予了他自由和便利。

  途中章离数次提出休息,顾灯不愿意拖人后腿,全都摇头拒绝。

  直到他们出发十小时后,章离宣布扎营休息。顾灯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湿润的雪地里。他看着周围荒凉的雪地,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场徒步的必要性在哪里?

  隔壁,章离开始往雪里打地钉,顾灯想要过去帮忙,起身时却双脚一软,竟然一下跪在了雪地里。

  章离丢下东西过来扶起他,问他怎么回事。

  顾灯感觉有些丢脸,把脸转到一边说:“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

  章离先装好椅子,让他坐着休息。

  顾灯坐不住,又想帮忙做饭。

  “听话,别动。”章离丢来一个眼神,轻微的压迫感,让顾灯愣在了那里。

  章离其实不怎么用这种语气和顾灯说话,他虽然长得凶,但本身性格温和体贴,很少露出强势的一面。

  顾灯习惯了章离的和颜悦色,此时突然被凶,竟然觉得有些委屈。他瞪了章离一眼,有些不平:“你凶什么凶?”

  章离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立刻换了副语气:“抱歉,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哦。”顾灯干巴巴地应了声,又觉得自己有些扫兴。

  他当然知道章离是担心他,凶他也是怕他出事。与其说不高兴章离凶他,顾灯更多是厌恶没用的自己。说是陪章离一起,但其实装备是章离买的,路线是章离规划,这一路干活儿的全是章离,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章离已经搭好帐篷,又烧起了一锅热水。顾灯坐在椅子上看他忙活这一切,有些烦心,但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晚餐的气氛有些低沉,吃完晚饭天还是亮的,春分过后白昼越来越长,再过不久,整个北极圈里就会完全进入极昼。

  漫长的白昼改变了顾灯的昼夜节律,他身体明明疲倦不已,精神却得不到松懈,就像是被季节控制的动物,还在本能地渴望迁徙。

  不过他毕竟是人,白天睡觉也没什么关系。顾灯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低头脱掉硬脚上邦邦的登山鞋,过程中不小心蹭到脚上的水泡,疼得皱眉直抽气。

  章离把食物用密封袋装好放到远处,回来就看到顾灯这幅表情。

  顾灯脚后跟上长了个大水泡,被磨破又结痂,又重新被磨破,因为每天都在走路,一直得不到痊愈。半干的伤口渗出组织液,把袜子和伤口紧紧黏在了一起。

  “这么严重了,怎么不早说?”章离半跪在地上帮顾灯脱袜子,他目光担忧,没有斥责的语气。

  顾灯抿了抿唇,摇头说:“没事,我都没什么感觉了。”

  刚开始确实很疼,但习惯了也就没往心里去了。

  章离又想起第一次见顾灯时的样子,他突兀地出现在大雪中,哪怕穿着冲锋衣,都时髦好看得不行。他又想起顾灯在台上魅力四射的样子,这样的人,本该享受一切财富和荣誉,而不是被他圈起来,困在荒地。

  章离垂下眼眸,帮顾灯一点点撕下袜子,又用医药包包扎脚后跟。

  弄完左脚,章离又问他右脚有没有受伤,顾灯摇头说没有,章离就给他套上羽绒脚套,又烧了一大锅水。

  饭都吃完了,顾灯不明白章离重新开火是要做什么,直到他看见章离腾出一个桶形防水袋,先在里面倒入融化的水,又把那一锅热水倒进去,然后拎着袋子朝他走了过来。

  章离蹲在他面前,说:“条件有些简陋,你将就用。”

  顾灯还是没反应过来,章离又说:“泡完脚再睡。”

  顾灯睁大眼睛,才明白章离是烧水给他泡脚。防水袋并不能完全防水,也无法自立,于是章离不得不一直用手抓着袋子。

  现在拒绝就是浪费章离的一番好意,顾灯没有犹豫太久,就把双脚伸了进去。

  水蒸气模糊了顾灯的眼睛,他双手抓着裤腿,低头使劲儿地眨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对章离说了句谢谢,又说了句对不起。

  章离跪在他面前,垂着眼睫:“不用道歉,是我没照顾好你。”

  顾灯正要反驳,章离又说:“我比你有经验,应该提前想到这些事情。”

  顾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实在不好意思。他看着章离头顶泡完了脚,直到暖意逐渐爬上身体。

  睡前,顾灯躲着章离吃了药,祈祷明天是个好天气。

  可惜事与愿违,次日,灰蒙蒙的云层压着雪地,一片萧瑟之景。

  顾灯穿好鞋子,去远处取回装食物的防熊密封袋。袋子好好地挂在高处,这么多天过去,从来没有熊光顾过这里。顾灯甚至开始怀疑,这种所谓的防熊措施究竟有没有意义。直到他远远看见一抹深褐色身影……

  章离在顾灯起床时就醒了,他睡觉浅眠且警惕,每天都能察觉顾灯的提前醒。他觉得顾灯应该不想被问原因,于是一直在装作不知情。

  直到今天,他刚钻出睡袋,远处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章离!”顾灯声音前所未有的着急。

  他记得顾灯是去取食物了,难道他……

  章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钻出帐篷,却见顾灯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前,怀里抱着一只气息奄奄的小鹿。

  “怎么办?”顾灯仰头看他,神情焦急。

  章离伸手去测小鹿的体温,又问:“哪儿来的?”

  “取食物路上捡到的,”顾灯说,“我看它还有气,但怎么一直没有反应?”

  “失温了,估计撑不过今天。”章离说完,转身回帐篷穿衣服。

  “那怎么办?”顾灯有些着急。

  “什么怎么办?”章离回头,有些莫名。

  顾灯愣了下,章离的表情太冷酷,也太理所应当。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打算救它吗?”

  “为什么要救?”章离说,“这种被母亲抛弃的小鹿,就算被救活了也不可能活下去。”

  “被母亲抛弃?”顾灯有些茫然,“不是因为熊捕猎了它母亲吗?”

  章离:“你是说昨天那只鹿?”

  顾灯用身体护住小鹿,小心翼翼地点头。

  “哪儿那么多巧合,”章离摇头,“事发地距离这里已经有几十公里,小鹿不可能走这么远的距离。它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早产后跟不上大部队,被母亲遗弃。”

  这个事实太残酷,顾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章离看出他的不舍,说:“你如果不忍心,等它死后,可以挖个坑埋了。”

  顾灯难以置信:“它还没死!”

  章离:“早晚的事。”

  顾灯:“我要救它。”

  章离看向顾灯,足足过了四五秒才说:“顾灯,这是自然规律,只要你还在野外,以后还会无数次遇见这样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可我都看见了,”顾灯颤抖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都看见它了,你让我就这样放它去死吗?”

  章离没有说话,顾灯也不期望他能帮忙了,抱着小鹿钻进帐篷,打算用睡袋保存体温。

  “不能用睡袋。”章离制止了他的行为。

  顾灯以为章离是嫌弃,皱眉道:“我用我的,不会弄脏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章离说,“别让鹿沾上你的私人物品,棕熊可能会因此攻击你。”

  顾灯愣在原地,但他很快又开始质疑章离这番话的专业性。

  “把鹿给我。”章离站在门口说。

  顾灯没动,警惕地看着章离。

  章离:“我帮你。”

  顾灯这才把小鹿递了过去。

  章离抱着小鹿走到一个背风处,说:“给我急救毯。”

  顾灯连忙打开急救毯递过去。

  章离单手抱着鹿,另一只手把急救毯铺在雪地上,又说:“把我的抓绒衣拿出来。”

  顾灯这次使了个心眼儿,递上的是他自己的抓绒衣。章离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让顾灯把衣服铺在急救毯上。

  顾灯一一照做,章离把小鹿放上去,用抓绒衣裹紧,又隔着衣服放了个温水袋在附近。

  顾灯看了章离一眼,试探道:“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