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遗愿清单 真实遗愿清单 第2章
作者:卡比丘
第2章
早上九点半,家里帮佣姐姐玛丽敲响李善情的房门:“善情,吃早饭了。”
父母工作繁忙,都早已出门,家里空荡又安静。李善情下楼坐到餐桌前,还没拿起勺子,打了个哈欠,牵扯到了受伤的嘴角。
李善情身体的缺陷之一,是痛觉神经太敏感,只不过嘴角的小伤口裂开,已痛得他趴到桌子上,呜咽几声,显得十分没用。
昨天挨了一记打,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在同学面前丢脸。
“睡了一觉还是很痛吗?”玛丽忧心忡忡,俯身摸了摸他的肩膀,“昨晚是不是睡得很晚啊,你的黑眼圈好大。熬夜很不健康的。”
李善情偏过头看她,半张脸还埋在肘间:“如果玛丽姐姐十二点再来叫醒我,我怎么会有黑眼圈呢?”
他自有他晚睡的道理,讲话也是振振有词:“我这周又不用上课,本来晚睡晚起就不是熬夜。”
玛丽欲言又止,还是说出真心话:“可是太太说你是被学校停课。”
“对啊,”李善情坐起来,支着下巴,对她眨眨眼,“停课不就是不用上课吗?”
玛丽沉默了,替他倒了橙汁,放在他面前。
李善情先是捧场喝掉半杯,极力夸橙汁鲜美:“最厉害的女孩子才能挑选到这么好的橙子。”把玛丽夸笑,他又压低声音,神秘道:“玛丽姐姐,既然你这么好,我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玛丽还是太了解李善情的脾气,笑容立刻凝固:“你不要和我说。”
“来不及了,”李善情得意洋洋,“秘密就是我下午要出门。”
见玛丽的脸都要皱起来,他马上出声安慰:“你放心,我不会去很久,只是去滨港大学逛一逛。”
“你肺病才好,不要出门了,”玛丽着急得都有些气恼,“被太太和先生知道怎么办?”
“所以是秘密啊!我早调查过了,两点到五点我妈妈去开庭,我爸爸也要开会,只要我们两个人好好保守秘密,谁会知道?”
李善情一面演讲,一面观察到她脸色有所松动,接着利诱:“我回来的时候到鸿升排队,买你最喜欢的鸡蛋糕,你明天放假,带去和其他姐姐一起野餐,怎么样?”
玛丽听到她爱吃的鸿升,又动摇一些,考虑了半天,才问:“先生太太真的都在忙?”
“当然是千真万确!他们要是打电话来,就按照我们以前的方法做,绝对不会出错的,”李善情大力保证,“而且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负责你的一辈子啊,你知道的,你的名字早都写进我的遗嘱里了。”
“善情。”玛丽又生气地打断他。
她信佛,念念叨叨讲了几句求菩萨不要责怪的话,隔空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以后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一定要准时回来,知道吗?”
李善情又保证一次,并将早餐吃得干干净净。
中午,李善情给父母分别打电话,老老实实地听他们各自长长念完一通,等到两点少几分,他穿上玛丽指定的厚外套和毛衣出门,又紧紧地戴好好口罩,把自己裹到夺走身体皮肤与空气接触的权利。
他打车去滨港大学,途中司机开着电台,时事新闻频道中,出现与维原生科相关的讨论。
“众所周知,维原生科是滨港的医疗科技之光,自展开大规模军用以来,公司进入公众的视野已有三年的时间。近日,创始人庄智诚车祸去世后,维原生科继承人与首席运营官之间的权力争夺,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昨天,财务官庄智忠发言,称庄智诚的意向书系韩邈伪造,引起轩然大波。今天,我们请到了滨港科技大学的医学教授Alan Chan,以及忠义律师事务所的裘秋心律师,和我们共同探讨维原生科未来可能走向的结局。”
主持人刚说到这里,司机伸手拍一下按键,换掉了电台,流行乐曲从音响里传出。
“天天讲这破公司,”司机不爽地骂,“什么医疗之光,给富豪延年益寿的玩意儿,跟我们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李善情没有搭腔,不过听到司机激动得咳嗽两声,他习惯性地将口罩又按紧了些,稍稍降下一些车窗。
司机从后视镜瞥他一眼,像不满他的行为:“小同学,你什么意思?我可没病。”
“不好意思,是我流感没好,怕传染您。”李善情流畅地解释。
流感自然是假,但他有严重哮喘,必须早晚吸入类固醇,导致嗓音永远是沙哑的,说自己有病,没人会怀疑。
“哦,这样啊。”司机一愣,不再说话,开到一个红灯口,也从扶手箱里拿了个口罩戴上。
不过暂时来说,司机骂得没错,大多数家庭即便倾尽所有,也未必能付得起SyncPulse的植入手术费用,而后续需要持续购买的药舱,对普通人而言,更是天文数字。
虽然这都无法改变李善情对维原生物科技近乎狂热的关注。
十二年前,庄智诚博士受军方委托,主导开发了SyncPulse医药缓释器项目。第一代模型面世后,各项临床试验表明,缓释器对疼痛管理与慢性病的治疗的效果超群。
研发到第二代模型,缓释器已具备更新能力,对植入者身体各项的指标要求降低,又经过数年的测试,最终在三年前,于军中进行大规模的植入。
李善情十三岁时,读到那则新闻,几年来又不断追踪维原生科的各项研究成果,渐渐意识到,这款名叫SyncPulse的医药缓释器,是帮他过上正常人生活的唯一希望。
自出生起,李善情的身体没有一天好过,冷不得热不得,稍跑两步便会哮喘发作,一切运动与他无缘。从小到大,同学的假期在各处游乐,他的假期没有住院,就已十足幸运。
原本按照他的智力,早可以跳级,现在应已就读大学,只是一直不断生病请假,短则几周,长至一年,生生延长了他的学生时代。
前阵子也是,一开学就着凉,感冒引发了肺炎,住一个月的院才痊愈。如果能够植入SyncPulse,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今年年中,庄博士在第三代模型发布会上向社会宣布,已与军方达成一致,将把缓释器技术推广到民用医疗市场,为未来的医疗作出贡献。
当时李善情看了发布会,在庄博士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的声音里,他也好像透过电子屏幕,忽然见到了自己未来健康的模样。
出租车停在离滨港大学最近的行人落客点,李善情付了钱,司机祝他早日康复。
外头开始下细雨,他对司机说了“谢谢”,戴好外套的帽子,才下车向生物医药的实验室走。
两点四十五分,李善情走到实验大楼下,准时赶上昨天下午见过的人从玻璃门里走出来。
新闻中的继承人穿一件黑色的风衣,长相英俊,身材高瘦,但是面容肃穆,一眼就能得出结论:绝对不是一个很容易亲近的人。
要想知道庄叙的行程不难,根据滨港大学几个实验室在官网公布过的信息,结合大三的课程设置,就能简单推测出。对李善情来说,可能从家里偷跑出来还更难一些。
若非要说出冒着被母亲知晓的风险,来找庄叙的行为动机,李善情推测是自己的好奇心,占有欲和控制欲合到一起促成的。
SyncPulse是他的希望,所以庄叙也是。他必须得多靠近一些,多了解,才能更有安全感。
另外,庄叙的外表显得很严肃,又不喜欢理会李善情,让李善情不太高兴,想对庄叙进行一些改动和破坏。
没有一个活人可以不理李善情。这听起来不道德,自我意识过剩,但李善情从未不接纳过自己的缺乏道德,并不是很在乎。
风吹到李善情的面颊,湿湿冷冷的,他刚想上去偶遇,接庄叙的车突然开到大楼门口。
眼看庄叙要上车,李善情情急之下快跑两步,冲到台阶旁。
庄叙一定是很健康的一个人,因为他的身体反应极快,只不过余光感受到李善情的动作,就在瞬间后退一步,体态微微呈现防御姿势。
见到李善情口罩上方的眼睛,庄叙怔了怔,应当是认了出来,眼中浮现少许疑惑和戒备。
“又见面啦。”李善情自然地和庄叙打招呼。同时也观察到,庄叙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时,眼神微微一顿。
“你怎么在这?”庄叙眉头微皱,问李善情。
李善情倒是直接想答“我是来找你的”,反正他脸皮厚,但因为方才跑了几小步,胸口已经发闷,张开嘴呼吸,发现有少许哮鸣音出现,他晃了晃,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庄叙的手臂,伸手去掏口袋里的吸入剂。
显然,庄叙也听见了,意识到他哮喘发作,没甩开他。
李善情拉下口罩吸药,动静较大,加上庄叙本便引人注目,很快成功吸引到周围的目光。李善情倒是来得正好,等身体稍平复些,正大光明地问庄叙:“可以先和你上车吗?”
他细看庄叙的表情,想来也是有所挣扎,本应该想像昨晚一样严词拒绝。但很显然,庄叙不是个足够无情的人,最后便只是冷冷对李善情说:“上车吧。”
李善情计谋得逞,笑眯眯地爬进车里,等庄叙关了门,故意问他:“怎么我戴着口罩你也能认出来啊,对我印象好深。”
司机微微侧过脸,看了他们一眼。
“你来干什么?”庄叙脸上的不悦十分明显,像是教养约束着,强忍怒气没有发作,又问了一遍,“为什么知道我在实验楼?”
“我想找你,在你们学校逛了好久,”李善情对来自他人的排斥免疫,毫无负担地撒谎,“可能菩萨可怜我走路走得久,就让我碰到你了。”
庄叙眉头又皱了皱:“找我有什么事?”
李善情微微歪头,告诉他:“想认识你啊。”
一般人都很吃李善情这一套,不好的是庄叙完全不吃,毫不留情拆穿李善情:“你不是有我的电话?再不把事情说清楚,就请你下车。”
李善情看出他是认真的,而且车也开到了人少的地方,没有办法,半真半假地编造:“因为我想做SyncPulse的基础疾病试验志愿者。”
庄叙一定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神迷茫了一瞬。
一骗到他,李善情就有些得意,接着道:“我有严重哮喘,你也看到了,所以才一直在关注庄博士的公司。你们马上要推出民用的缓释器,我想第一时间植入,你不一定能看出来,我身上病很不少,这么优秀的身体条件,肯定符合你们要求,可是我妈妈不肯,我就想来找你。”
“周律师都不同意,你找我有什么用?”庄叙说着,一副头疼的样子,“再说你是未成年人,不能植入。”
“你不是马上要做CEO了,就不能把我直接放进排队名单里吗?等排到我就满十八岁了。”也不知为什么,见到庄叙无奈的表情,李善情产生了一种近似成功的雀跃。
当时没有想到,这雀跃后来会成为他自己的不良嗜好,无休无止地进行。
庄叙也并不知晓,真以为李善情只为了进入志愿者名单而来找来,看了他一会儿,像已完全不想再和他多说:“第一,我不是CEO,第二,即使我是,也帮不了你。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周律师,你也不要再提。我送你回家吧。”
“这么快就要分开啦?”李善情不满,不过今天确实已经很过分,怕逼得太紧,被庄叙直接就地丢下,暂时妥协了,“那你可不可以送我去鸿升糕店,我要去给家里玛丽姐姐买糕点。”
“行,”庄叙只说了简单的一个字,对司机说,“去最近的鸿升。”
李善情看他答应,又忍不住问:“如果我以后不来你学校找你了,给你发消息你会回吗?”
“不会。”声音冰冷。
李善情被打击得脸都皱了,追问:“一条都不回吗?十条总要回一条吧。”
“李善情,能不能别说话了。”庄叙好像要被烦死了,第一次叫出李善情的名字。
李善情叹了口气,掏出口袋里的哮喘吸入剂把玩着,又默默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见到庄叙表情平静很多,开始低头看手机上的东西,似乎是什么论文,恶作剧的瘾又犯了,忍不住去打断他:“庄叙,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很好听。”
李善情真的被庄叙赶下车,好在鸿升不远,只剩大约五百米。他重新戴好口罩,慢吞吞走了一段,就到了。
工作日的下午,鸿升没有排队,李善情很快就买到了给玛丽的鸡蛋糕,顺手拍了张照片发给庄叙,说“谢谢你送我到鸿升门口”。
没有回复。
打车回家到家里,玛丽给他喷一堆消毒剂,再给他的嘴角上了药,最后忙乱地去拿了体温计,测他的体温,嘴里念叨:“千万不要有事。”
“就算感染病毒也没这么快,”李善情习惯地被她像玩具一样摆来摆去,笑她,“起码到凌晨十二点才烧起来,到时候我会自己起来吃退烧药的。”
“别乱说。”玛丽又觉得他晦气了,努努嘴,兀自给菩萨道歉。
李善情拿起手机,看见生物课的作业小组的同学莫仲祺给他发来他要做的那部分清单,还有一句问候:“善情,你还好吗?”
“很好啊,”李善情回复,“在家睡大觉呢,谢谢你昨天帮我把叶博安拦住。”
“这有什么!你和你爸妈说了原因吗?”
“没说,没什么好说的。”
“不说他们会不会罚你啊?”
“不会,”李善情看莫仲祺忧心忡忡,安慰他,“我的身体也不经罚,说了我几句就过去了。”
“大家都说你骂得好,”莫仲祺道,“我也早想骂他了,天天说那些话真不要脸。不过你下次还是得注意安全,你身体又不好,以后先躲我后面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善情忽然又想到庄叙。
惹庄叙说话实在好玩,明明也就比自己大三四岁,为什么一副那么严厉的大人模样?真是一小时不惹他如隔三秋。李善情心里痒痒的,想了一想,发出一条消息:“不让我做植入志愿者的话,可不可以暑假让我去你们集团的纳米药物实验室实习?丰富一下我的活动履历,我大学也想学生物医学工程,做你的学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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